新唐遗玉  第16页

谁写记下一笔,等到正午的时候钱已经凑了大半,只余几户男人不在家的尚且拿不了主意,需等到中午才行。

  出过钱的人也都没有散去,二十余人挤在卢家的小院子里,有蹲在墙篱处闲等的,也有凑在一起说闲话的,遗玉坐在屋门口看着他们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冒了出来。

  原本在刘香香一事上,她只是拿着一种旁观的态度,她虽然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但毕竟灵魂曾经做过二十年的现代人,信息业的发达让她看多了世态炎凉,社会环境使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不得不对于不关己身的事情表现出一种淡淡的冷漠。

  可是看着眼前这群由以为能够帮助刘家拜托困境的村民,她却有了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她也算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她的亲娘正在全力帮助那个命苦的小姑娘,她不再是看热闹的人和围观者了。

  只是,真的等刘家把钱还回去以后,刘香香就能摆脱这厄运了吗,那个叫郑立的人就真的愿意把到手的美娇娘再推出去?

  一直以来,她似乎忽略了这个时代的本质,那是比现代更多一分的残酷,这个社会三六九等分级严重,金钱和权利的作用更是突显,不像二十一世纪虽然人们势利,到底还是有法律道德的大帽子压在头上。

  乡野之地,律法道德的限制更是薄弱,别说那刘贵真的是欠了人家钱才拿妹妹去抵债,就以刘香香的长相来说,除非避不出户,不然早晚是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这个时代的女人想要自保,太难,平凡一些的还好,但凡有上几分姿色的,又身世贫苦的,谁能摆脱命运的试探?

  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遗玉扭头看着坐在她身边,眼中的迷茫尚未散去,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心中的不安来。

  卢智略带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遗玉摇头,无法告诉他自己只是突然明白了些事情,不愿意去多想却不得不再次审视这个社会,因而心口发闷。

  “是被昨天的事情骇着了?”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却知道自己不只是被吓着了这么简单,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把这个社会看待的太过美好,缺乏了一种危机意识,只是因为从天而降的亲情就被幸福砸晕了头。

  “不用怕,大哥才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

  看着卢智稚嫩小脸上认真无比的表情,她心中一阵苦涩,这个孩子虽然聪明懂事,但毕竟年纪小没出过门,卢氏又持家有道没有让孩子们吃过什么苦,因此他并不了解这个不平等的社会残酷的一面,有些事情不是不想遇到,就可以避免的。

  现在的生活是很幸福,可是想要更自在地活着,就必须要有自保的手段,权利和金钱是最直接的,大哥卢智是肯定会参加科举的,这个朝代的科举制度发展的也已经相对完善。

  据她所知每年朝廷都会举行常科考试,科目又具体分为明经、进士等几十种,而进士一科又是其中最容易出仕的。

  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乡贡经由司供举荐入长安应试者又通称举人。两者最终都要参加尚书省举的礼部试,也就是所谓“春闱”。

  那张镇镇长就是乡贡出身的举人,只是没有通过长安“春闱”,因此便无缘出仕,可依然回乡混个了镇长做。

  单从他身上就可以看出,这个年代参加科考是多么容易出头的一件事,依卢智现在的情形来看,四年后能应试时,随便也能考个举人回来了,至于“春闱”出头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但在这个年代供应一个科考生可要比上辈子供个大学生难多了,大学生只要是能考上去国家就给贷款补助,再不济也有个社会捐款之类的,可是这时候的考生就算考上也不一定能得到举荐入“春闱”的资格,前后就算不用拿钱通路,也要上下打点一番,就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因卢氏胸有笔墨省去了上私塾的一项费用,虽不至于供应不起卢智,但也是相当困难的。

  还是没有钱啊,因为没钱所以刘香香被亲哥哥拿来抵债,因为没钱所以干旱让以粮为生农民夜不能寐,因为没钱所以卢氏闲事也要一针一线地做活,因为没钱所以一件衣服改了四五遍还要继续穿,一块肉能让一家人兴奋地吃上好几天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血液异能,要好好利用这一项而不被人发现,其实也不是一件难事,她对此已经有了打算,本想再等自己长大几年,可是刘香香一事却如当头棒喝,让她难免考虑着是否要把此事提前更好一些。

  腹中“咕噜”一声闷响,遗玉这才觉得饿了,抬头看了看正盯着她额头出神的卢智,又看了看院子里依然没有散去的人群,叹了一口气起身去灶房找吃的。

  早上的窝头还剩下一个,她垫着脚尖从灶台上的碗里取了掰下一小块来放进嘴里嚼了嚼,已经习惯了窝头独有的干涩,反而能从中品出一些香甜来。

  就在她呆在灶台前小口小口吃着窝头的时候,院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她皱眉咽下最后一块,拍了拍黏在指头上的屑渣,然后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第十九章 刘香香

  遗玉走到屋门口,就看到院子里多出了几个人,穿着一样的灰色布衣,显然不是本村人,这三个人正在和赵氏争执,仔细听了两句便知晓他们却是那个郑立派来接刘香香的。

  赵氏当然不肯,本来就算没有村民们给筹钱,她也是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现在既然能把钱还上,当然不会让人把她女儿带走,于是双方就起了争执。

  “我不是说了会还钱吗,你们赶紧走,我才不卖女儿!”

  “大娘,我们也只是被郑少差来做事的,还不还钱的我们怎么能做主,这刘姑娘我们肯定是要接走的,你若有事再自己找郑少说去,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事的呀!”

  其中一个长着倒三角眼的灰衣男人一边摇头一边无奈地说着,然后就越过赵氏准备去拉被她隔在身后的刘香香,却被赵氏一把推开了,他退了几步之后方才站稳,紧接着就一改刚才那副客气模样,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对身后另两个人大声说道:“拉走!”

  几个胆大点的村民见这副情形,连忙上去拦了,那两人上千去抓刘香香的男人,竟也没能越过他们去。庄家汉子虽然没有武艺在身,但多的就是力气,七八个人当下就把三人给围了,任由他们推搡也不让他们过去。

  “做啥子这是,快起开!”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刘贵大喊着远远跑了过来,头发乱糟糟的,衣襟也没有合好,一看就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走开走开!”刘贵进到院子里就是伸手去拉那几个本村男人,村人见他这模样先是一呆,下意识的都退了两步让开了,那三个人赶紧从人群里挤出来。

  “刘贵儿!你们这里了不得哟,还要围了我们打一顿不成。咱们可都是给郑少爷做事的,你老实跟哥哥说了,你这妹妹到底还让不让我们带走了?若是不让,那我们哥几个就回去请了郑少爷亲自来接你妹妹?”

  “嘿嘿,说这些个做啥子,我妹妹那可是签了死契的,以后生是郑少爷的人,那死了也是――呵呵,块过年了说这个不吉利噻。”刘贵一改昨晚那副皮脸样子,略微有些谄媚地对那三角眼男人小声解释着,后又回头冲着一院子的人吼道:“这是没事干了是不,大晌午的不在家好好吃饭,都跑出来管起别人家闲事来了!”

  村人站在一边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都是瞪大了眼睛,这些老实的庄稼人,没见过这种卖了亲妹妹,还能厚着脸皮立着的东西。

  赵氏听着他的话,早在一旁快要气晕了过去,那刘香香却是一反常态的平静,站在一旁扶着她娘冷冷地看着他哥哥的嘴脸。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乡亲们这是在帮我们,钱筹够了我就去把香香的卖身契给赎回来,休要再说些死啊活啊的混话!”赵氏勉强提起一口气斥责了他儿子,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那刘贵并不理会她,反而对着刘香香说起了话。

  “香香啊,你就说哥哥从小也待你不薄,爹死以后哥一人撑着这家,可少了你一顿吃喝,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哥被人拉去给废了?跟着郑少爷有什么不好,虽然是个奴身,但你长相这么俊,还怕他对你不好么,你不是喜欢头花胭脂,只要跟了他,以后这些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刘香香却不答话,只是先前冰冷的眼神带上了几丝痛苦和困惑。

  “刘贵!”赵氏一旁听了突然脸色难看起来,声音陡然提高,“我都说了钱凑够就把卖身契赎回来,你妹子是不会给一个地痞无赖当奴作妾的,你少在那里哄骗她!”

  “我哪里哄她了,在这穷地方呆着就是对她好了?嫁给个只知道种地的黄毛小子就是她好了?”

  “你、你要是今天敢让他们把香香带走,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个东西!”

  刘贵神色复杂地看了赵氏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嘴巴张了张却没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又对一旁的三个灰衣男子说道:“赶紧带走罢。”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又怕再被人围住,最后那三角眼咂了咂嘴看了看刘贵后,对着护在刘香香身前的赵氏说:“大娘,我这儿跟您说句明白话,您儿子欠了郑少爷可不只那二十贯,你们一时半会儿是凑不齐的,还是老老实实地让我们把人带走罢,要是把郑少爷惹急了,拿着那卖身契去县城衙门告了你们,就不只让你们抵个女儿出来那么简单了。”

  赵氏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就愣住了,片刻后才沉着嗓子问了刘贵,“你...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二十贯么,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说到最后几个字,那声音中的颤抖再难掩住。

  刘贵的神色终于带上了一点歉意,喃喃报了一个数,赵氏耳尖听见了,只觉眼前一黑,便向后倒了过去,就连她身后的刘香香也被刘贵的话惊在原地,没来得及伸手扶住她娘。

  牛氏一直在一旁看着,几次想要插话都强忍住了,但等到赵氏昏倒便再难忍住,两步上前一巴掌就呼到了刘贵的脸上,然后冲着他跟前使劲儿“呸”了一口口水,转而扶住赵氏,刘贵大概先是被他娘给吓到,后又被牛氏一耳光打晕了,只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卢氏赶忙上前同牛氏一起把赵氏抬进了屋子里,留下外面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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