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下的神色看起来温柔一片,忽觉自己心中竟也是柔情万千,忍不住抬起手正要轻抚他的脸,却听自己屋子里响起了方氏一阵干咳的声音。吓得绮念顿消,一下子挣脱了杨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那脚却是不小心踢到了块小石头,发出了个响声。
顾早眼见屋子里亮起了灯光,知道方氏已是听到了声音要出来看个究竟,见杨昊竟还磨磨蹭蹭的不愿走的样子,急得扯了便往门外推去。堪堪关上了门,回转身来,瞧见那方氏已是出来了,急忙捋平了自己裙衫,叫了方氏一声。
方氏见顾早这么晚还未回来,放心不下,加上屋子里有些闷热,所以睡得很浅,朦胧中忽听得院子里似乎有什么响动,立刻便醒了过来,点了灯出来查看,见是顾早正站在那门边,这才放下心来。又瞧她似是有些慌慌张张,骂道:“去了哪里夜半三更才回,回来了也不进屋,杵在那里跟见了鬼似的做什么?”
顾早急忙捡起方才掉地上的那几个荷叶包,递了过来笑道:“我约那清风楼的卖家谈完了事,见街上热闹,就自己逛了下,不知不觉竟是这晚才回来,给你带了几包鸡头菱回来,你吃吃看。”
方氏接了过来,口气这才缓了下来,叫她关门早些睡了。顾早急忙应了下来,她这才自己回了屋子去。
顾早擦了把额头的汗,转身要闩门,却见杨昊似是还站在外边没走,开了门一看,他正望着自己笑得有些得意,恨恨地正要关门,却是又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顾早在里,杨昊在外,那手却是被他抓着不放,耳边又听见方氏在屋子里叫唤自己的声音,没奈何只好又踮起脚亲了下他的脸,低声软语央求了几句,那杨昊这才放开了她手,被她推着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离去了。
61 六十一章
顾早洗漱了回屋躺下时,方氏已是睡着了。顾早想着方才和那杨昊的浓情蜜意,面上竟又是一阵发热。他一去要数月不回,方才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此时心中竟也是隐隐有些失落。正柔肠百转间,突地又想到他家那个太尉府,心情竟是一落千丈,也没心思去想杨昊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朝里睡了。
第二日起了身,顾早已是如常无二了,和家里人照常忙过了晌午,这才略微收拾了下又出门去了。这次出去却是真的有事要与人商谈。
原来自这方太饭馆做得顺当了起来后,顾早便将心思放在了酒楼之上。这段时日里来,她不时出去查看城里的各色酒楼,自己心里也是渐渐地有了些谱。
原来这东京城中万业繁盛,最盛的就要数那酒楼了。举凡白矾楼、会仙楼、和乐楼、长庆楼、状元楼、三元楼、花月楼等等,举不胜举,这些酒楼大多都是建筑在稠密的店铺民宅区,故规模稍大些的,都是向空中发展,动辄几层,尤其那白矾楼,顾早听闻客人站在西楼第一层竟高得可以下看皇宫,结果后来被官府禁止登楼眺望。
城中的酒楼虽是不错,只是在牙人那里跑了不知多少趟,却是始终没有看中的。一来价格不菲,二来也确实不合顾早的意。如今却是有一家,牙人说是那主人因了经营不善,生意寡淡,便想转手了出去。顾早前些日子过去看了下,心中觉着不错,如今过去正是要和那主人谈价钱的。
顾早看中的这家,却是坐落在城东东水门之畔的。这酒楼原叫清风楼,迥异于城中那些临街而立,堂皇富丽的大酒家,依着汴河而建,里面三两座一层的楼阁,楼与楼之间用飞桥栏槛连接起来,四周园子虽也不大,却是修竹夹牖,野卉喷香,佳木秀阴,瞧着倒更像是个私人宅园。
顾早到了那牙人的铺子,主家还没来。那牙人一心想做成生意,便不住口地夸赞那酒楼好,又说价钱便宜,只闭口不提那地方偏远,顾早也只是笑听着不接话。
没一会那主家便来了,穿了个八宝团花绸衫,四五十岁的样子。因了两人之前见过一次,所以此次见面,也未多说,寒暄了几句,便直奔正题了。
顾早看着那人道:“你家那酒楼有些偏远,你出的那价钱,确是偏高了。”
那要卖酒楼的姓王,名有生,本是个外地商贾,从前也是从别人手里将这清风楼接过来的,本想着借了这汴京餐饮宝地的繁盛再赚一把,只是几年下来,一来这酒楼确实偏了,二来他本就不是此行当中人,所出的菜品酒水也不过是跟那城里的大酒家模仿着走,生意自是好不起来,如今竟是多开一日,那银子便要多打水漂一日,没奈何这才想着转了收手。只是牌子挂了许久,只见来看的人,真想买的却是没有,自己正没了指望,那日里却是听牙人说有人勉强看中,便想着这回一定要把这烫手山芋脱手了出去才好。
王有生上次刚见买主,见对方竟然是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心中便是有些失望,待交谈了几句,见她虽是言谈间带笑,只是那说出的话却是隐含锋芒,分寸不让的,这才收起了轻视之心,认真对待了。此时又听顾早一开口便是如此说话,便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我这清风楼虽是坐落偏了些,只是那楼台阁榭看着都还簇新,里面酒楼的家伙用具当初也都是比着城里一等酒家备置的,这样的价钱,若不是我如今周转所需,还真的是舍不得出卖呢。”
顾早闻言,微微笑道:“王大官人这话就外行了。你这清风楼地处偏远就不用提了,我若买下,里外必定是要重新翻一遍的。你那些家伙用具,当初便是再好,如今几年过去了,也早就顶不了几个钱。我如今要买的,不过是那地和屋架子而已。这样的价钱,委实太高,怪不得挂了许久都不曾出卖。我是真心要买的,你若再这样想着狠咬一口,那生意就难做成了。”
王有生被顾早说得哑口无言,咬咬牙道:“也罢,看你是真心的,我便再喊个一口价,五千两。这便是我当初从那上家手里买来时的价钱,低了是万万不能的。”
顾早心里盘算了下,点了点头道:“王大官人既是让了步,那我便也不还价了。这五千两银子对王大官人是九牛一毛,只是我如今手头却是一时拿不出这许多钱。我有个计较,说了出来,还请仔细斟酌下,若是愿意,咱俩便白纸黑字立下契约,若是不愿,那就当我白说。”
王有生眉头微微皱了下,只是瞧着对面那女子晶亮的眼睛,仍点了下头。
顾早笑道:”我想着先付两千银子,剩下的三千两,约定了还款的数额和期限,每到日期,我便付你一笔,当然是算上利钱的,一到两年内付清,你看如何?”
顾早此话一出,不只那王有生,便是边上的牙人也是有些惊讶,笑道:“我做这牵线的恁多年,今日倒是第一次听到有小娘子这样的买卖。
顾早笑而不答,只是看着自己对面的那王有生。
王有生起先也是有些惊讶,下意识地便要摇头,只是转念一想,自己这酒楼放着是日日赔钱,瞧着又无别的买家感兴趣,今日若是丢了这买卖,下次又不知何时才能脱手。且自己如今手头也并非急着用钱,若是按这方式成交,也就和拿那钱出去放债差不多。这样想着,那神色便是有些舒缓起来。
顾早留心查看他神色,见他眉头渐渐松开,便知是有戏了。当下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含笑看着。
王有生想妥了,这才稍稍点了下头。
那牙人眼见牙钱到手,心中大喜,更是张罗着现在便要立文书,却被顾早叫住了,摸出份自己预先写好的文书,对王有生笑道:”这上面有约定的还款方式以及利钱等细项内容,王大官人拿去可以细看下,若是觉得有需商榷的地方,只管提出,若是看了觉得尚妥,那便择日再到此处正式立了文书交易。”
那王有生也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手,见顾早做事条理,心中也是满意,当下接了过来,两人约定了下次到此的日期,这才各自散了。
顾早从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私房菜馆,虽是深巷小弄,却是吸引那闻香而来的饕餮食客。从前没有实现的梦想,如今却眼见事成,心情不禁大好。这买卖中她看中的,正是这清风楼的花竹扶疏和简疏雅野之气,想着凭了自己的手艺,加上到时的一些宣传广告,不愁吸引不来东京城里无数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士。
晚间待铺子里打了烊,顾早叫拢了一家人,便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下。众人闻言,反应不一。三姐是笑着点头,柳枣是拍手大乐,只那方氏,听要这许多银子,又听是城东靠水那里的偏远处,便是有些不喜起来,皱了眉头道:“二姐,不是我说你,如今守着这样一个饭铺,生意不知有多好,虽没日进斗金的,那饱腹是没问题的。你若嫌钱进得少,再去开家一样的,本钱也不大。城里那生意好的大酒楼,哪个不是靠在街面的。如今这买卖,我只怕是绣花被单罩盖鸡笼,瞧着好,里面却是空着呢。”
顾早笑道:“娘,城中有城中的好处,那里也有那里的好处。城中若是这样的地方,没有上万休想拿下。我既是看中了那地,心中自是有数,到时做了起来就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方氏不信,仍是唠叨个不停,念到最后,见她被三姐柳枣围住不停打听那清风楼的事情,自己的话似是半分也没进去,没奈何也只得住了嘴。
顾早的心思却是已经转到了那首付的两千两上面。这银子听起来虽是不多,只是如今她自己手头上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多两,剩下的那缺口,却仍是要想法子筹措的。本想着去顾大家借,只是想到近日听过来串门的秀娘说起顾大不顾胡氏吵闹,已是将肚子高高隆起的那李寡妇硬是安在了家中,如今日日里没得安宁,立刻便打消了这念头。
顾早心中惦记着银钱,那面上便是难免露了出来。方氏瞧着眼里,虽是气她不听自己的话,只是也有些心疼她的不易,思前想后,终是趁晚间睡觉时,咬牙将自己那私房尽数都掏了出来,气哼哼地丢到了顾早面前。
顾早瞧着床上堆着的银钱,足有两百两之多,倒是吃了一惊,问过了才知道原来是她早些年里顾二还在的时候的私房,加上后来进京后存起来的,一直藏着不露,如今见自己为钱犯难,竟是一股脑儿都掏了出来。心中感动,忍不住便上前抱住了方氏那硕大的身躯。
方氏生平第一次被自家女儿这样抱着,虽是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