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命  第165页

子出的面。砚台几问几答就把情况搞明白了,那户人家租种卫家田地有几年,没拖欠过租子,但在过完年准备春耕的时候被通知说主家要把田地收回,让他们租别家的去。且不说别家交租多,只说这都准备春耕春种了,他们上哪儿去租别的?佃农苦着个脸,说主家真要把田地收回他们真不知道这一年咋办,就想来求一求,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砚台招呼佃农在前院待着,自个儿进了后院,将事情同他娘说了。
  姜蜜听罢,使人找了负责这块儿的小管事来,跟他讨个说法。
  小管事过来的时候就提心吊胆的,太太一开口,他就苦着脸跪下去了:“奴才知道这事办得不好,奴才没法,奴才替主家招租收租,管着府上数百亩田地,这些年没出过岔子。这回是家里亲戚求到我老母跟前,借米借粮还想求个活路,母亲可怜他们再三提起,奴才想着租给谁都不妨碍主家,就收回来几块放给家中亲戚……”
  姜蜜和砚台一道皱眉。
  姜蜜不喜欢别人这样,在她看来,做母亲的可以主动站出来揽责,在母亲没表态的时候儿子不应该把问题往娘身上推,毫不犹豫把自个儿摘干净了,这儿子未免有些太过凉薄。
  类似的事卫成遇到过,有时候他的确不方便处理,也会推给长辈,却不是直接甩锅,而是让你去同爹娘说,只要爹娘肯应他就同意,不会说这事我不愿意是家里逼的。
  这种话,由儿子说出来太难听了,等同于把自个儿洗得青青白白将一桶污水泼到长辈身上。
  姜蜜不喜欢这么凉薄的人,心道他哪怕把责任揽在自个儿身上直接说想帮帮家里亲戚都比这强,本来也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情,何至于?
  不过到底是件小事情,他这些年的确兢兢业业没犯过错,出了一点事就不留余地重罚他也不合适。同时姜蜜反思了自己,很多事情上她没把规矩订好,她也有些问题。
  “这回事你办得不妥,不用我详说你心里应该有数。看在过去几年你恪守本分的份上,这回我不跟你计较,就这一回,再犯就别来求情。”
  那管事松了口气,连连弯腰点头应是,嘴上不住说太太仁慈。
  砚台知道他娘,手段不像爹那么刚硬,在不太过分的事情上会给人留些余地。这没什么,他问:“那佃农还候在外头,总要给他个说法,娘您看……”
  姜蜜想了想,说:“如果不是咱们家有需要收回,平常只要按时交租就可以续租下去,除非本来的佃户不租了才需要另外招人。哪怕咱家有需要收回,也得提前通知到,这种事再别让我见着。至于说这回,该怎么办不用我说吧?”
  那管事又一阵点头,姜蜜摆手,让他出去把事情解决了。
  想着处理不好会搭上自己,那管事也顾不得为亲戚谋福利,出去给找上门的佃户赔了不是,一番诉苦请人谅解他,又答应那地还是给对方种,不会收回,才把这页翻了过去。
  砚台跟他娘念叨了声,说这人品德上略有瑕疵,他重自己轻他人,否则不会临到春耕之前搞出这种事。
  姜蜜让砚台坐下,说:“这些年,娘从没见过毫无瑕疵的十全之人,咱们不能因为他有些小问题就完全否定他觉得这人很坏,夹在善恶之间的还有很多不好评断的普通人。娘一直觉得,人呢要求自己要高一些,要求别人别过分严苛,过得去就好。就像这个管事,他以前没犯过错,唯独这回办得不妥,他反省了愿意改咱们应该给个机会。”
  “娘对我和弟弟要求可严格了……”
  砚台吐槽完就让姜蜜扫了一眼:“你是我儿子,他是府上奴才,要求你们还能一样?做奴才的只要对主家忠心并且办得好事就可以了,有些小毛病不用过分在意,要是眼里丁点沙子容不下,府上恐怕留不下几个人,全要被肃清出去。”
  官场上也是这样,清到底的清官太少了,朝中大臣几乎全都受过贿,或多或少而已。这事皇上心里门清,只要没触及那条线他就不会去管,有些事一下追究起来会乱套。
  像相公,他就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
  从前挂田就是,他不做,但也不会冲到别人家去指手画脚。
  现在当官也是,底下人送孝敬来他不太收,但也不会拦着不让别人收。三节两寿冰炭孝敬自古就有,只要不是一塞千万两银子都好说。
  连卫成都是这样,别说姜蜜,姜蜜一直很能包容别人,这不对着后娘她都能往好的方面想,感激钱桂花把她嫁到卫家来……哪怕对方当初并不是盼她好才说的这门亲,姜蜜也不在意。
  生活要过得去经常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不能太较真。
  砚台听懂了他娘说的,他因为年少,还在锋芒毕露的阶段,这岁数的年轻人往往是很冲直撞的。像卫成也有过这个时期,应院考受挫之前他都是风光得意的,那几年霉运改变他很多,当时也没彻底磨圆,从卫成在会试包括殿试上所作文章就能看得出,那会儿有些功利心,曾急切的想要实现抱负。真正改变他是在翰林院那几年,那几年他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明白自己并没有那么了不起,要往上爬得好好打磨自己。
  现在他是返璞归真了,瞧着一点儿锐气也没有,做事圆融得很。
  儿子再聪明,在十岁的年纪也不可能赶上他爹。砚台这样姜蜜就很满足了,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做什么都得慢慢来。
  姜蜜又借事教了儿子一回,砚台还在琢磨他娘的话,齐聚京城的举人们就准备进贡院应会试了。林举人当日同卫成吃过茶,后来就不太往卫府来,他也是有自尊心的,那次被卫成说得羞愧,很长一段时间都感觉抬不起头。
  又反复思量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路了,那几天他脑子里一团浆糊。
  其实已经后悔了,他现在还是没什么把握,会觉得上届落榜之后直接去谋官是不是要好很多。他又读了三年,心里还是没底,甚至比当初还要紧张……进考场时顶多三分底气,看到题目就更难受。
  上届的考题更包容一些,能施展的空间大,这届面窄一点。
  就好像站在岔路口,上回有七八条道可以走,选哪条都能到目的地。这回就三条,可选择的方向少了之后,就会出现很多观点相近的作答,观点相近的时候,考官就会看看文章结构或者词句之类,贫寒学子在这方面不占优势,他们积累上大多不如勋贵世家。
  从第一场林举人就有些闹心,他尽量不去想,努力答到了最好,出考场和结伴前来应试的友人一见面,看到互相之间的脸色,跟着齐齐叹气。
  “我感觉不太好。”
  “是吧,这题目有点限制发挥,憋着一股劲儿进的考场,考完都没使出来。”友人问他这榜要是落了,再考一届吗?
  林举人摇摇头:“要不中我准备回去谋官,把眼光放低一点,找个差事做着。”
  “以咱们的出身,拿着举人功名恐怕只能进县学,林兄你不想做学官吧?”
  肯定啊,县衙咋说都比县学要强,衙门能熬资历也能立功,往上爬容易些。县学不难进,只怕进去了不好出来,甚至可能一辈子就当个学官……可这不是耗不起吗?这一年,卫成都该满三十二,林举人比他大不少,他有妻有子家里人等着享他的福,总不能回去告诉他们这榜落了,再拼一届看看。
  友人问他甘心吗?
  心里话是不甘心。
  旧时同窗里面,除了卫成这个二榜进士出身的当朝大员以及两个三榜出身的县官,还有凭举人功名去谋职的,他们各自都有了一些成就。林举人自问不比同窗差多少,落得这个尴尬境地他心里岂能好受?
  可卫成说得对,钻牛角尖不行,他这岁数做任何决定都得理智一些。
  理智告诉林举人,他不能再蹉跎,哪怕从学官做起,反正先做着,这么一届届的考下去不是个头。
  决定好之后,等放榜的时间里林举人掏钱请卫成吃了一回酒,看他的神情卫成心里就有数,没多问。他不问林举人自己也说了:“这榜考砸了,我准备回去谋职,县衙有缺是最好,没有就去县学看看。照朝廷规定考上秀才都可以上县学读书,那边应该挺缺学官的……这一走就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今儿咱们喝个痛快。”
  林举人端起酒杯,跟卫成碰了一下,仰头就喝了。
  卫成慢一点也喝了,又听林举人说:“卫兄提点我许多,我却不争气。再喝一杯,当是给你赔罪,我辜负了卫兄一片心意啊。”
  ……
  林举人这么一杯接一杯,不多会儿就喝高了,喝高了就跟卫成回忆往昔,还说到胭脂盒的事情。
  “说实话,那会儿真没想到,没想到卫兄能有今日成就,你混出头来之后把府学的门槛都硬生生拔高了,现在要进去很不容易。”
  “现在都还有人在后悔当初没跟你搞好关系,我也是运气好,你那时人生地不熟想买东西要人带路,我刚好是本地人。我想想,当时我是不是领你去胭脂铺买了盒胭脂,盖盖儿上画仕女图那个?弟妹喜欢不?”
  卫成:……
  “你喝醉了。”
  林举人还在倒酒,边倒边说:“清醒着难受,喝醉了好,今天喝个痛快,赶明儿我就要收拾行李为返乡做准备了。”
  林举人也就是起先劝了两倍,后来两人随意在喝,他醉过去的时候卫成也不过微醺,还有闲心回书房去写了幅字。他取的《行路难》中名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进京这九年字儿没白练,这两行遒劲有力,瞧着果真有排除万难的决心。卫成写好之后落了款,又加了私印,吩咐底下人拿去做裱,准备在林举人离京之前送给他,盼他回去好好干,甭管寻到个什么缺,做得好总有出头的机会。
  然老天爷就喜欢跟人开玩笑,早先林举人做梦都想中进士,把自己逼疯了也没个好结果。
  这回考完出来他感觉不过尔尔,都死了心,准备等结果出来立刻动身返乡,没想到走不成了。
  结果一出来,他在这一榜最后三百名的位置上瞧见自己。
  看到先是一愣,他闭上眼重新睁开,还是自己的名字,籍贯也对得上……林举人起先感觉无措,然后有些荒唐,跟着才是后知后觉的喜上心头。
  做梦都想中,拼命讨好主考官的时候落了榜。这回他自己都没抱太大希望,结果竟然取上了,走不了了,这下走不了了,还得等着把殿试考完。
  卫府那边,卫成都已经把那副字装裱完成,他卷好收在锦盒里面,只等林兄来道别,结果等来了对方中试的消息。
  听说正好是最后一名,卫成料想到他肯定高兴疯了。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林举人上回买了酒来,差点喝死过去,他把道别的话都提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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