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了有人不甘心就此赴死,连夜收拾细软,带上一干护院想要偷摸出城,却连城门边儿都摸不着,就被附近巡逻的燕国守军一举拿下,遣送回家。
总而言之,是插翅难飞。
话说回来,薛睿抓了上百个朝廷命官投入大牢,倒也没有对这群人喊打喊杀,而是等待大燕皇帝的御驾入关,再请圣裁。
这些天他城里城外两头跑,忙的是足不沾地,却不亦乐乎。白天诸事缠身,每到傍晚,他却必是要回到大营中过夜,只为片刻团聚。
余舒看他来回跑的累,便提议道:“不如我先回城,免得你这样折腾。”
薛睿摇头道:“不可。那日城门楼下,我当众掳你回来,就是存心要你攒上一个拼死救驾的好名。你若是就这么回去,便功亏一篑了。”
他把余舒“囚禁”于此,不全是出于私心,更多是为她日后打算。
大燕虽然来势汹汹,一鼓作气打下了半壁江山,然而攻克不易,守成更难。凭那一群武将妄想治国,简直是儿戏,日后大燕迁都安陵,少不了要起用安朝那一帮文臣。
威逼利诱是其一,关键还是要树立起一个标杆,一个领军式的人物。让那群官员老老实实地为大燕效力,余舒恰好就能做到这一点。
薛睿不愿她背上一个“两姓家奴”的骂名,就只能先下手为强,牢牢地在她身上盖一个“忠”字。哪怕她日后投效了大燕,也没有人能指摘她分毫不是。
“我已安排妥当,”他牵过她的手,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轻描淡写道:“我会求得君上留下崇贞皇帝一命。将他作为质子囚于京城。你呢,就是被逼无奈,才为我朝效劳。”
他连后路都给她想好了。余舒省心极了,轻松一笑,问他道:“你就没想过,我兴许不愿再入朝为官了呢?”
薛睿抬头看她。分辨她这是一句玩笑,还是心声。
“你若不愿。只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过吧。”他纵容的语气背后是无比的自信,时至今日,他终于可以护得住她。
余舒望进他温柔的眉眼,心有触动。舒展了纤长的手指同他交缠在一处,用力握紧,神色坚定道:“千辛万苦得来的权势。岂可拱手让人呢。”
她是厌烦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厌烦了无止无休的钩心斗角。但若有他携手共进,指点江山,何尝不是一件快事!
这腐朽的江山社稷,正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
七月,大燕皇帝入关。于十二日抵达安陵城东。昌平王命令属下大开城门,加派重兵,亲自出城接驾。旌旗飞舞,迎来御驾,燕帝身披铁甲,红光满面地骑乘在马背上,带来一干亲随,丝毫不见旅途奔波之苦。
“臣弟叩见君上,幸不辱命,已将京师夺下!恭迎万岁!”薛睿翻身下马,抱拳半跪。身后无数士兵齐声拜倒,声势滔天——
“恭迎万岁!”
“哈哈哈!”
燕帝朗声大笑,当即跃下马匹,健步上前,一手搀扶起薛睿,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洪亮道:“干得好!朕记你头功!”
薛睿眼中含笑,未见猖狂,却也没有推辞,不管皇帝这句话说出来,在场有多少人心里不是滋味。这开国第一功臣的位置,他是坐定了。
随后,御驾一行浩浩荡荡进京,直奔皇宫。一路上所见的浮华盛景,叫一群苦寒之地出身的武将们看花了眼,何曾见过琉璃瓦盖顶金粉刷墙,何曾见过白玉石为阶珠宝雕廊。
走走停停,来到金碧辉煌的宝殿上,众人望见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就连燕帝都止不住脸上的兴奋,倒吸一口气,横跨数层台阶,迫不及待地坐在龙椅之上。
众人见状,纷纷下跪拜倒,高呼万岁。
燕帝大悦,大手一挥让群臣免礼,按下激动的心情,叫薛睿上前,问道:“大安皇帝现今何在?”没有一个改朝换代的皇帝不担心他的前任的。
“囚在营中。”
当下有人粗声道:“何不杀之后快?”
薛睿淡淡瞥了那莽夫一眼,回头禀明皇帝:“臣弟有一言上谏。”
燕帝对他和颜悦色:“但说无妨。”
薛睿先提迁都之事,再论治国,顺理成章地提出用崇贞帝当人质,收服前朝官员。此言一出,便招来不少反对的声音,认为他是养虎为患。
薛睿不与这些头脑简单的武夫们争辩,单向皇帝进言:“开国以人力,治国以人心。君上已得天下,凡我大燕疆土人口,皆属您的子民,何故以前朝本朝区分。”
燕帝倒也明智,知道薛睿的提议最是务实,他刚得了天下,手中不缺兵马,朝堂上却缺乏人手,要想尽快安定下来,不至于民间骚乱,唯有取用前朝官员。
“王弟所言有理,此事交由你去办。”燕帝本是武将之家出身,自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性情,说一不二。不管底下有人发牢骚,当即就命薛睿去挑拣些可用之才。
只有一句附加:“情愿为朕所用的就留下,不情愿的就杀了。”
薛睿领旨,又道:“崇贞后宫尤存,请君上决定去留。”他显然是在提醒皇帝,后宫还有一群女人没有处置。是杀是留,你自己拿主意吧。
燕帝面有讪色,摆手道:“太后的车驾尚在途中,不日便可抵达,朕无妻无女,待母后与公主进京再说。”
卫国夫人荣升皇太后,还有姜嬅这个长公主在,于燕帝来说,后宫之事,就该由女人去管,他懒得操心。连日赶路,兴奋过后多有疲倦,又议了几件事,燕帝便让众人散了,稍事休息,再作打算。
出了宫殿,薛睿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七嘴八舌地又是恭贺道喜又是打听,话里话外无不是关心一个问题——他们这群人往后住哪儿?
好在薛睿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袖里掏出一份图纸,摊开在地上,却是一幅安陵城的俯瞰图。他手指连连点出十几个位置,道:“早先有些官员富贾望风而逃,京中空置了不少宅院,你们可以先去看看,待我禀明君上,再叫你们迁住。”
众人这才满意,向他讨要了地图,一窝蜂地去相看宅子,生怕去的晚了,好地方被别人挑走。
薛睿摇头失笑,哄住了这一群人,掉头便往大理寺监牢去了。
第八百零一章 番外 二十五
薛睿手头上有一份花名册,记录着他认为可以复用的安朝官员,共计百余人。他没有浪费时间一个一个地去单独劝服他们,而是将人分成三拨,依次从牢里提出来,带到大理寺公堂上。
这头一拨人,多半是官位不高,不谈能力好坏,但吏部记录的考评年年是优良,算是朝堂中游一股势力,且为数不少。这几十个人带着镣铐上了公堂,个个是灰头土脸,满心惴惴,只怕是死期到了,抬头望一眼青天,但见高堂上独独摆着一把威虎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劲袍软甲的男人,头挽白翎羽冠,肤若铜色,天庭饱满且双目漆亮,好胜天兵天将下凡。
众人心悬起来,其中有人瞧着坐上这位燕国贵人眼熟,一时想不起像什么人,就见一旁杵着的那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跨刀向前一步,虎声虎色道:“尔等罪人,堂上乃是大燕昌平王,还不磕头跪拜!”
这一嗓门狮子吼,把一群文臣吓得不轻,当即就有些人腿软跪了下去,也有些有骨气的,硬挺着没有出声。
薛睿扫过他们脸上神情,摆手让沙廖退到一边,开口告知众人:“自古成者王,败者寇,前朝君王昏聩无能,外不能抵御番邦,内却摒弃忠良,上违背祖训,下不顾黎民百姓。由我大燕取而代之,乃是天命所归。”
他略作停顿,换了个坐姿,倾身向前:“然,我君胸襟宽广,素有容人之量,虽生擒了崇贞帝,却留下他一命,此为不杀之恩。至于你们这些罪臣,要想保住性命,除非——弃暗投明。”
话音落下,但见众人神情变幻,不尽相同,虽有人意动,却没人吱声。一来是不想落得一个贪生怕死的臭名声,二来唯恐这是一次试探,谁都不愿做那出头鸟。
“诸位休要听这贼子妖言惑众!”竟也有那不怕死的犟驴,伸出头来挨鸟枪,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东菁王大逆不道,谋朝篡位,人人得而诛之,什么弃暗投明,我看你分明是要陷我等于不忠不义,我柴某人宁死不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绝不会做你们这群燕贼的走狗!”
薛睿正眼打量此人,问他道:“你不怕死吗?”
那人一仰脖子,“何惧之有!”
“好胆色。”薛睿淡淡夸他一句,不等此人面露得色再撂两句狠话,就见薛睿轻轻挥了下手,传令下去:“拉出去,斩首示众。”
接着,众人便见那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柴某人被士兵卡住了脖子,挣扎不能,就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就在公堂门外,手起刀落,血喷如柱,新鲜的人头滚到地上,剩下那大半截身子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靠近门边站的那几个官员被喷了一脸的血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看着地上那一具无头死尸,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死状,有些不济的甚至当场捶胸作呕,吐出一滩污秽,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还有谁一心赴死,现在可以站出来,本王成全他。”薛睿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眼扫视堂下众人。
一片死寂,毫无人声。
若说之前还有人想着这位燕国王爷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有心逞一逞英雄,那么亲眼目睹同僚斩首之后,心中那点儿勇气瞬间消失无影,就只剩下畏惧了。
有活路,谁想死。
“没有人了吗?”薛睿又问了一遍,见到他们识相,满意地点了点头,兀自说道:“这就对了,别把自己看得太高,这世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就这么死了,史书上也不会多记你一笔。何谓忠,何谓不忠?学学你们的司天监大提点,既能拼死救驾,也能忍辱负重,本王倒也佩服。在这里逞几句口舌之利,那不是忠,那是蠢。”
吓也吓过了,该说的都说了,薛睿不多浪费唇舌,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今日暂放你们归家,回去好好想想,三日之后,谁人想通便写好一封自荐书,呈到本王府上。”
一时地狱,一时天堂,这一群安朝官员先是吓破胆子,又听这大燕王爷说要放他们回家,一个个都蒙了,直到有士兵上前为他们打开镣铐,这才反应过来,真地是要放他们回去。
谢天谢地,保住命了!
“敢、敢请王爷示下,府上何处?”有人硬着头皮问道。
薛睿弹了弹手指,脑中过了一遍京城空置的几座豪宅与别院,顿声道:“本王暂居定波馆。”
定波馆建造风格独特,素有安陵第一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