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  第670页

的确杀之可惜。若能归顺我朝。朕必当以礼相待。定不会辱没于她。”
  薛睿垂眸,目中精光一闪。宁尚书如何得知余舒被他掳去,又如何听闻司天监隐秘。全是他一手安排,使人挑唆,宁尚书才会当众对他提出质疑。
  而他等的就是燕帝这一句话,众目睽睽。几百只耳朵都听见了,日后余舒就是归降了大燕。旁人也无可诟病。他设下今夜这一局,就是为了要让皇帝亲口为她正名!
  “君上仁心仁德,必当名垂青史,千秋万载。”薛睿揭袍跪地。诚心诚意地拜倒,口中高喝。
  殿上一阵嗡嗡作响,随后。只见数十前朝旧臣满怀激动地离席叩首,为着当今皇帝的仁慈之心折服。就连大提点这等的前朝重臣都可以放下成见善待有加,遑论是他们这些人。众人化解了心中的忐忑不安,油然生出一股归属感,从今往后,前朝已成旧梦,他们便是这大燕的臣子了。
  众臣归心,燕帝望见这一幕,当然是喜闻乐见,当即展颜一笑,不去计较薛睿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儿。
  见此情形,在座众臣心中都有数,胳膊拧不过大腿,论起手腕与恩宠,宁尚书是拍马难及平王爷。
  “好了,都平身吧。”燕帝抬抬手,示意众人归座,又扫了一眼干站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的宁尚书,心中不喜他没眼色,不好当场发作他,于是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你们都是大燕的栋梁,是朕的臣子,不论是何出身,朕都一视同仁,往后休要再提什么前朝本朝。”
  底下又是一阵高呼万岁圣明。宴散之后,燕帝将薛睿招到偏殿“谈心”。
  。……
  “司天监那里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今日之前,朕不曾听你说过?”燕帝故意板着脸。
  薛睿晃了晃脑袋,带着三分酒意,语调迟缓:“臣弟也只是略知一些传闻,尚未确凿,哪敢在君上面前胡言乱语,那可是欺君之罪。”
  “但说无妨,”燕帝放下皇帝架子,指着椅子让他坐下说话,“私底下不需守着你那一套君臣之礼。”
  薛睿垂下肩膀,看上去没那么拘谨了,他抚了抚额头,娓娓道来:“臣弟身世来历,君上一清二楚,抚养我的系是前朝右相薛凌南,薛家累世公卿,总有许些不为人知的见闻,事关司天监,的确有那么一则传言——三百年前安武帝一统江山,是凭借了开国六器的威能,而安朝能够延续三百年屹立不倒,也正是因为有开国六器的存在。而宁真皇后设立司天监的目的,即是让历代大提点传承开国六器,庇佑皇室。”
  五年前,他带着父兄几人前往宁冬城投奔尚未自立的姜怀赢,当时并未将《玄女六壬书》的秘密外泄,但是却坦白了他的身世。
  谎称二十多年前他生父云华因为参与夺嫡之争,遭人暗杀,不得已将他托付给薛家抚养,养父薛皂却因此受累。后来他与云华父子相认,得知当年害死他养父薛皂的凶手是当时在任的司天监大提点朱慕昭,并且当年派人追杀他生母的亦是此人,幕后主使者则是兆庆皇帝,新仇旧恨,他与大安朝廷不共戴天,于是背离薛家,前去辅佐姜怀赢逐鹿天下。
  “开国六器,朕亦有所耳闻,传言夸大其词而已,不然朕如何夺得天下?”燕帝很不以为然。
  薛睿摇摇头,身体微向前倾,眼神闪动,道:“君上有所不知,大安的开国六器,早在许多年前就遗失了,国运从此衰败,否则这三百年基业,又岂会凭我大燕五年之功便轻易颠覆得了。”
  燕帝神情变幻,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薛睿再添一把干柴,趁热打铁,“真相如何,我不敢断言,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清楚开国六器的隐秘。”
  “你说的是……那余氏?”
  “正是她。”薛睿勾起了皇帝的好奇心,没有再卖关子。直言:“朱慕昭将大提点之位传给谁不好,偏偏传给了她,当中必有蹊跷,我探过她的口风,她虽不肯说明,但是字里行间难免泄露一二,我于是揣测。她能平步青云必然与开国六器有关。极有可能是她知道遗失的六器下落,朱慕昭所以将兴国的希望押在她身上,力排众议。让她掌管司天监。”
  听罢他坦白,燕帝方才重视起余舒这个人,瞧一眼薛睿,颇有深意地问道:“你告诉朕实话。就不怕朕为了斩草除根,将余氏处死吗?”
  薛睿竟有些得意地笑起来。流露醉态,言语不由放肆起来:“我怕,所以我才将她关起来,想方设法说服她归顺大燕。如此一来,义兄你就不会杀了她,非但不会杀了她。还要重用她才是。”
  燕帝端详他片刻,忽然摇头失笑。伸手指点着他,道:“真是个痴情种子。”绕来绕去,还不是为了在他面前帮那余氏说好话,生怕委屈了她。
  不过开国六器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朕给你三日期限,若是余氏肯将开国六器的隐秘交代清楚,朕答应你,还让她出任司天监大提点一职,再为你二人指婚。”
  薛睿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躬身下拜,生怕他反悔一样:“臣弟代余氏谢主隆恩。”
  。……
  夜深,宴散。
  东华门外零星可见几名醉酒的官员勾肩搭背,口中称兄道弟,迟迟不舍乘车离去。薛睿脚下有些虚浮,被仆人搀扶着坐上轿子,帘子放下,他长吐一口气,一手撑着发烫的额头,一手解开圆领上的碧玉盘扣,前胸后背都汗湿了。
  今夜他在皇帝跟前卖弄伎俩,其实担了不小的风险,他一步一步走地精心,就怕一时不慎会弄巧成拙,致使皇帝怀疑他力保余舒是另有居心。所以他早早就对皇帝表明心迹,坦白了他和余舒私定终身一事,先入为主,让皇帝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归咎于儿女私情,不疑有他。
  他为余舒铺好了路,只要她迈出一步,就可平步青云。
  薛睿了却一桩心事,放下心来。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不一会儿就打起盹儿,朦朦中觉得轿子停了下来,听到外面有人低声说话,皱了皱眉毛,仍闭着眼睛,问:“到哪儿了?”
  外面答话的却不是他的长随,“王爷,城外出事了,夜里有人在大营里放火,烧了几顶帐子。”
  薛睿猛地醒过神,一把扯开了轿帘子,沉声喝问:“可有伤亡?”来人连忙回答道:“只有两个扑火的士兵受了点儿轻伤,是余大人抓到了放火的人,请您回去问罪。”
  薛睿心头一紧一松,醉意全消,当即下了轿子唤人备马,赶往城外营地。城内宵禁,好在东城守军都是他带出的兵,见了他的人哪有不许出城的道理。
  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大营,黎明时分,火势已经扑灭了,空气中尽是一股焦糊的味道,薛睿看到塌毁的几座营帐距离他给余舒安排的住处不远,脸色很是难看。
  “余大人何在?”
  薛睿的亲卫都知道他们王爷对待这位安朝女大臣很不一般,因此没有人不识趣地将她当成是人犯监禁起来,今晚出了事,余舒躲了出来,等到火灭,也没有人强迫她回到自己的住处。
  “回禀王爷,余大人现在东大帐。”
  薛睿转身就往东边去了,走没多远,就看见守在帐子外面的侍女正在打哈欠,瞧见他连忙遮了嘴,矮了半截身子道:“王爷可算回来了,主人等候您多时了。”
  薛睿点点头,拨帘而入,帐内点着几盏灯烛,昏昏黄黄地照出三个人,余舒就坐在他以往派兵点将的那个位置上,撑着脑袋打瞌睡,身上衣衫单薄,看得出她没有受伤。他先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听说她没有出事,非要亲眼看见人完好无损他才肯放心。
  随后,他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个人身上,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有明显受制于人的——姜嬅。眨眼间他就猜到了今夜这一场骚乱的罪魁祸首是谁。
  姜嬅瞪着一双凤眼,恶狠狠地盯住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薛睿,咬牙切齿道:“刘世宁。快让他们放了本公主,不然有你好看!”
  余舒被她的声音吵醒,睁眼看到薛睿来了,她伸了个懒腰,一边揉着脖颈,一边指着姜嬅,对他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喏。我抓住了放火的小贼,你说该如何处置呢。”却是没有主动提及姜嬅刺杀她一节。并非是她忌惮姜嬅的身份,而是不想说出来让薛睿为难。
  薛睿无视姜嬅喷火的目光。行至余舒身旁,解下披风罩在她身上,一手搭在她肩头,举动尽显温柔。“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惊了。”
  余舒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
  “刘世宁!”姜嬅被他二人亲密举止激怒,拍案而起,却被身后孤鸿按着肩膀又坐了回去,她何曾受此屈辱。转过头怒视他道:“狗奴才,你敢不敢和我到外面比划比划,看我不砍掉你的狗爪子。”
  孤鸿垂视她道:“你不是我对手。”让她一只手。她也打不过他。
  “呸,之前是你在背后偷袭。有本事你放开我,重新打过!”
  孤鸿这回没再理她,可是看着她眼神中却分明写着“手下败将”几个字。姜嬅大恼,可恨她眼下受制于人,打又打不过这个混蛋,越想越气,回头看向薛睿和余舒,怒极反笑,质问他们道:“你们一个是亡国之臣,一个是敌国大将,居然私下苟合,就不怕事情传了出去会遭尽天下人唾骂吗?”
  薛睿同余舒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惧与不悔。薛睿正色道:“长公主没有出席今夜的庆功宴,想来不知君上金口玉言,前朝司天监大提点余舒有经世之才,只要她肯归顺大燕,必定以礼相待,既往不咎。”
  闻言,余舒眸光闪烁,同样正色道:“只要大燕皇帝陛下承许不杀崇贞帝,我甘愿俯首称臣。”
  两人一唱一和,全然不把姜嬅的威胁放在眼里。他们两个一心想要比肩而立,光明正大地站在世人面前,又岂会没有筹谋未来。
  “你们、你们——”姜嬅气红了眼,手指着他们骂道:“怪我有眼无珠,没早看穿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是这样的关系!”
  这话余舒就不爱听了,斜眼看向她,冷笑道:“我二人是何关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公主擅闯大营,深夜纵火被我抓了个现行,你不知悔过,一味地胡搅蛮缠,以为这样就能敷衍过去吗?”
  薛睿隐约猜到姜嬅今夜缺席宫宴,专门潜入军营不止是为了放一把火,于是厉声问道:“你今夜到底为何来此?”
  姜嬅不屑掩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你说我为何而来?”余舒没有告状,她却自己承认了,她是来放火杀人的,至于要杀谁,那就不言而喻了。
  余舒突然感到肩头的手掌一沉,仰头一看,只见薛睿面色阴沉,俊朗的五官凝起一股戾气,两眼幽幽泛着红光,整个人煞气腾腾竟酷似一尊黑面神,好不骇人。她并不知道,久经沙场之人,手上沾多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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