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伸手相助,雪中送炭。虽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但如果将来真的有望成为天子门生,这个阶段形成的同窗之谊就更显得珍贵了。
至少方长庚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将几人捆绑起来的力量,无形之中对渺茫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另外两人应当也是这么想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坚定的神色。
都收拾妥当,他们上课的地点就换成了王家一个单独开辟的小院,十分僻静。
走进学堂,只觉面积都比先前大了一倍,正中摆着四张桌子,正前方是夫子桌案,后面还挂了一副孔子画像,上头一副牌匾,题着“乐寻耕读”四个字。
方长庚回想入王府所见的影壁回廊,足有五进深的偌大宅院,心中对王家的财富还是吃了一惊。难得王老爷只娶了一位正室,膝下只有王复一个儿子,也难怪养出王复这样直来直往、不拘小节的性子。
第一天上午,方万明只是考校了一下四个人的学识,看过每个人的字,然后宣布接下来的学习内容。
除了四书五经,将算学、律法和策论作为接下来的重点来讲。
例如算学,只要学习《九章算术》里的内容即可,方长庚最早接触这本书时就被吓了一跳。原来早在汉朝就提到了分数问题,书中阐述了负数和加减运算法则,出现了方程组和勾股定理,计算几何图形面积和立体体积的公式,还有著名的盈不足问题。
盈不足问题中著名的一道例题为“今有共买物,人出八,盈三;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几何”翻译过来大致意思是“一群人共同买东西,每人出八块钱,则多三块钱;每人出七块钱,则还差四块钱,问人数和该物的价格是多少?”
简单来说就是列一元一次方程。
将人数设为X,物价为Y,那么这道题就迎刃而解了。
书里同样给出了这个问题的解题公式,设置了三个未知数,但思路明显没有现代思维来的直观简便,因此对古代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好在本朝对算学的考校并不严苛,让其余人松了一口气。但对在现代150分的数学试卷能考到140分以上的方长庚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为了互相进步,方长庚索性用“甲乙丙丁”代替各种未知数,将解题思路告知他们,于是大家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 ̄)
至于律法和策论,那更是方长庚的长项了。
策论便是论时事政策,对于一个写论文写到吐的法学博士而言简直是信手拈来,甚至还要提防自己冒出一些惊世之语,吓到别人呢。
这些都是后话,到了晚上,王老爷命下人叫几个孩子去前厅吃饭,因周其琛家里小仆找他有事,所以只有方长庚和方沅君作为外人去了。
王复对自己亲爹的热情好客十分满意,一路上让方长庚放轻松些,该是什么反应就做什么反应,不用拘谨。其实真说起来,方长庚已经考过县试,虽不是正式的文童身份,但也可算一名“童生”了,见老爷或是官员完全不用自卑,只不过方长庚自己也并未把这个身份多当回事罢了。
而在见过这位王老爷以后,方长庚总算体会到什么叫“我的笑足以融化冰雪”了。
王老爷的外貌与他所想的出入不大,身材圆润,脸盘稍圆,五官大气和善,耳垂又厚又大,一直笑呵呵的,是有福之相。
听说王老爷还是前朝举人出身,只是不屑教谕、县丞之类的小官,于是回到永镇继承家产,难怪说话得体圆滑,全都应了一个“圆”字。
而他对方长庚的态度尤为热枕,从家中情况一路问到学业,不时抚掌称赞,然而方长庚早在一旁笑僵了脸,肌肉都快抽搐了。
“……往后你若遇到什么困难,让王复来找我就是!千万要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荒废学业——”
方长庚点头:“老爷放心,学无止境,长庚会与几位师兄一起努力的。”
王老爷眯着眼“呵呵”笑着,转头嘱咐下人去取银子。
方长庚嘴角一抽,难道过会儿又要上演“我不能收”“你拿着”的虚伪戏码吗!
幸好方万明这时出来解围:“钱财之物须以其道得之,如今几位学生尚未过府试,老爷不如稍后再奖励他们。”奖赏有为的学子是有钱人最爱干的事,利己利彼,没什么好阻拦的。
只是方万明深知方长庚这小娃的心性,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才替他出言谢绝了。
王老爷略一思索,道:“那就先在我这儿放着,你们若能通过府试,这些银子就是奖励你们的。”
方长庚和方沅君急忙道谢,表示会全力以赴。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没什么滋味的饭,方长庚和方沅君先行离府,王复送他们到门口,见他们走远才回去院里。
“唉,府试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可愁了,要是没过可就不能再和你们一块儿学了。”方沅君长长叹了口气,步履沉重缓慢。
方长庚笑着说:“既然二爷爷把我们四个人放在一块儿,说明相信我们每个人的能力,你别杞人忧天了。”
方沅君一脸苦相:“你是不知道,爷爷很早就嘱咐我们,平时多和你接触,向你学习。我想这回我能过县试,还要多谢你的功劳。”
见方长庚就要反驳,方沅君正色道:“你可别谦虚,沐君就是最好的例子,就是不知道府试的时候还能不能借你的福气。”
方长庚握了握他的手:“没有你自己的努力,就是文曲星下凡也帮不了你。你基础扎实,府试难不倒你的,信我。”
方沅君看了看他,似乎安定了些,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说的和其他人一样,可我还真就只信你,哈哈哈——”
方长庚佯作生气:“你不就是含沙射影说我会忽悠人?”
方沅君顿时大笑,刚才的阴霾瞬间被驱散。
“我们会通过的!”
“……嗯!”
第24章 府试
读书的日子过得极快,方长庚终究不太放心大丫的事,又不能和方启明摊开来说,于是找了个机会回了趟家。
好在大丫看上去状态不错,问了以后,说是以后不会再和方松来往了,让他放心。
只是越是这样方长庚就越发不安,穷追不舍地究其过程。大丫无奈,只好说确实发现方松不老实,难过了几天,好在方小宝机灵,看出大丫心情不好,就想着法子逗大丫开心。
泥塑的人还有几分硬脾气,大丫索性和家人坦白了,只是没提方松与别人有染的事。
老方家的人自然是皆大欢喜,也没追根究底,还纷纷安慰大丫。有家人的关心,时间久了也就想通了。
如果是这样自然最好,方长庚暂时放下心,不过心里已经把方松此人记入了黑名单,暗暗记着仇呢。
回到镇上,方长庚又开始忙得连轴转。
考科举类似于考司法考试和注会,准备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段昏天黑地暗无天日的日子,因为人的记忆始终是一个无力扭转的缺陷,只有不停地重复,遵从生理性的记忆曲线才能维持。
更何况经义的内容还非常艰深,实在令人头疼。
所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做其他事,只能接少量的代写家书和抄书的活,两个月下来竟也攒了一两银子。
伴随着气温回暖,府试的时间马上就到了,而小班上课的成果也很明显。
四个人各有各的长处,互相交流之下弥补了自己的短板。
在诗赋上一直表现平平的方长庚也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乐趣。
抛去曾经根深蒂固的排斥感,作诗的核心其实在于“用典”和“言志”。
至于平仄的规律很好掌握,古汉语中的平音可以转化为现代四声调中的第一声和第二声,仄音则类似于今音的第三声和第四声,不同的格律诗有不同的要求,例如五律诗的其中一种是“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记住即可。
至于对仗和押韵,就更好理解了。
但若想作出来的诗有格调,则要熟知典故。若想诗有灵魂,则要言之有物,把自己所见所闻以及内心感想寄于文字。
然而方长庚不算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只希望自己的试贴诗做得好一些。
科举考的试贴诗有严格的格律规定,一般来说是撷取前人诗里的其中一句,或某个典故,一个成语,如果能一眼看出内容出处,就算完成一半,接下来就靠平时的练习和积累了。
府试考的题型和县试一样,这为他们减轻了许多压力,在方万明的鼓励下大家也都显得很有信心。
因为府城就坐落在隔壁的陵阳县,这回还是四人结伴,王老爷说坐他家的马车去,用不着另外雇车。
只是府试同样要求五人互结,所以还找了一位其他私塾的学生一起。不同的是这回要求三名廪生甘结,还要一名官府派遣的廪生派保,这里又花费了六两银子,实在是把方长庚心疼坏了。
这得方大山和小李氏种多少地、织多少布才能换回来啊?
回家的时候方长庚都张不开口,第一回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了贫穷的悲哀。
小李氏见方长庚这幅样子也乐了,戳了戳方长庚微微鼓起的脸颊,语气温柔极了:“爹和娘啥都不图,就图你能好好读书,能读到哪里是哪里,千万不要为了银子的事就放弃了。娘偷偷存了不少私房,不用看别人脸色,以后实在不行了,娘就去借,总会把你供出来,知道不?”
方长庚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抬起头:“娘,你放心,等我明年考了秀才,一定会让家里过上好日子的。”
小李氏只当方长庚是玩笑,但怕他过于敏感,就装出一副信了的样子:“娘知道你有出息,但娘不要你多早能赚钱补贴家里,娘和你爹希望你能过体面日子,当个人人尊敬的老爷,一辈子扬眉吐气的,娘就开心了。”
方长庚是个话不多的人,之前作出这样悬在空中的承诺已经是极限,这时也只是郑重地“嗯”了一声,没有再做别的表示。
吃晚饭的时候,方大山提议让他架牛车送他们去府城,被老李氏白了一眼。
“你不看看和咱长庚一块儿上学的都是什么人,人家哪会坐你那破破烂烂的牛车?再说了,你把牛带走了,这几天谁来犁田?让你弟啊?”
方大山不住苦笑:“我那不也是担心长庚一个人在外头吗?”
方长庚咽下嘴里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