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人家  第22页

 徐黑山也是一收好河西的货就走,不等吴东山再去问,就送了信过来,日子就定在十月十八日,后天走。
  一得准信,谢慧齐就带着两个弟弟去了相熟的人家去道最后一次礼。
  到了王家,谢慧齐没再进屋,宝丫娘在门口拉着她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王宝丫十一月出嫁,一进被她娘拘在深闺里不能出门,再加上家里的有人意瞒着,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谢慧齐就要走了。
  宝丫是快要出嫁的新嫁娘,之前见过戴孝的谢慧齐一次已是宝丫娘心软了,这次是万万不能再让她见了,所以宝丫娘一直不敢说,怕丫头哭着闹着都要见她的慧齐妹妹。
  现在见谢慧齐来道别,明日就要走,宝丫娘又是疼心又是惭愧,一时之间哭得连气都喘不平了……
  王大嫂在一旁看着也是直掉眼泪,为了瞒宝丫,她们连门都掩上了,都站在门外说话,她也是心中难受,抱着大郎二郎的头哭道,“别怪我们狠心,别怪啊……”
  谢慧齐给宝丫娘擦好眼泪,带着弟弟们郑重地给她们一跪,“伯娘,嫂子,我们这就走了,你们多保重。”
  离人不能多话,一多话眼眶就会轻易掉出泪来,谢慧齐不敢多讲,拜别的话一说完,就带着弟弟们快步逃也似地走了。
  这时屋子后面的小院子里,和王二嫂呆在一块绣嫁妆的宝丫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门外,转过头来纳闷地问她二嫂,“二嫂,慧齐妹子是不是来我家了?我怎么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了?”
  来帮着婆婆打掩护的王二嫂不敢抬头,她低着头绣着话,“嗯”了一声,道,“你听错了,你老觉得她来看你,可你不懂事她还不懂事吗?她这头七还没出几天了,肯定要再等等才过来找你玩儿。”
  “唉。”宝丫一听可不就是如此,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沮丧地低了头,“这都好多天了,娘也不让我去见人,头七过了就可以见的了嘛,讲那么多干嘛。”
  她头低得太快,以至于没看到她二嫂这时候眼睛里掉出来的眼泪打在了手上,滚落到了地上……
  可就是瞒过了这天,等十八日谢大人一家要出河西的这天,河西镇的百姓吹起了悲怆的琐呐,呜鸣的铜鼓,为他送行,这事是再也瞒不住了。
  而住在王家隔壁的老人也在用他沙哑的噪子在唱喝着为河西镇惩凶扬善的谢提辖大人送行,“一路走好,远路莫急,魂归乡兮……”
  宝丫娘是想瞒都瞒不住了。
  王宝丫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而她娘早一步出去把她的门给锁了。
  在早上谢家人一家出镇的时候,回过神来的王宝丫扒着自己被锁了的门,哭得声嘶力竭地哀求,“娘,娘,慧齐妹妹要去哪啊?谢叔父不葬在我们河西了?他们要回哪啊,娘,娘,让我去见妹妹问问她啊,求你了,求你了……”
  “娘,求你了,让我去见吧……”
  “娘,让我去啊,她要是回家乡,那可是最后一眼了啊……”王宝丫扒着门,手见血了也顾不得管,她不断地哀求着,“让我去见吧,就见一眼,就远远地看一眼,我只看一眼啊,娘。”
  只看一眼啊,这样都不行吗?
  外头的宝丫娘捶着胸口流着泪,她的心啊,被她的丫头哭得都碎了。

  ☆、第一更

  殇歌怆天,纸钱在空中纷纷扬扬,落到了地上。
  马车远了,送到镇口的河西镇百姓翘首望去,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只能三三两两地叹息着相伴而回。
  从此,河西再无谢进元,再无谢家人。
  载着谢进元棺木的马车上,谢慧齐抱着在怀里哭的二郎,不断的拍着他的背,久久,二郎在他阿姐的怀里也就睡了。
  大郎谢晋平看着抱着小弟疲倦躺在一角的阿姐,他轻轻地靠了过去,把他阿姐往怀里带。
  已经许多日没好好歇过的谢慧齐睁开眼,抬头看了动作停下的大弟一眼,抱着二郎靠在了大郎的肩上,又闭上眼睛,叹息地道,“我们的大郎大了。”
  是真的大了,已经能当她的依靠了。
  她何其幸也,苍天给了她再世的生命,给了她再好不过的家人,可又是何其不幸,老天给了她最好不过的母爱父宠,却又在十几年后,一个接一个地夺走了她的这些所有。
  而她现在已经再也不能失去她现在的这些了。
  她身边的这两个,她输不起他们了。
  一个都失去不起了。
  “阿姐……”
  “嗯?”
  “阿父会做的事,我都会做的。”
  他终有一会会像他们阿父一样,为他的阿姐,他的小弟,撑起这个家。
  “阿姐相信你。”谢慧齐靠着他瘦弱的肩,模糊地笑了。
  她相信他。
  因为她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好好地往前走。
  
  马帮的行程走得并不快,因为他们一路要卖货收货,无论是经过乡村也好,还是小镇也好,只要有人买他们的货,或是他们要收货,他们都会停下步子。
  但一般的小买卖他们是不做的。
  沿路的村庄要是有卖的东西,往往都是一个村的一个村的由一家收好,搬到马帮经过的路上,等着他们来。
  徐家马帮跟屈家马帮都是老马帮了,所以对一路休息的地方也控制得好,往往一天到傍晚或者入黑,总是能走到常借宿的地方歇息,很少耽搁什么,也很少在外面什么都没有的荒郊野地过夜,足以看得出他们的老练和丰富的经验来了。
  谢慧齐走了几日也并不辛苦,有时候马帮走得慢了,她都会下马车跟着走一段,练练筋骨,省得马车上坐久了血脉不通,身上浮肿。
  她并不跟马帮的那些汉子们打交道,那领头的徐阿叔,她也只是领着大郎二郎去拜见的时候见过,其余的时候,她只在马帮停下打尖的时候领着家人过去帮那些煮饭的婶子们的忙。
  谢慧齐跟蔡阿婆做饭都有一手,就是做的大锅饭大锅菜,也因火候等细节的不同,做得要比一锅炖要好吃些。
  徐家帮煮饭的那三个婶子都是马帮里的人的媳妇,穷人家讨生活就没那么多男女之防,但她们被大当家的说过,这跟着的谢大人之女跟她们不一般,要敬着些,但没想她带着家人干起活来毫不眨眼,也能让她们轻快许多,次数一多,这几个平时默不吭声的妇人也主动跟谢慧齐说起话来。
  深山里出来的妇人只会说她们的家乡话,谢慧齐会的只是河西话和京城话,往往两方人说起话来都得连蒙带猜,就这样,几个人处得还挺高兴,交流起来就是听不懂双方说的话,也是高高兴兴地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至少情感上是不生疏了。
  而跟着徐黑山的大郎谢晋平和小郎谢晋庆也是勤快不已,徐黑山收货他们就递秤杆,收好货就帮着提东西。
  有时候那麻袋比谢家小郎高,一趁人不注意,谢家小郎都会背着拖着往骡车上扛,别提有多懂事。
  而照看他们的周围更是比马帮里力气最大的那个壮小子还要力气大,有次马帮里的骡子掉山沟里,他跳下去就把骡子一举扛了上来,惹得后面马帮里的汉子跟他切磋个不停,一来二去,也切磋出了点情义,还会教周围几招。
  过不了几日,徐家帮的徐黑山发现谢家人进了他们马队里,居然没给惹什么麻烦,反而还能帮衬着他们这一行人点,他也是笑了。
  这谢家人,果然是谢家人,一家大小从主子到奴婢,没一个是不懂事的。
  
  等到熟了,谢慧齐也会跟徐黑山说几句话,因着她开口跟徐黑山求了教教两个弟弟点防身之术,所以她备的那些吃食也就派上了用场,当了师傅费。
  其实大郎二郎是会武艺的,他们都被他们阿父精心教过,就是父亲不在家,也是隔一日就要打半个时辰的桩。
  而在武艺这块上,二郎要比大郎强些,因之前大郎想当文官,让弟弟当武官,二郎练的时间便久一点,真论起来还要比他大哥厉害些许。
  因马帮每日早上都会练武,谢慧齐通过几天的观察,发现徐黑山这些人会的都是实战经验,也就是说这样的人说上花俏的动作没有,跟人打起架来,往往都是一击即中的招法。
  而这些,他们阿父是没法教弟弟们了。
  谢慧齐跟弟弟们私下说清楚了利害关系,隔日就带了他们去拜师,但拜师没成功,徐黑山说教他会教,但这声师傅当不起。
  怎么说来,谢家也是官宦子弟,他这跑商的贱民当不了正经人家的师傅。
  所以谢慧齐也就只能在师傅费上补偿点了。
  过得几天,谢慧齐也会在马车停下买卖的时候下车隔着点距离听他们讲生意,她倒不是想也跟着倒腾,毕竟借着人家的光上京还这抢人家的生意也太不厚道了,也太蠢了。
  她只是想多见识点,其实算上从京城到河西的那一次,她这是第二次出远门了,但第一次她年纪还小,一路上只忙着照顾当时更小的弟弟们,哪有如今这样的体力心思去看别人。
  不过不抢生意,但她做点针线活卖卖,就是卖给徐阿叔也是好的,这就算不上抢人家的买卖,而跟人做买卖了。
  等到十一月,北边的天就越发的冷了,谢慧齐就拿了她们一路做的棉大衣带着婆子和丫鬟去找徐黑山。
  徐黑山把那开襟的棉衫一套到身上,啧啧出声,“还真是恁个暖和,侄女儿你哪弄的棉花?”
  “还是您放在于家铺子卖的那批货呢,”谢慧齐露出点笑颜,“不瞒您说,于大伯家铺子棉花都让我给买了。”
  徐黑山也是一乐,“嘿,敢情你还是我主顾。”
  谢慧齐点点头,笑着露出了几颗洁白的小贝齿,“现在换徐阿叔当我的主顾了……”
  徐黑山哈哈大笑,他是个爽朗的汉子,一拍大腿就道,“中,阿叔一件给你八钱银,你看中不?”
  大忻朝的八钱银就是一两银,一两银一千个铜板,一件棉大衣的棉花要五百个铜板,布的话,里头的那块要好些,算下来要五十个,外面的那块就只要三十个子了,扣除掉成本,她们也挣了个四百二十个铜子的人工费,不便宜了。
  谢慧齐一算脑瓜子就明了,点头就道,“中。”
  徐黑山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如果不是小姑娘年纪大了,他还真想揉揉这一本正经的小姑娘的头。
  笑罢他也认真了,道,“阿叔这里人多,光自己人都穿不来来,一两银这样子的长襟衣裳,样子还好瞧得紧,我看你们的针脚也严实得很,那做工也比得上绣纺的绣娘了,阿叔也不瞒你说,你稍微换块好一点的布料,换你们京里至少也得三四两银去了,你做得了几件就几件,先卖给阿叔几件,回头阿叔在路上收了棉花,也低价卖与你,你多做些,回头阿叔帮你在京里找熟脚卖了把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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