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进去。
可是进去了,她会高兴吗?
定王心中苦涩,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躲了他一年多了,躲他,应该就是不喜欢吧?
又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处境,什么都不能给他,或许她也跟程钰跟她姐姐一样,担心他想纳她做妾?
不能进去,定王看一眼黑漆漆的窗子,抬脚要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上次与倭寇交战,回京路上险些送命才遇见她,这次他带了更多的暗卫,京城也做了周密部署,但他不怕有人暗算,对付的敌人却更强大了,万一一个不慎再也回不来……
定王转身,真的没有信心也好,为自己找见她的借口也好,他都想进去了。
怕她生气,定王吹了香。
确定她昏睡了过去,他才走了进去,点上一盏灯,走到她床前。
这时节夜里还冷,凝珠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一头青丝铺散,宁谧的睡颜恍然如仙。
定王痴痴地看着小姑娘越发娇美的脸庞,脑海里却是当初在杭州,他胸口有伤夜里疼得睡不着,就去看谁在对面榻上含糊不清说梦话的小姑娘。八岁的女娃小嘴儿轻轻嘟囔,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被她看似与人理论的小模样逗笑了。
好像只是几个眨眼,小姑娘就变成了大姑娘。
定王情难自已,伸手摩挲她白里透红的脸庞。
她十四了,他远远偷看过她几次,没心少肺地只知道给小外甥买礼物,连掌柜的多看了她几眼都不知道,连周文庭对她过于紧张都没察觉,恐怕还不懂什么叫喜欢吧?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他在她心里,是不是依然还是一个想纳她做妾的风流王爷?
那就让她知道好了。
定王赌气地捏了捏她微微丰润的小脸,扭头扫视屋中陈设,然后去书桌前,研磨提笔。
落笔前,犹豫了几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定王吹干墨迹,将纸张叠成小块儿放进身上的香囊,重新折回床边,掀开被子,将香囊系在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系好了,定王抬头看她,到底不忍心对熟睡的并不喜欢他的小姑娘做过分的事,他托起她手亲了亲她手背,唇抵着她手停留许久,才替她盖好被子掩好纱帐,悄然离去。
翌日早上,凝珠醒来就发现了手腕上的陌生香囊。
她愣住,摸着那只有王孙贵族才用得起的缂丝料子,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经夜里来找过她的人。有了怀疑,凝珠皱眉,飞快检查了一遍身上,确定没有任何不适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她才松了口气。
他为何又来了?
对着香囊发呆片刻,凝珠终究没忍住好奇,将里面一摸就摸出来的纸块儿取了出来。
做贼一般展开,就见画上画了两只乌龟,一只乌龟个头特别大,身上长了翅膀朝南飞,龟脑袋恋恋不舍地朝后看,另一只个头特别小,趴在床上睡觉,露在外面的脑袋却是只……猪头……
凝珠看着那个猪头的小乌龟,隐约猜到了这应该就是指她了。
想到那个喜欢说瞎话戏弄她的男人,凝珠气得咬唇,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偏要画画骂她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他明明答应她不再来了,为何又要偷偷摸摸地来?
凝珠很是恼火,偏看不到也没法去找对方评理,只能撕了那画泄气,香囊更是用剪刀剪成了碎布,免得被丫鬟看见解释不清楚。处理了男人留下来的东西,凝珠又找了一遍,确定没有旁的男人物件,这才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对镜梳妆时,震惊发现少了一根杏花簪子。
凝珠气得胸口起伏,可是听两个大丫鬟开始怀疑簪子是被别的丫鬟偷走了,凝珠又不得不撒谎解释,“兴许是落在姐姐那边了,一会儿我过去时找找,你们先别胡乱猜忌。”昨天姐夫匆忙回京肯定出了大事,姐姐魂不守舍的,她也担心,必须去看看。
两个大丫鬟暂且信了,继续替她梳头打扮。
凝珠自己生闷气,收拾好了去前院吃早饭。
周寅周文庭父子俩早早去当差了,只有方氏在等她。瞧着乖乖的小姑娘无忧无虑地走来,方氏叹气道:“昨晚你大哥快一更时才回来,说澎湖东平王造反,皇上派你姐夫与定王殿下去镇压了,这会儿已经出城了。咱们快吃吧,吃完早点会看你姐姐,她现在肯定不好受。”
凝珠脚步一顿,本能地问:“那姐夫何时能回来?”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亲人上战场,凝珠怕姐夫受伤。
方氏沉默。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
凝珠得不到答案,白着脸在义母旁边落座,木然地端碗时,忽的想起了男人留给她的画。
原来他要去福建打仗了,所以昨晚才……
凝珠又想到了初遇时,男人胸口的伤,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凝珠越发没有胃口了。
她舍不得姐夫,他在哪儿都与她无关,可她希望他好好的,别再受伤了。
☆、第199章
程钰天没亮就走了,含珠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再远了,他不许她送了。
出来时夫妻俩并肩而行,他牢牢牵着她手,回来路上只剩下她自己。
打发了丫鬟,含珠回到床上,看着还睡得香甜的儿子,想到程钰临走前趴在床上对小家伙亲了又亲,含珠眼睛就发酸。但她没有哭,肚子里可能又怀了他们的老二,哭了对娘俩都不好。也没什么好哭的,男儿志在四方,他去福建是为了朝廷的安稳为了那边百姓过得安宁,她该为自己有这样英勇的丈夫而高兴,而且程钰答应她了,他一定会早早回来的。
“爹爹回来晚了,就罚元哥儿不喊他爹爹。”躺到儿子身边,含珠柔声地自言自语道。
元哥儿在睡梦里抿了抿小嘴儿,什么都还不知道。
含珠看着酷似丈夫的儿子,毫无睡意。
时间在静谧里一点点过去,屋子里渐渐亮了起来。
元哥儿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娘亲,小家伙咧嘴笑了,熟练地往娘亲怀里钻。含珠敞开衣裳,元哥儿抱住娘亲大吃,吞咽声特别响亮。儿子胃口好吃得多长得壮实,含珠忍不住笑了,摸着小家伙柔软的短发道:“爹爹去打仗了,要很久才回来,元哥儿想不想爹爹?”
元哥儿暂且停住,仰头看娘亲。
含珠亲了亲小家伙,“爹爹出门了,出门前亲了元哥儿好几口。”
元哥儿已经习惯爹爹早出晚归了,并没有理解娘亲的意思,反而因为爹爹亲他的话咯咯笑出了声,埋头继续吃,乌溜溜的大眼睛调皮地望着娘亲,观察娘亲的神色。含珠摸摸儿子脑袋,无比庆幸身边有这个小家伙,否则只有自己,她真不知道等他的日子该怎么熬。
喂饱了儿子,含珠收拾收拾,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用完早饭,含珠陪儿子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她在前面慢慢走,元哥儿推着学步车在后面兴奋地追,院子里都是小家伙清脆的笑声。才绕了小半圈,丫鬟报舅夫人凝姑娘来了,含珠回头看儿子,“谁来了啊?”
元哥儿已经听得懂亲戚们的称呼了,高兴地望向走廊那边,“祖母!小姨!”
小家伙学话快,虽然有些字喊得不是太清晰,但还是听得出来的。三个字说不好,元哥儿自己会省事,喊方氏的舅祖母变成了祖母,喊周寅祖父,楚倾不爱听,但小家伙一喊他外外他也笑得合不拢嘴,觉得叠音字的外外比祖父祖母亲近……
“元哥儿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凝珠喜欢外甥,跑着下了走廊,将外甥抱了起来,眼睛看向姐姐时却带了担忧。
含珠自己都想明白了,在妹妹面前更不会露出伤感让妹妹担心,笑着请二人去屋里坐。
“姐姐,我搬过来陪你住吧?”凝珠将外甥放在腿上抱着,体贴地道。身边多个人陪,姐姐就不会太想姐夫了,她也可以帮姐姐照顾外甥。
含珠知道她们担心自己,笑道:“好啊,不过过几天姐姐就要回侯府了,妹妹还是等着一起去侯府住吧。”
方氏听了心里一动,瞅瞅正院的方向,低声问道:“是想等那边出嫁了再搬过去?”
含珠点点头。程岚正月里定亲,三月初六大婚,没有几天的事情了。这样的喜事,为了顾全静王府的颜面为了不让明德帝多想,她都得参加的,那么与其回侯府住几天就回来事后再搬过去,不让等程岚出嫁了她再过去,这样也好看。再有程岚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含珠昨晚也与程钰商量过,不想让程岚太尴尬。
“那你这几日留神些。”方氏意味深长地道。按理说程敬荣谢氏就算还有坏心思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闹事,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含珠笑了笑,瞥见妹妹担心的目光,含珠及时转移了话题。
但下午凝珠还是留了下来,坚持要陪姐姐,含珠对长风堂程钰留下的人手还是很放心的,便没有坚持劝妹妹回去。
黄昏时分,楚倾过来接人。
含珠将晚回几日的道理给他讲了,楚倾不愿意,抱着外孙哼道:“她算哪门子亲戚,出嫁自有她爹娘管,用你费什么心,走吧,初六回来喝喜酒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爹爹……”含珠无奈地喊了声,小声道:“今天都初一了,搬过去初五还得回来,何必给外人说闲话的把柄?等她嫁完了我再过去,也不用担心皇上不喜了。”程钰出征,明德帝为了安抚将士,肯定不会找她的不自在,但她连程岚的婚嫁都不上心,恐怕在明德帝那里会落个得寸进尺的坏印象。
大人们说话,元哥儿听出了里面争论的意思,瞅瞅外祖父,决定还是向着娘亲,歪着身子朝娘亲伸手,不想给外祖父抱了。
凝珠在旁边偷笑。
女儿倔强,外孙不帮着他,干侄女还在旁边看笑话,楚倾胸口发堵,偏没法朝这几个发火,将外孙还给女儿,出去训诫陈朔了。女婿不在家,长风堂的守卫归陈朔管,他不敲打他敲打谁?
训了两刻钟,楚倾才离开了王府。
他自己回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氏那里。
谢氏有孕三个多月了,这阵子在程敬荣父女俩的照看下调理的好,也是因为想精神抖擞的送女儿出嫁,她现在面色红润,瘦下去的脸庞也养了回来。三十出头的少妇,穿身莲红色绣如意纹的褙子,容颜清冷姣好,仿佛还是原来的那个静王妃,并没有经历过丧子的惨事。
听了丫鬟回话,谢氏摸摸自己虽然过了三个月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