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自受,不怪儿子,只是想看看孙子,看看程家未来的家主。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乳母抱着元哥儿来了,身后跟着如意。
程敬荣目不转睛地盯着乳母怀里穿着一身大红锦袍的男娃,看着男娃好奇地转过来,小脸与记忆里次子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程敬荣心里翻江倒海,悔恨交加。他早相信元哥儿是他亲孙子了,可是亲眼看见,宛如长子在他耳边大骂他杀死儿媳妇杀死亲孙一样……
程敬荣移开了视线,这么多人,他不能让人看出来。
那边元哥儿乌溜溜的大眼睛挨个扫过桌子周围的人,最先看到朝他走过来的外祖父,元哥儿立即咧着嘴笑,朝外祖父伸手,“外外!”
楚倾朗声大笑,接过外孙夸道:“元哥儿喊人越来越清楚了,来,让外祖父看看你长大想做什么。”直接将外孙放到桌子上,抢了程钰的活儿。
定王揶揄地看向程钰,程钰早习惯了,只好奇儿子会抓什么。
桌子上有程钰夫妻准备的东西,也有来客添上去的,譬如楚倾添了一把刀鞘镶嵌红宝石的匕首,定王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惠山女泥娃,程敬荣添了一枚静王爷才能佩戴的玉佩。在场的宾客不少,程钰心里再不快,都不好扔了他的东西,狂妄如楚倾也只是嘲讽地哼了声。
众人都盯着元哥儿,元哥儿呢,最先看到是那个明显用来捣乱的大泥娃,抓起来认真瞅了瞅,扭头看爹爹,指着泥娃笑,“笑!”
程钰看那泥娃,眯着细长的眼睛,确实是笑脸。
定王高兴地逗侄子,“元哥儿喜欢这个女娃娃?”果然跟他爹一样,只想着媳妇。
元哥儿又瞅瞅泥娃,放到了一旁,继续往钱爬。
程敬荣就看着孙子的目光从他的玉佩上扫过,最后落到了楚倾送的匕首上。
“娘!”元哥儿捡起匕首,指着上面的红宝石给爹爹看。
“哈哈哈,我外孙这么小都知道孝顺娘了,果然是好孩子!”外孙识货,楚倾畅快极了,去抱元哥儿时故意让小家伙的一只虎头鞋从桌子上扫过,只听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楚倾退后一步低头看,乐了,十分不诚心地朝程敬荣赔罪,“对不住王爷了,我笨手笨脚,不小心打碎了您的玉佩。”
程敬荣淡淡道:“不过是枚玉佩,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楚倾笑了笑,抱着外孙走了。
程敬荣看向他怀里的元哥儿。
因为外祖父跟这个人说话了,元哥儿也在看他,眼眸清澈纯净,里面只有陌生,而且很快就扭过头,晃悠匕首玩了。
可那陌生的一眼,却如最锋利的匕首,刺进了程敬荣的胸口。
☆、第195章
元宵过后不久,楚蓉就要随蒋胜去辽东了。
含珠一家三口回侯府送她。
当初楚蔷离京时哭了,眼圈红红的,楚蓉与堂姐不一样,她笑着同所有人道别,笑着上了马车,至于车帘落下她有没有背着众人偷偷地哭,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相伴几年的姐妹们都各奔东西,含珠很是失落了一阵,特别是再回侯府时,陪在老太太身边的人从楚蔷楚蓉变成了柳玉妆,含珠就有一种物是人非感。
楚倾看出了女儿的怅然,看看女婿,再看看又长高不少的阿洵,笑着提议道:“菡菡从怀元哥儿到现在一年多没去外面逛了,不如咱们一家人挑个天气暖和的日子出去踏青吧,怀璧我们带阿洵去狩猎,菡菡把阿凝叫上,你们姐俩哄元哥儿,在庄子上放放风筝散散心,等我们回来咱们烤肉吃。”
“好好好!爹爹月底休沐,咱们就那天去吧!”一听说要去踏青打猎,阿洵立即嚷嚷了起来,把元哥儿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突然大声说话的小舅舅。阿洵没发现自己吓到外甥了,兴奋地凑到父亲跟前,期待地看着他,“爹爹要教我骑马了吗?”
楚倾嗤了声,拍拍儿子的小短腿道:“等你腿能够到马镫再说。”
阿洵瞅瞅自己跟父亲的腿,一边肩膀垮了下去,继续问:“那是月底去吗?”
楚倾指着外面道:“这会儿天还冷着,山上光秃秃的没有猎物,等二月月底吧,那时候暖和,元哥儿出去玩也没事。”
还要再等一个月,阿洵马上又蔫了下去。
含珠被他们爷俩逗笑了,回去路上揶揄地问程钰,“你想一起去踏青吗?”程钰跟楚倾好像天生不合,楚倾喜欢挑程钰的刺儿,像孩子欺负人一样,程钰最初都冷淡以对,后来渐渐开始想办法回击了,楚倾越想她跟元哥儿在侯府多住几日,程钰就想办法阻拦。
“出去逛逛也好,人多热闹。”程钰这次却没有反对,因为她确实在内宅闷了很久了,有凝珠阿洵陪着,她玩得肯定会比单独与他出门高兴。
含珠讶异他的态度,程钰故意挑了挑眉,“难道你以为我会小气到不顾你的喜好?”
含珠马上回道:“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程钰不信,伸手将人搂到了怀里。
含珠笑着靠在他怀里,元哥儿仰头看娘亲,含珠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
二月底楚倾程钰休沐前一天,两人都提前出了宫,程钰回王府接妻儿小姨子,楚倾回了自家。阿洵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前院等着,看到父亲眼睛就亮了起来,楚倾却还有事情做,让儿子再等会儿,他去了长子那边。
“你姐夫他们要去狩猎踏青,我带阿洵一块儿过去了,明天傍晚回来,你明日也休息一天,多陪陪蔓蔓,别总在书房闷着,等下个月桃花开胜了,我再抽空领你们去九华寺逛逛。”楚倾心平气和地嘱咐长子道。
楚泓明白父亲的苦心,笑道:“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蔓蔓的,还请父亲狩猎时小心,别伤了自己。”
楚倾颔首,“那你跟蔓蔓说声吧,我们这就走了。”
楚泓出去送父亲,目送马车走了,他去寻妹妹。楚蔓听了没什么异样,兄长走了,她才拉下了脸。父亲总是这样,先陪嫡姐他们出去,再补偿似的陪她,为何就不能把她放前面一回?他以为这样就不是偏心吗?
想到这些年她受的委屈,连婚事都因为父亲忙着替楚蓉操心耽搁到了今年,十六岁还没定亲,楚蔓越想越堵得慌,手里帕子几要揉烂。
~
京城西郊,楚倾靠近山林的一处庄子上。
用完早饭,含珠姐妹一起出去送要去狩猎的男人们。程钰自己骑马含珠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才八岁的阿洵,“阿洵到了山里要听爹爹的话,不许乱跑知道吗?”
阿洵高高坐在马上,小脸被晨光照亮,一双酷似楚倾的黑眸更是熠熠生辉,用一副大人的口吻回姐姐,“我知道,姐姐好好照顾元哥儿吧,等我猎了兔子回来给他玩。”
含珠看看他肩膀上背着的短弓,心里偷笑。
“进去吧,我们走了。”楚倾朝女儿点点头,长腿一夹马腹,带着儿子先跑了出去。
含珠这才看向尚未动身的丈夫。
有凝珠在旁边,程钰只温柔地看了妻子一眼,便策马去追岳父了。
“姐夫那是舍不得你呢。”凝珠目送姐夫的背影,嘿嘿笑着打趣道。
“再乱说今日不许你放风筝。”含珠捏捏妹妹小脸,心里很是无奈。妹妹自己还没遇到喜欢的人,打趣姐姐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程钰分明是告诉她不必担心,妹妹竟能看出不舍,小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
等日头高了些,清晨的凉气散了,含珠推着小木车,娘俩一起看凝珠放风筝。元哥儿第一次看到风筝,仰着脖子张望,望着望着大概是嫌累了,干脆平躺了下去,双手抱着铃铛球,边玩边望着高高飞在天上的蝴蝶风筝。
山林里面,阿洵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草丛里的肥兔。
楚倾仔细看那兔子两眼,却忽然收起弓箭,低声朝儿子解释道:“这兔子肚子里揣崽儿了,放了吧。”
阿洵小时候就看爹爹猎杀活物了,可没有小姑娘会有的慈悲心肠,盯着兔子着急地问:“为何揣崽儿了就不能射?”进山这么久才发现这一只猎物,放了这只,万一后面父亲跟表哥都打不到猎物,小外甥肯定会失望的。
“因为你现在杀了这只兔子,秋天狩猎时就会少好几只兔子,长此以往,兔子越来越少,早晚有一天会没有兔子可猎。”楚倾认真给儿子讲竭泽而渔的道理,见儿子明白了,转瞬又道:“但阿洵记住,对待仇人,必须斩草除根,否则仇人死了,仇人的孩子活着,早晚会来找你报仇。”
他太严肃,阿洵有点紧张,刚要问父亲家里现在有没有仇人,不远处突然想起利箭破空声。阿洵扭头看去,正好看见那长箭一下射中母兔的脖子,母兔倒在草丛里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爹爹!”阿洵着急地看父亲,“表哥杀了兔子!”
楚倾人高看得远,拍拍儿子肩膀道:“不是你表哥。”眼睛看着树后现身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锦缎料子的狩猎长袍,身形挺拔,浓眉大眼猿臂蜂腰,麦黄的肤色显得他有些憨厚。二十出头的年纪,楚倾迅速回想京城那些勋贵子弟,倒记不起这人。
他只顾着判断对方身份,阿洵不高兴了,仗着有父亲撑腰,快步跑到兔子前面,气鼓鼓地质问对方:“我爹说这只兔子揣小兔崽儿了不能杀,你为何还要杀它?以后我长大了猎不到兔子了怎么办?”
伍诚在看到一个漂亮男娃冲出来的时候就愣住了,本来注意力在男娃身后的威严男人身上的,听到男娃的话,大吃一惊,“这兔子揣崽儿了?”不杀有孕母猎物是狩猎的默认规矩之一,他刚刚离得远真没看出来,否则绝不会出手。
阿洵自己没看出来,但他相信父亲的话,瞪着眼睛哼了声。
伍诚瞅瞅地上的兔子,这下看出来了,懊恼地摸摸脑袋,转身朝楚倾道:“晚辈眼拙,没看出来,让您见笑了。”看这一大一小现身的位置,应该比他先发现母兔,结果人家收手了,他射了一箭,怪不得男娃生气,连个孩子都不如,他可真是够丢人的。
“一只兔子何足挂齿,我看你面生,是哪个府上的?”楚倾将儿子叫到身边,语气自然地问。
伍诚心中有愧,也没觉得一个陌生人问他来历有何不妥的,当然也可能是楚倾身上的气度让他本能地想要服从,老老实实地道:“晚辈伍诚,乃洛阳人,五月份要考武进士,便提前进京了。”
楚倾观他容貌气度,摸了摸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