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恢复远古之战,再来一次循环罢了。”那人笑道:“说得这么明白了,真人当知我的诚意?”
玉真人慢慢道:“你要我撕开幽冥虚空,方便你元神降临?”
“不错,就是这么简单。”那人笑道:“幽冥百孔千疮,早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位面,四处虚空裂隙,便是没有真人,我也不过是多花几年疏导合适的虚空路径而已。真人要做这事不过举手之劳,甚至凤皇都未必能想到是真人做的,只会以为是我找到了合适的裂隙闯进来了。”
玉真人沉默半晌,忽然道:“你如何证明,你可以做到把时空交叠相会?”
话音未落,室内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龙尸,尸首上的伤口血液都还新鲜,玉真人甚至能察觉其魂未散。
关键的是,这尸首他很熟悉,那伤口……就是他曾经做的。
玉真人眯起了眼睛。
“想起了么?”那人笑道:“这是真人当初威震幽冥之时斩杀的深渊魔龙,如今此种已经绝迹,这一只就是真人当年斩杀的那一只,真人当可分辨。”
玉真人怔怔看着魔龙尸首,半晌无言。
“真人或许觉得流苏瑶光也能做到这事……嗯,必须承认她们或许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那就需要她们打出此界,把我赶走之后了……哪个容易实现,真人好好考量。”
玉真人冷冷道:“能把威胁说得如同摊开做生意似的,你也挺不容易。”
“我说的本就是事实,无所谓威胁不威胁。”那人笑道:“另外我还要提醒真人另一件事实。”
“说。”
“诸天万界,仙灵之界所在多有,我可未必要瞄着这一界的。我之所以始终想进此界,不过是觉得肉在嘴边,不吃不甘,仅此而已。如果真觉得事不可为,那我就不要了,可惜归可惜,老命更要紧……大家一拍两散,对我并没有损失。”那人悠悠道:“而真人能不能不要妻子,自己考虑……”
声音渐渐消失。
仿佛只是客客气气地来访的客人,说完话就走了,并无逼迫,等你自己考虑。
似乎也印证了他所说的,并不强求……放弃虽然可惜,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这应该也算是事实。当然程度应该有别,至少没那么说放弃就放弃,几万年来若真能找到其他更合适一界,早就干了,何至于一直盯着这一界啃得崩牙?说明所谓诸天万界没那么好找,要么就是守护更强,要么就是不合其用,他是真的想要这一界。
但不管怎么说,不要又不会死,这倒是没错的。
反而是玉真人要求他。
谈判的态度一旦变成这样,天平就开始倾斜,谁求着谁,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玉真人知道他的话术,可知道也没用……心中早就已经不复原先的淡定,他知道自己心动了。
也心乱了。
外人很难理解为了感情而疯狂的感受……就像看别人的故事,理解不了悲伤刻骨,不知为何一夜白头,想不通为何执着,还嘲笑脑子有坑。
因为那不是他们自己的故事。
便是同为“傻子”的秦弈,能佩服欣赏他的痴情,多半也理解不了他的极端。
那不过是因为秦弈没有经历过流苏她们的死亡,没有眼睁睁看着她们在怀中死去、无能为力的痛苦,没有经历过为了复活她们奔忙万载、却终究发现只是虚幻的绝望。
一旦经历了,不知秦弈会不会是第二个玉真人。
也许会。
玉真人其实一贯都是非常理智的人,目光看尽本质,否则也不可能在这灵气稀薄的人世自证无相。但这种时候,他理智不了。
他甚至无力去剖析到底靠向哪方更正确。
只有一个想法,能复活她……一定要复活她。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无论造成什么结果,也在所不惜!
或许当初,以正道清修之士而祸乱北冥的鹤悼与悲愿,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那是撞了万载之墙,绝望的挣扎。
玉真人拎起龙尸,默默离开了密室。
天外人留下这将死未死的龙尸,面上大度,是让你可以取魔龙之魂来炼幽冥,很有诚意。
实际是无声的嘲讽,你试呗,能让你炼幽冥又如何,你炼一百个幽冥都没有意义……你要的根本就不是炼幽冥啊……
甚至你现在不会炼幽冥了,幽冥炼好了,我进不来了……你肯把我拒之门外?
你会来求我的。
门外有下属惊喜地喊:“宗主,何处来的深渊魔龙?此物配上少主刚才带来的宝物,说不定有大用!”
玉真人看着手中龙尸,手都在发抖,好半天才低声道:“取魂,别让它散了……先养其魄以壮大,之后再试。”
“是!”下属欢天喜地地领命去了。
这也是折腾了万象森罗宗几十年的大事,只要能做成,谁都高兴。
可偏偏他们的宗主此刻脸上却连一点喜色都没有。
“报,宗主!外面有个道士求见。”
“不见。”
“他说他是……”下属犹豫了一下,似是不敢确信:“他说他是天枢神阙鹤悼。”
“……”玉真人转头看向门外的方向,好一阵子才道:“请他进来,上厅待客。”
他想听听鹤悼的故事。
第1151章 绿不绿?
玉真人只是很早年前见过鹤悼一面,他纵横天下的时候,鹤悼早就长期闭关了,他和曦月打交道更多……但他一眼就知道来者确实是鹤悼。
这也是曾经的神州正魔领袖历史性的会面,虽然如今还说什么神州正魔,似乎有点可笑。鹤悼和玉真人相视一笑,都没在这上面多扯,仿佛已经相交多年的老友,而不是万载之敌。
因为真的没什么意义,反倒有些沧海桑田的喟叹。
“听说你境界跌落,如今看似恢复了?”玉真人给鹤悼上了一杯青冥酒,问道:“这时间并不长,是如今门完整后导致太清更容易了?还是因为跌落重修更简单?”
“不过是心,执而生妄,何以太清?放下一执,便发现其实也不难……当然,和曾经上过峰顶也有关,见过总是见过,倒是和门关系不大了。”鹤悼笑道:“当然每个人情况不同,门的完整,对真人还是很有用的,将来真人若是欲窥太清之途,应该不会像我这么艰难。”
“嗯。”玉真人颔首:“敬你,万载执着,殊为不易。”
鹤悼举杯饮尽,反问:“我说放下一执,方证太清,何以你反而敬此一执?”
玉真人淡淡道:“我总觉得,当那一执念在心时,鹤悼才是鹤悼,如今这个已经不是了,说死了也没什么问题。”
鹤悼抚掌而笑:“有趣。真人又为何觉得,你心里贴了标签的鹤悼才是鹤悼呢?”
玉真人失笑:“因为那是我心里的鹤悼,我心里的鹤悼死了没,只在我自己的看法,于鹤悼本人无关。就好比曦月若是变得滥杀无辜,那你多半也会觉得曦月死了,活着的不过是顶着那皮囊的另一个道姑罢了。对不对?”
鹤悼笑道:“贫道在真人眼中竟是那般浓墨重彩的求不得放不下……竟到了放下即死、已非其人的程度,倒是让人意外得很。不知是否因为,真人在其中代入了一些自己的故事?”
玉真人道:“显而易见。”
“所以真人觉得,如果某天自己放下了,自己也算是死了么?”
玉真人怔了一怔,慢慢摇头:“我大概会觉得,没什么必要活着了。”
鹤悼眼里有了些复杂。
当初他大约也是差不多想法。
当执着了一辈子,其实已经成为活着的意义了。
如果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想要重新找到自己为什么活着,或许都不太容易。
没有这么一个意义,漫长的生命无非是漫长的囚笼,什么是解脱?长生从来不是解脱。
放下是解脱。
可放下谈何容易……
甚至在他人眼中,放下之后的你,可能已经不算是你。
什么是你,什么是我,什么是存在,就此成为各人有其道的哲学命题。
“真人未曾放下,所以这么想。一旦放下了,想法或许又会改变。这是贫道自身感受,愿与真人分享。”
玉真人抿着酒,沉默片刻,才道:“你此来似有其意?专门来点我?”
鹤悼笑道:“三界之中,惟此破绽,谁都看得见。贫道云游天下,也只在幽冥心惊肉跳,不和真人聊聊,我心不安。”
玉真人淡淡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放下了,却原来还有俗念?”
“终是此界人,欲得自在,也有前提。若是清歌于漏船之中,自命洒脱,那是白痴,不叫放下。”鹤悼美美地喝了一口酒,笑道:“你看,我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便进入敌人老窝,一脸想教育他的姿态,他还请我喝酒,难道不是自在?”
玉真人哑然失笑。
鹤悼打量他一阵,奇道:“你虽在笑,眉宇忧色未散。敢情还真有问题……这我真想不明白了,秦弈如今大势已成,流苏瑶光更是只要有点时间就能直达太清之巅,当年天外人也就是被揍回去的份,这不明摆的事么,到底还有什么让你难以取舍?”
玉真人淡淡道:“你想多了。祭炼幽冥遇到困难,自然有所忧虑,本座有所执,可不像你这么自在。”
“休得瞒我!”鹤悼忽然低喝道:“你之忧在于,祭炼幽冥未必能复活道侣。”
玉真人眯起眼睛,眼里隐有厉芒。
这种“实话”,本来属于逆鳞。
没有人愿意去揭玉真人的疮疤,以为是最后稻草的希望被无情破灭,告诉你毕生努力都是白搭,那种感觉确实能让人发疯的。他有希望,就让他保留希望,没有必要去挑战一个本就迹近疯狂的魔道修士能有多少理智程度。
事不关己认为他必须以绝对理智分析一切的,才是失了智。
孟轻影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却不说,当初还提醒秦弈别说,就是为此。因为在这样的时候,玉真人根本不能以道理来衡量,连最熟悉亲近的嫡传弟子都无法估测他会是什么表现。
结果今天接二连三被揭了疮疤,揭得玉真人心中鲜血淋漓。
他压着疯狂,眼里已有杀机。
鹤悼忽然道:“贫道想知道,你执的是什么?复活这件事本身?还是相伴。”
玉真人压着杀意,冷冷道:“废话,复活岂不就是为了相伴?若能相伴,什么方式都可以,又何必执着于复活手段?”
“唔……贫道是在想,你连放下的执着的贫道,都认为已经不是原来的鹤悼了,那么复活了的道侣,是否还是她?”
“废话!”
“嗯,复活的或许是……那其他手段……比如创世之神给你重造一个算不算?”
玉真人微微皱眉,杀机还真被这个疑问给转移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