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姐姐为着我去寻那贱人的晦气,却差点着了她的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姐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便哽住了,只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见妹妹并没有称自己为娘娘,而是像之前一样唤她作姐姐,卢菀心中便是一软。
在此前,她确实是有些怨怪卢莹的。若不是为了给卢莹出气,她堂堂一国的太子妃,又怎么会去寻一个小编修太太的晦气?而后面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
还有那王氏,那脾气竟是又臭又硬,胆子还大,竟敢与太子妃作对。这笔帐她先记下了,总有一天,她要全数讨回来。
而反观卢莹,却被王氏一再相逼,为了保太子妃却舍出了自己,卢菀心中也很有些过不去。
此刻,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般的清丽脸蛋儿,那些责备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口去了。卢菀便将手抚着卢莹的头发,半晌方叹了口气道:“罢了,原不是你的错。快别哭了。”
卢莹抬起脸来看着卢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欲坠不坠,惹人怜爱。只听她柔声道:“姐姐虽不怪我,我却不能不怪自己。这都是我的命,怪不得旁人,要怨也只怨我命太苦。”
她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便软下身子来,跪坐在卢菀的面前,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她的视线没有焦距,是虚的、空的,仿佛透过了重重屋檐与阔大庭院,望着某个虚空的所在。
卢菀见了,不由得心中微痛。
这个妹妹是她从小带大的,最是粘她。她被指为太子妃的那天,家中无人不欢喜开怀,唯有这个妹妹,躲在无人处默默垂泪。人问她为何哭泣,她便答道:“以后没有莹儿陪着姐姐,姐姐孤身一人,好不可怜。”
卢菀当即便被这句话说得流下泪来。
人皆道她风光无限,可谁又知深宫之中的艰难与困厄?自进了东宫,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不敢相信任何人,其间种种自不足为外为道。唯有自家的幼妹,还依旧如幼时那般,以一颗真心待她,让她在宫中越见冰冷的心,也得到了些许温暖。
也是幼妹命运多舛。在十四、五岁花季之时,原该在家人的照拂之下,细细地觅一良人,欢欢喜喜嫁作人妇。却不料先是皇后薨逝,幼妹为显忠孝,跟着太子妃守制一年,待守制期满,却又因太过劳累而大病一场,养了近一年才渐渐好转。
卢菀原想着,待卢莹身子好了,便要给她说上一门绝好的亲事来。谁想,她还没着手此事,谢氏却又病了,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卢莹是个孝顺的孩子,三年守制期间,日日菇素抄写经书,生生地将身体熬得越发羸弱了。
前前后后五年的时间,便这般蹉跎了去。而卢莹亦从盈盈十五的少女,走到了如今的桃李之年,依旧是孤身一人。
第068章
更新时间2015-7-27 8:29:05 字数:2141
思及前事,卢菀心中十分伤感。又见卢莹面色凄婉、神情哀切,更是不忍,便轻轻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做什么说这些丧气的话。我们莹儿温柔美丽、前程似锦,哪里来的命不好一说?”
卢莹茫然地望着前方,语气哀凉地道:“姐姐又来哄我了。若是我命好,又怎会错过那……”
“莫要再说了。”卢菀蓦地打断了她的话,握着卢莹的手也紧了一紧。
卢莹回过神来,错愕地看着卢菀,颤声道:“姐姐连说也不叫我说了么?难道姐姐便不觉得,若是我……”
“我知道。”卢菀再次打断了卢莹的话,随后握紧了卢莹的手,心疼地道:“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我也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可是,姐姐并不希望你这样做。姐姐只要莹儿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姐姐便也欢喜了。莹儿……你不用为姐姐做这些的。”
卢菀切切地望着卢莹,面上有着隐约的疼惜。
卢莹抬眸望着姐姐,泪水盈了满眶,颤声道:“姐姐只说要我平安快乐,姐姐可知道,若没了那……那三郎,莹儿便永远……永远也不会快乐。”说至此,她的眼泪亦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白皙的面颊,落在了卢菀的手上,一滴一滴,滚烫而又冰凉。
卢菀看着卢莹,良久之后,终是颓然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着额角,道:“你要怎样与那傅……在一起?他已有家室、夫妻恩爱。莹儿啊,你要如何做?你要姐姐如何做?”
卢莹茫然地看着卢菀,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跪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往下坠去。
可随后,她的眼中又放出光彩来,她抬手用力抱着卢菀的双腿,热切地道:“姐姐会帮我的,是么?姐姐平素最疼我,我要什么姐姐都会寻了来给我。现在我最想要的便是……他。”
说到这里,卢莹的面上泛出梦幻般的笑意,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她抬头望着卢菀的脸,继续急急地道:“姐姐不也希望他归附东宫么?他那么有才华,那么风采卓绝,而今又为圣上所器重,若能归附了东宫,必成助力。若我能与他……那他便再不愿,因了我的缘故,也不得不为东宫所用。姐姐你说是么?是么?”
卢莹热切地望着卢菀,仿佛只要卢菀一点头,她便立刻能达成心愿,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卢菀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望着卢莹,有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女子是那样的陌生。
那曾经温柔可人的幼妹莹儿,与眼前这疯狂热切的女人分作了两个。一个留在她的记忆中,温柔娟好、美丽可人。而另一个却正抱着她的腿,将滚烫的泪水与狂热的言语,尽情倾洒在她眼前。
卢菀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对这个妹妹,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卢菀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晶月楼的。她坐在步辇之上,一路郁郁无言。厚重的玄色锦帘偶尔被风拂起,将帘外的风物送入眼中,红叶在风里打着旋儿,飘落在清波湖上,顺着水波东流而去。
卢菀忽然便觉得,这个家,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家了。连同家里的人,也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变得面目全非。
送走了太子妃的鸾驾,回到晶月楼的卢莹,颊边已经没有了泪痕,面上更不见方才的热切与执拗。
她面色冷静、神态自若,方才的哭泣与求恳,于她而言便像是演了一场戏。而今观众已经离去,她便也卸下妆容,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叫小丫头上了茶,卢莹便摒退了众人,独坐在屋子正中的那张黄花梨透雕藤萝松缠枝扶手椅上,双目微阖、眉尖轻蹙,兀自想着心事。
在她身旁的青玉案上,博山炉香烟袅袅,越临香的温润香气盈满房间,一如她此刻的表情,亦是温润的、无害的,柔婉而又和善。
帘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随后便有小丫头轻声禀道:“姑娘,清莲来了。”
“叫她进来。”卢莹睁开眼睛道。
门帘微挑,一个穿着身不起眼的灰布袄裙,面貌平常的丫鬟快步走了进来,躬身向卢莹道:“婢子见过姑娘。”
卢莹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蹙眉道:“怎地穿成这般模样?”
清莲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忙陪笑道:“婢子急着来见姑娘,忘了换衣裳了。婢子这就回去换掉。”
“罢了,便这么着吧。”卢莹拦住了清莲,随后淡声问道:“可办成了?”
那清莲平庸的面上便泛出一层喜色来,陪笑道:“托姑娘的福,婢子瞧着有七成把握了。”
“才七成?”卢莹面色微有不虞,将将放平的蛾眉又蹙了起来,一只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尊极小的龙泉窑瓮肚细纹水中丞,目视清莲,一脸的嫌恶与不耐。
清莲忙陪笑道:“姑娘放心,现下已有了七成,再过些时日,十成便也有了。”
卢莹的眉尖便松了松,又问道:“那人可靠得住?你没扯进去吧?”
清莲立刻笑道:“姑娘但放宽心。那汪贵是我表姐夫姨母家的远房侄子,与婢子隔着七八层呢。婢子只寻我表姐身边的朱婆子说话。那朱婆子的孙儿便在咱们府里,身契也在姑娘手上,翻不出花样儿来的,姑娘且请放心便是。”
卢莹自是晓得其中关窍,不过是出于谨慎多问两句罢了。她思忖片刻便问:“那朱婆子的孙儿叫什么?”
清莲忙道:“叫朱大宝。”
卢莹便道:“你叫他去盯着些儿,那汪贵乃是地痞,可别叫他诓骗了咱们去。”
清莲谄媚地道:“姑娘真真是圣明,婢子这就去办。”
卢莹不由失笑道:“什么圣明不圣明的,这话你可别再说了,招忌讳。”
清莲忙诚惶诚恐地道:“婢子再也不敢了”。
卢莹便向四下看了看,起身走到多宝阁前,打开一个四角包铜的填漆官皮箱,从中取出一只约有二两重的金镯子,递给清莲道:“赏你的。”
第069章
更新时间2015-7-27 15:18:30 字数:2158
清莲喜得眉开眼笑,忙伸出双手接了,眼睛又向那箱子里溜了一眼,却见那箱子里有一支牡丹花钗子,形制极其特别。她不由双眼一亮,眸中闪过艳羡之色。
她记得这钗子溱儿原先便有一支,却是姑娘赏的。
那溱儿是布政司参政之女绮姑娘的贴身丫鬟。早先一、两年间,那绮姑娘跟她们姑娘好得一个人似的,姑娘有一次烦绮姑娘做了件什么事,绮姑娘叫溱儿做成了,姑娘便赏了溱儿这么支花钗,当时直叫清莲又羡又妒。
可惜那溱儿是个福薄的,前些时候生重病没了,绮姑娘又远嫁去了甘肃。每每想起那支钗子,清莲还十分扼腕,也不知是不是溱儿的家人收着了。那钗子光金子怕便有三、四两,上头还有几颗珠子也颇贵重,拿出去当一当,足够一家子中等人家吃喝好几年了。
卢莹见清莲的一双眼睛像生了钩子似的,便钩在那牡丹花钗上,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想要?这钗子可不是轻易能赏人的。”
清莲忙垂下头道:“婢子不敢。”
卢莹便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若差事当得好,有什么赏不得的?”
清莲闻言大喜道:“姑娘说的是真的?”
卢莹淡笑道:“自然是真。”
清莲忙大声道:“婢子一定尽心当差。”
卢莹满意地点点头,挥手叫清莲退了下去。
直到那门上的锦帘已经停止了晃动,卢莹的面上仍带着笑意。
她此刻心情十分之好。眼见着事情一步步向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只要再忍耐两、三个月,她最想要的那个人便会最终属于她。而她最讨厌的人,亦会从这世上消失,她如何能不欢喜?
自然,她本可以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