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月光为邻  第81页

“清知,我可以……这样对你吗?”他轻声问。

清知的脸彻底红了,但她向来淡定,也不太擅长言语。于是她神差鬼使模拟两可地答了句:“还行吧。”

然而这样的回答,已经看到他展颜笑了。清知望着他的笑脸,只觉得他身后的满天星星,仿佛都要坠落在他的眼底。

然后就在他的目光中,脚步都有些飘忽地上了楼。

就这样。她想,一切都刚刚好,那么的好。生命中第一次出现,她想要留住,并且也许可以留住的人。

她要每一步,每一步,用尽所有真心和力气,跟他走下去。

第一次看到他的分身们,是在个薄雾未散的清晨。她被他带到山顶,睡意未完全醒透,还有些生气:“穆岩,你真的不用向我证明什么。”

穆岩却头一次对她执拗。因为相识了这么久,对她讲过那么多的事,最近他才知道,她居然是不太信的,甚至以为都是他的呓语。

当第一缕阳光从山巅升起,他牵着她的手,站在石林前,说:“也许会匪夷所思,你不要害怕。”

她答:“世上没有能让我害怕的事。”

他微微一笑,然后抬手,就这么拍了拍其中一块石柱的顶端。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石柱突然开裂,成了好几块,然后竟然站了起来,依稀是个人形。她看到“它”的石质表面,迅速分解变化,看到坚硬变得柔软,看到灰暗变成白皙。

她看到“它”扭动着僵硬的四肢,在她面前站了起来。轮廓身形逐渐清晰,它抬起湛黑的眼眸望着她。

依稀,就是另一个穆岩。

她心头巨骇,说不出任何话来。而身旁的穆岩见状又轻轻拍了它一下:“继续睡吧。”

于是它又在她面前,将刚才的过程,反向进行了一遍。

它变回了一块石柱。

“是不是吓到了?”他在她耳边问。

清知静默良久,答:“你让我缓缓。”

然而这天下山时,她却问他:“所以,你跟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他默了一会儿,答:“清知,我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所以你带着这些石头,一个人航行了数百光年,才来到地球?所以你已经没有母星了?”她望着他,“所以……你会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而这几年,一直一个人努力适应着地球的生活?”

他看着她答:“是。”

那晚,清知回家后,睡得极不安稳。到了半夜,终于爬起来,直接跳跃到他的卧室里。

他已然安睡。

他说过,虽然来自超级文明,虽然拥有无数分身和无尽寿命,但他基本只是个普通男人。

他连睡觉时,都是安静可爱的。眉目平和,面容放松,双手轻轻放在身侧。

清知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低头轻轻在他脸颊一吻。

她想,这个笨蛋,厚道又木讷的笨蛋,什么时候,才会对我表白?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我早就想跟他在一起了。

……

那晚之后,清知再也没有见过穆岩了。

他就像空气一样,消失在她的生命里。无论她在夜色中穿梭多少次,去每一个他们去过的地方,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研究室里从此沉寂,除了傅琮思,看不到别人的身影;朱馆长的家里也没有,她看到许多次,朱馆长站在家门口,神色凝重地眺望,然后还对身旁人嘱咐:“如果穆岩来,一定要告诉我。他到底去哪里了?”

她也登上了每一座山峰,可是唯有寂静的石林,与她对望着。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它们也在无声对她倾诉,心中的牵挂。

她也曾花钱遣人,去敲沈家的门,佯称是穆岩的朋友,一时找不到他了。结果沈家上下,无论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说穆岩前几天就离开了,他们也找不到。

她甚至在某个夜晚,直接跳跃到傅琮思背后,用刀抵住他的脖子,冷冷地问:“穆岩呢?你们到底把他藏在哪里去了?”

傅琮思震惊莫名,竟然不怕死地转头望着她:“……是你?你为什么要找他?”

“他到底在哪里?”

他缓缓答:“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不要再找他了。你到底……”

清知不可能真的杀了他,转身就走了。

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她坐在屋顶上,抬头仰望星空,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他来不及道别,才暂时离开地球。对,一定是这样的。

那她要不要等他?

等吧。虽然他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但是她也有好几十年,可以等,她等得起。

后来,沈家就开始大兴土木,而一向深居简出的朱馆长,居然一反常态,为他家测算风水,并且力荐沈家从山上移了许多块石柱过去。

好几个晚上,清知站在沈家的楼顶,冷眼看着他们把石柱,一块块镶进墙里。隐隐间,她似乎有了某种预知,却完全不愿意去深想。只是每一晚,都在沈家的角落,徘徊等待着。

跟它们一起等待着。

等他终于回来。

第99章 占有一切(上)

应寒时在梦中,又回到了那间牢房里。

周围漆黑阴暗,只有一点光,从天花板投射下来。他穿着褴褛的衣衫,双手双脚也锁着枷铐,坐在牢房的一角。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他在心中默数分分秒秒,到了傍晚,终于有人拉开墙角的一扇小门,送了食物进来。

“星流大人,请用吧。”狱卒还算恭敬的声音传来。

“多谢。曜日星,怎么样了?”他问道。

狱卒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大人,情况很不好。据科学院报道的数据,更多的耀斑爆发,黑暗正在吞噬我们的恒星。听说富人们已经驾驶私家飞船逃逸了……可是我们这样的人,是注定要死在这里的吧。”顿了顿说:“星流大人,你……应该也会被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应寒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满是灰黑的脸,望着头顶那一点亮光。

……

后来某一天,他听到狱卒在外面哭泣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狱卒拉开小门,哭泣着回答:“大人,皇帝陛下死了!曜日帝国,真正沦亡了……”

应寒时心头一震。

皇帝陛下,这个于他而言,如针芒在背般的名字。他清楚记得,十八岁那年升任指挥官时,在帝都议事厅中,远远看到皇帝的模样。他比应寒时大不了几岁,略显苍白的英俊的脸,端坐于王座上。少年帝君,出了名的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他对应寒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星流,我听说过你,你很好。”那时,皇帝的脸上有清淡的笑。

是他,给予了应寒时莫大的权力,多次破格提拔,让星流自由地驰骋在星空中。然而也是他,在应寒时抵达军事生涯顶峰时,将他一举拉下,锁进深牢。

星流,是帝国的星流。

但也是皇帝掌中的星流。

当日,逮捕令刚刚下达时,整艘太空堡垒上都跟炸翻了锅一样。心腹们簇拥着应寒时,进入指挥室。有人提出大胆的建议:“指挥官,我们起义吧!决不能让你蒙受不白冤屈!”

可是立刻就遭到人反驳:“起义?怎么起义?即使星流大人战斗力超群,可是皇帝陛下战斗力大陆第一。如何与之为敌?”

是的,如果说还有星流战胜不了的人,那一定是皇族了。可怕的皇族基因,是奠定帝国文明的基石。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过皇族出手,但传说即使是星流的光刃,也完全无法与皇帝的战力争辉。

而且关键是,应寒时绝无反叛之心。

他阻止了所有人继续说下去,只是摘下了胸口的舰队指挥官徽章,然后负手说道:“我跟他们去帝都。”

……

“皇帝陛下,怎么会死去?”他问狱卒。

狱卒长叹了口气,在黑暗中答道:“据说是皇帝陛下的护卫舰队,在逃逸离开曜日星系时,与反叛军指挥官林的舰队,正面遭遇了。本来以皇帝陛下的战斗力和护卫队的实力,是绝对可以歼灭对方的。可是就在双方激战之际,曜日爆发了新一轮的耀斑,皇族护卫队全军覆没。皇帝陛下和林的指挥舰撞在一起,双方甚至进行了登陆作战……最后,有人看到,只有林驾驶战机,逃了出来。皇帝陛下陨落了,甚至连一点尸骨都没有找到……”

听完后,应寒时沉默了很久。他从未想过,在全国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帝君,会这样死于一场意外。

后来却慢慢有了了悟。世事无常,命运弄人,宇宙轮回,不正是如此?达到科技军事实力巅峰的曜日文明,会毫无端倪地毁于一颗星星的沉沦。它那强大无比的统治者,亦重蹈了这样的命运。就像是某种注定。而也许在几亿年之后,在曜日星所在的位置,一颗新的星星会诞生。人类会从爬行进化为直立,然后开始缓慢而重复的建设自己的文明。

……

再后来,狱卒也没有再来了。因为灾难已经降临这颗星球,整座监狱都崩裂倒塌了。他在被埋葬前,终于挥出光刃,劈开黑暗,只身跃上地面。抬头却只见昔日繁华的帝都,满目疮痍,一片凋零。

他如同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们,在街上游荡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专门用于起降飞船的空间港。这里也是寂静一片,只零星停了几艘破败船只。

他走到了凤凰舰队的专用港口前,看到一艘孤零零的飞船停在那里,竟然是他麾下的“星光号”。而指挥室里,亮着灯。

他缓缓踏进飞船,穿过舰桥,走过飞行员休息舱,没有一个人。直至到了指挥室门口,看到小John矗立在窗前,一脸迷失地仰望着星空。

……

更多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重重叠叠。而那个二十二岁的星流,仿佛寂静站立其中。

直至,一缕朦胧而明亮的光,慢慢扩大,笼罩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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