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  第14页

一步之遥,对这么个修为低微的小丫头,只要她声调当中有一丝颤抖,抑或语速中有一丝迟疑,他都会立即知晓。只可惜,金丹后期的修士以往遇上的对手都太狡诈奸猾,且一个个好面子得很,断无人会将自家父母私密之事相告他人,今儿个听曲陵南这么一说,她师傅已然信了七八分,且神识一扫之下,能发现曲陵南的经脉比一般人宽,心脏跳动比同龄的稚童要铿锵有力。修真界从来不乏天纵奇材,有他这等逆天的火系变异单灵根在前,曲陵南不过经脉宽阔,算得了什么?
  况且这也是好事,经脉宽阔,修为增进便顺,早日进阶,他收这个徒儿的价值才能早日体现。
  她师傅顿时笑容加深,还好心地顺手摸了摸小丫头被烧得稀奇古怪的头发,柔声道:“可怜,入我修门,前事尽断,莫要记挂凡尘俗务了,今后有师傅疼你。”
  曲陵南点点头,她没人疼过,也不在意疼不疼这种事,她心里想着另一件事,于是问:“师傅,我叫陵南,你叫什么呢?”
  她师傅低笑道:“我俗家姓氏早抛身后,师尊唤我孚琛,金丹成后得道号文始真人,记住咯,以后出去若有人问你师傅是谁,你要回琼华派文始真人。懂了吗?”
 
☆、第 17 章

  曲陵南闭着眼,端坐在自家编的蒲团上,照着师傅教的法子心息相依,神气合一,内息于丹田处冉冉升起,细若游丝,游走于经脉之中,虽不似大江奔腾,却犹如涓涓小溪,潺潺而流,连绵不绝。曲陵南初初行功时,还颇遇些阻滞之处,然孚琛师傅解惑云,此乃五脏六腑郁结多年凡尘俗气所致,勤练多几次便好了。小姑娘试着多练几次,果然以往迟滞的地方,被这潺潺气息锲而不舍地反复冲刷,渐渐地便如冲散淤泥一般,变得流畅滑顺起来。
  孚琛传与她的这套心法据说是琼华派不二传的好东西,乃千年前琼华派一位大能高人所创,那高人以女子之身,杂灵根之体,却苦练不辍,兼之仙缘深厚,终臻化神期大成。这等修为,玄武大陆数万年来少有男性修士能与之相提并论,更遑论女修士了。惜乎这等传奇人物却于飞升之际陨落,于整个玄武大陆而言,也是一大憾事。此后一千余年,再无这等可称传奇的人物出现,这位高人,也日益淡出修士视线,成为一个渐行渐远的传说。
  这位高人道号青玄,这套心法,便名为“青玄心法”。
  “青玄仙尊昔日不过四灵根体,俗称杂灵根,又称为伪灵根,然其坚毅果敢,品性高洁,加上福泽深厚,成一代传奇女仙,小南儿,你可比她的天赋高,修行之路漫漫,考验的不是灵根,而是你的心性,切勿妄自菲薄,知道吗?”
  “是。”
  “好好修炼,为师对你寄望颇深,莫要令我失望才是。”
  曲陵南老实道:“我尽力便是,可不敢夸海口吹牛,什么来日定成一代新女仙的,这等事我可不敢打包票。”
  “不思上进的丫头!”孚琛屈起指头弹了下她的脑门,“不志存高远,不好好练功,你拿什么养为师?”
  “我能打猎,宰个把虫子什么的不在话下,”小姑娘想了想问,“师傅你吃得不多吧?”
  “为师无需食用俗世之物。”
  “啊对哦,你不用吃饭,你就算吃也吃那种小丸子,”曲陵南真心实意地笑开了,问,“师傅,那小丸子,就是吃了无需吃饭那种,贵吗?”
  “不贵啊,”孚琛低头漫不经心地道,“辟谷丹分下中上三等,你师傅我体质虚弱,寻常辟谷丹的毒性我可扛不住,要服也得服上品辟谷丹,我若没记错,一瓶也就一百来块下品灵石吧。哎,我多年在此,也不知外头物价如何了。”
  “那就是多少?”小姑娘仔细算了下身上攒着的铜板,忧心忡忡地问。
  “多少啊,大概等于你宰多十几二十条伛偻虫去换,应是能够吧。”孚琛看着她一笑,眸光流转,说不出的璀璨好看,“怎的,徒儿莫不是有难为之处?”
  曲陵南认真思忖了一会,严肃道:“有,为难得很,师傅,照我的水平,你还是直接吃虫脑子吧,那个又方便又管饱。”
  孚琛脸上露出曲陵南熟悉的被噎到的表情。
  “师傅师傅,”曲陵南抬头看自家师傅,发觉他脸色白里透青,皱眉担忧地问,“你是不是没好好睡觉?”
  “嗯?”
  “你眼底青色都出来了,”小姑娘端详着他的脸,不无遗憾地道,“师傅啊,我早想说与你听了,我知道你不爱美,这很好,皮囊都是身外之物,可你长成这样,便再不爱惜外貌,也得仔细些,别暴敛天物啊。”
  孚琛脸色沉了下来,他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谈论自己外貌。修真界虽不乏美人,然似他长成这般的还是少数,早些年修为尚浅时,觊觎其外貌者大有人在,幸而他天赋奇高,师尊又护着无人敢欺,这才能一心修炼。后来金丹大成,再无人敢出言不逊,然那些幼年记忆却深入人心,一听便有本能厌恶。他衣袖一挥,就要一掌拍死这不尊师重道的逆徒,可还没动手,又听小姑娘嘟嘟囔囔地小声道:“凡老天爷让长的,都是有道理的。”
  “道理?”孚琛冷笑问,“什么道理?”
  “让你晓得做美人多难啊,”小姑娘唠唠叨叨地告诉他,“就拿我娘来说吧,她长得好看,我爹看上她,她也以为凭着自己一张脸定能让人真心相许,可结果怎么着?脸是脸,事是事,我爹还不是不娶她不要她?”
  “那又如何?”
  “师傅你也是啊,难道你修为进阶跟脸有关?”
  孚琛顿了顿,道:“既如此,我又何必爱惜外貌?”
  “那是另一回事了嘛,老天爷既然让你长这样,你就要越发对得住他才是。”小姑娘漫不经心地道,“师傅你精精神神的,自己高兴,徒儿我看着也高兴啊。”
  孚琛想揍她一顿又觉得为这个揍丫头太无聊,想接着训她,又怀疑以她的脑子能不能听明白,站了会,终究觉着这小东西不分尊卑欠教训,于是不由分说,一拂衣袖,狠狠甩了曲陵南一个大跟头,摔得她七荤八素,爬起来一脸愤愤然,这才心满意足,含笑回望了她一眼,问:“不服气?”
  曲陵南揉着屁股,皱眉道:“你是我师傅,我又打不过你,为啥要不服气?”
  “你若能一月之内,将青玄心法练至第一层大圆满,为师便传你云梯术。”
  “那是啥?”
  “不算啥,只不过是个小身法,能让你下回摔屁股之前学会于半空中翻身,稳稳落地。”
  小姑娘笑了,点头道:“这个好,师傅我这就去练功了。”
  曲陵南不知孚琛师傅所谓的“一月之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真心以为她能完成,也不知道师傅教她功法,其方法与修真界门派中传统授徒传功的法子大相径庭。
  《青玄心法》乃她师傅口传,每日讲一点,命她生生记住,而并非如他人一般交付玉简自行引入脑中。曲陵南自是不知天底下还有玉简这般好物,她师傅则是乐的装不知道,不知为何,拿小丫头最不擅长的背书约束她,文始真人心里惬意得紧。
  于是这一月中,倒有一多半时候耗费在师傅考验徒儿的记性上。这千年前的青玄仙子真乃好文采,明明一句简单的话,非要拐弯抹角,铺陈比兴一番。且辞章华美,词藻繁复,再由孚琛低沉悦耳的嗓门吟诵而出,真乃说不出的动听,小姑娘初初听得惊叹不已,待到她自己背诵,方晓得其中厉害。
  那等辞章别说背了,便是读都艰难,读通了还得懂,懂了才能通透,若非读书破万卷,于玄武大陆各种修真典故熟稔于心,信手拈来之人,断乎写不出这等盈篇累牍之作。曲陵南每日苦着脸将手背在身后乖乖跟着师傅诵读,心里却不知多后悔,早知道便不拜这劳什子师傅,不学着劳什子心法了。
  照着她的心性,原本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可这些话到得嘴边,见到孚琛师傅越发白里透青的脸色,不知为何,小姑娘便将话全给咽了下去。
  师傅虽然从不在她跟前说明白,可小姑娘还是发现了,孚琛近来似乎压抑着什么病症。曲陵南撞见他三两回咬牙忍痛的神色,尽管那都是一瞬即逝,可小姑娘却敏感地察觉师傅脸上的假笑少了许多。
  都病到忘记装神弄鬼了,看来这病挺重的。
  小姑娘暗地里叹了口气,倒也没好意思在背书上偷懒,背书练功之余,便日日跑到首次遇着师傅的岩洞水潭边蹲着,拿着手指划水,水温冰寒,但她小腹下三指宽处总有一股热热的暖阳般的气息团着。练那“青玄心法”进展甚微,可这团暖阳,却意外地随着她入定而渐渐扩大。
  从一个鸽子蛋大小,变得现下有拳头大小了。
  曲陵南不管肚子里有什么古怪,在她看来,这团古怪的热能每每总能于关键处救她的性命,以往是无迹可寻,如今是有形可储,爱大便大,爱小便小,她反正是半点操不上心,且得由它便是。
  倒是那“青玄心法”也不知是不是她太笨记得慢,练来练去,总是一股小水流般,虽说转动得顺畅了些,可也不见心法中所记载的那等“庶物蚩蚩负气来,惟人灵秀有根荄”的状况。
  难道那什么青玄仙子不过海螺吹得叭叭响?
  这些想似乎有些不敬。
  小姑娘压下这等念头,手指头飞快在潭水面上划过几下,皱眉低语道:“怎的还没来?上回明明我站在这就来了,莫非方位不对?”
  她站起来擦擦手,又换了个地方蹲着,盯着碧玉般的潭水叨叨道:“伛偻虫,乖乖快点出水来,伛偻虫,乖乖快点出水来。”
  她一直叨叨了许久,就在腿都蹲酸之际,忽而听见一甜腻的女声钻入耳膜:“小姑娘,你要伛偻虫做什么呀?”
  “宰了给师傅补身子。”曲陵南道。
  “哎呦,真是个孝顺徒儿,姐姐我最喜欢孝顺的孩子了。你再蹲近些,待姐姐将伛偻虫引出来与你可好?”
  这声音柔媚到极点,便是曲陵南这等稚龄女娃听了也觉着心神荡漾,若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心尖似的,有说不出的瘙痒难耐。
  “快些,姐姐已经看到伛偻虫在哪了,你倒是来啊小妹妹。”
  曲陵南沉下脸,站起来,冷冰冰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第 18 章

  曲陵南一声“蠢货”话音刚落,纵身一跃,右腿踏上水边凸起石笋,借力打力,跳了开去。与此同时,水潭深处卷起漩涡,水声大作,漩涡越卷越快,一个女子的头颅自地上显出。她面容娇媚,艳丽异常,长长的乌发直垂而下,笼着一张小脸精细又楚楚动人。那女子眼睛流光溢彩,仔细瞧去,竟不是黑色或褐色瞳仁,而是宛若日光下闪烁的两粒宝石,随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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