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年郎  第24页

了,身上或多或少沾了病气,你千万别过来,也别碰……”
  宛遥一直在解释,项桓也一直在听,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平静如常。
  然而正当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几步上前,猛地单手将她往怀里一抱。
  宛遥只觉得腰间有道深重的力量把自己推向了一堵温暖结实的墙。
  那里有蓬勃的热气和均匀的呼吸,宽阔又锋芒毕露,和记忆里年幼时的清瘦单薄似乎截然不同了。
  她脑子里比刚才还要白得彻底,两手无措地悬在半空。
  好在项桓只是草草搂了一下,便很快松手,望了她一眼:“这样就行了吧。”
  旋即便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向角落里的几个病人。
  他擦肩而过,宛遥却还愣愣地一动未动,睁着双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抱她了……
  他刚刚抱她了……
  视线里的青天白日一片炫目,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五观六感都不太灵敏,笼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弯曲,紧扣了两下才让自己勉强回过神。
  项桓在破草席前蹲下,对医理一窍不通的他瞧不出这斑和普通的病有哪里不一样。
  宛遥站在他身后,定定地将他背影看了许久,才缓缓走过去。
  项桓还在打量那些斑痕,只问她:“你确定这是瘟疫?”
  宛遥沉默地拉过一人的手先切脉诊断,脉象同外面的年轻人有细微处的差异,好一会儿才望着他抿唇摇头,“我也拿不准,从陈先生描述的症状来看应该能对得上,但没见过实例,不好妄下结论。”
  话说到这个份上,八.九不离十了。
  帝都郊外出现瘟疫,是件足以轰动京城的大事。他们只能祈求这是唯一染病的几人,倘若眼下的这几位病患仅仅是流入长安疫病的冰山一角。
  那么,未来的帝都将难以预料。
  “不管了,先问清楚再说……这些人能醒过来吗?”项桓试着摇了几下,显然没反应。
  “他们的状况不太好,应该是在昏迷当中。我今日没带针……”宛遥犹豫着咬了咬下唇,“不知门外的那一个可知道详情?”
  “出去问问。”他说着,拉着她就要起身。
  正在这时,院中多出一串脚步声,来者似是惊讶地开口:“哥、哥,你醒醒啊!”
  宛遥甫一出门,就看见与地上年轻人模样极其相似的少年蹲在台阶下轻唤。
  正是方才跟着出千的同伙。


第22章
  在赌坊联手里应外合的是两兄弟, 最大的才十六,年幼的这个刚满十四, 生得满脸青涩。他蹲在角落给母亲和姨母喂水时, 目光总是狐疑而戒备地盯着那边把脉的宛遥,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我娘同我姨此前在一户显贵人家做活儿, 后来得了病就被他们赶了出来。”说话间,怀里的妇人因被水呛住, 虚弱地轻咳, 他忙拿袖子给她擦拭。
  “原本是想回家的,可家里又走了水, 老家在温县, 娘和妹妹身体也不好, 无法长途跋涉, 实在是无路可去了,才暂时安置在这儿。”
  两个小孩子穷得叮当响,好在年纪大点的那个曾在赌场做过跑堂, 学得一手出千的本事,正巧无量庙会又有个面具的习俗,于是一合计,准备来梁山镇上捞一把。
  趁赌坊的庄家出恭的间隙, 兄弟二人把他掉了包, 这会儿人估计还在茅房里睡着。
  “我们真的是饿得没办法了,只能想出这个计策,不是存心要骗你们钱的。两位少爷小姐, 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亲眼见过项桓摘了面具要吃人的模样,他吓得直哆嗦,连声道歉。
  宛遥看了一眼他落在地上的吃食——包子馒头热汤汁,知道这孩子并未说谎。
  她收回视线,神色间显得分外凝重:“那你可清楚,你娘亲的病究竟是从何处染上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查明京城疫病的源头所在。
  食物,茶水,还是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想不到那位妇人竟不知几时已然苏醒,她艰难地转过眸,接过了儿子的话:“是……是夫人。”
  “一定是夫人……”
  “夫人?”宛遥不解地同项桓对视。
  “哪位夫人?”
  她撑着一口气直起身,苍白的嘴唇一字一顿说:“梁大夫人……”
  待听到“梁”字时,宛遥心里便是一跳。
  “我在梁大夫人房里伺候一年了,自打她从泸州回来身体就每况愈下。
  “起初我们大家谁也没多想,以为只是寻常的风寒发烧,直到后来老爷平白无故封了院子,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染病,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那妇人讲到此处,已是十分的激动,挣扎着道:“我们贴身照顾夫人的,都被他们关在小院中,但凡有人患病,立刻就要被悄无声息的带走,寻个没人的地方生生活埋!”
  “我是被我姐姐挖出来的……可谁料到最后,她和我女儿,她们都……”
  她开始泣不成声。
  梁家。
  京城的梁姓不多,大户人家更少,有官职的便仅仅只有一位。
  宛遥想起那段时日在梁府上的见闻,再依稀将梁华莫名其妙的求娶联系在一起,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令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
  怪不得梁家会认同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这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如果有,掉的也是刀子。
  项桓阴沉沉地在旁开口:“王八蛋。”
  宛遥转头看着他剑眉星目的侧颜,心中猛然有什么紧牵着,她忽然朝那妇人认真地询问道“……这个,是在南方猖獗的瘟疫吗?”
  “是啊,就是它!”她悲痛欲绝,颤抖地抚摸面颊,“你瞧瞧我的脸,还有我的手……”
  “听他们说,这些斑会一直延伸,一直烂下去,烂到骨头为止……”
  在得到肯定答复的刹那,宛遥悬着的心就开始往下沉,好似沉到深不可测的寒潭之底,手脚一片冰凉。
  “姑娘,姑娘……”手臂大力被人紧握住,这个几近濒死的女人不顾一切地拉着她,含泪问道,“我还有救吗?我的女儿,我们……还能不能治好?”
  这是个对她而言太过复杂的问题。
  宛遥眼下脑子里一团乱,只能苍白的安抚:“我……会尽量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她忽然戒备起来,“你们不会告诉官府吧?”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妇人的指甲深嵌入她肉中不肯撒手。
  宛遥吃力的后退,“不会的……”
  对方却不依不饶:“南边的瘟疫闹得沸沸扬扬,眼下莫不是为了堵悠悠之口,还要再把我们活埋回去?”
  “不会……”
  项桓斜里拎起她手腕扔到一旁,冷冰冰道:“人都陪你说了这么会儿话了,现在还来担心这个?”
  “别得寸进尺,我告诉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你照样活不过这个月。”
  宛遥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想拦他,指尖堪堪碰到衣角,蓦地想起他方才那一揽,于是不自在地又收了回来,难得的,没发一语。
  项桓本已做好了要甩开她手的准备,但预想中的劝阻并没有来,余光瞥见宛遥的动作,心中便有些奇怪地转回视线,胳膊无处安放地搭在膝盖上。
  “……总之,时疫是非常厉害的病,一传百,百传十,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能为了你们而置全城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此事必须告诉官府。”宛遥站起身,这话是望着那个少年说的,“在大夫来之前,切记不要再出去走动了。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后者显然也没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从院中出来,灼热的太阳已仅剩一抹残照。
  项桓与她并肩同行,脚步匆匆,口中有条不紊地往下安排:“再过一阵要宵禁了,我先送你回家,这里的情况我会连夜告知大将军,如何处置,由他来抉择。横竖不用你我操心。”
  想了想又接着道:“长安近千年的古都,应付时疫的办法还是有的。京城曲江池附近有一片疫区,多半会把人安置在那儿。”
  他一直在说,可宛遥却良久沉默着没应一句,她双目沉沉的,显得凝重而空洞,就这么盯着前路看,猛然间足下一停。
  “不行。”项桓听她没头没脑地喃喃开了口,“我们眼下还不能回山梁镇。”
  “不能回去?为什么?”正莫名不解,宛遥已经拉住了他,不由分说地朝山林深处走。
  “喂,去哪儿啊?”项桓被她拽得一头雾水,但手腕却也没急着挣开。
  满天赤红的余晖在西侧金粉似的洒了半身,倦鸟归巢,带着热度的晚风吹在耳畔,不远处是庙会敲锣打鼓的声响。
  他行在城郊这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恍惚觉得像是置身红尘之外。
  项桓走在宛遥的后面,离她大概有一步的距离,他望着她的侧脸,头一次从宛遥的脸上看见这样认真的神情。
  端午节才过去不多久,山间的人家,户户院中都挂有艾草。
  宛遥在一处院墙下驻足,仰头盯着其中悬在门上的大把干艾,旋即手脚并用就要爬。
  “诶诶诶——”这丫头简直魂不守舍,项桓眼疾手快拎她下来,“傻了你?要什么跟我说啊!”
  “我……”她讷讷道,“我忘记了。”
  项桓颇无奈地抿嘴叹了口气,一转身,动作利索地跳墙而入,眨眼便摘了那把艾草落回原处。
  他在她面前晃了两下,“用不用留几个铜板给人家?”
  宛遥只是摇头:“不了,我们的东西,还是别让旁人再碰。”
  他无异议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被宛遥带到了背风处。
  火折子吹亮了几颗星辉,发干的艾草迅速燃烧,呛人的浓烟随之而起,她拉着他的衣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熏拂。
  项桓感觉自己像是架在板上的肉,里外都是烟熏的味道,宛遥好似要将他裹在这堆艾草中,恨不能每个缝隙都来回熏上数百遍。
  微微垂眸时,视线里是她纤纤瘦瘦的身形,清秀的眉紧拧成结,双目中满是无措的慌乱。
  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想:至于这样担心吗?
  项桓拿过宛遥手上残余的艾草,“别老对着我,给你自己烧点啊。”
  于是一手摁在她肩头,另一只手也学着她的样子,顺着周身一道一道地轻拂,那些细碎的灰烬便有少许迎风飞旋,落在宛遥鬓边的青丝上。
  他随手拨开的时候,她那双揉着担忧的眼睛就望了过来。
  “你知道得了这个病,会有什么后果么?”
  宛遥秀眉深深地皱着,“项桓,不是说你上过战场,你年轻,你身体好,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挥霍,有些事不是想当然的……你方才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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