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第9页

去。
  接着易烨又替赵钟汶写了信,赵钟汶的话自是比徐大铁少了许多,只让家人保重身体,等着自己回去,又叮嘱了几句庄稼活,寥寥几句便已无话再说。
  易烨笑问道:“就不和嫂子多说几句?”
  赵钟汶苦笑着摇摇头:“不了,说多了我娘心里就该不高兴了。我一走,地里的活就全得靠她,我盼着我娘待她好些。”屋内皆是未婚之人,对婚内之事本就半知半解,听这话后才明白这短短信牍之后的深情苦心,不由各自在心中唏嘘。
  “眼看就要春耕了,家里头连牛都没有,她一个人得翻五亩地。”赵钟汶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低得无奈,“……地,不能荒啊……”
  一时无人说话,片刻后,缔素腾地站起来,恼道:“老大,你别成天想着庄稼,怎么不想想在军中建功立业,在京城里买一栋大宅子,到时候把你娘你媳妇一块接出来过好日子,岂不是好!”
  赵钟汶笑了笑,没吭声。
  “霍将军不是说过,军中赏罚分明,只要临阵杀敌立功,必定有赏。”缔素自信满满且踌躇满志道,“只要咱们勤加操练,还怕到时候杀不了几个匈奴人么。”
  “你莫非忘了,打仗时咱们这伍是无须上阵的。”易烨提醒他,“你怎么去杀匈奴人?”
  “……总该有机会的。”缔素歪头想了想,“说不定将军看我武艺练得好,会调我去虎威军,到时候……”
  话未说完,他就被赵钟汶敲了一记:“翅膀还没长硬,就惦记着飞别处了,臭小子。”虎威军所配皆是强弩,威力自比振武军的弓箭要强得多,故而,振武军中士卒向来对虎威军多有妒忌。
  缔素低头躲开,嘴里不甘心地嘟嚷着:“就去,就去,我就去!”
  外间忽响起就寝的胡笳声,赵钟汶收了信牍,便同徐大铁缔素起身回自己营房去。
  易烨见子青仍自盯着竹简愣愣出神,轻推了她一下,道:“我在隔壁坐了水,一整日下来,又是土又是汗,你将就着洗洗吧。”
  为煎药方便,医室旁边便有一小间灶间,对于他们来说,要用热水甚是方便。子青依言去舀了半桶水回来,绕到屏风后面,沉默着卸甲,掬水擦洗。
  水声哗哗作响,易烨有那么一会儿怔怔盯着屏风发呆,待回过神来,低低骂了自己一句,朝子青扬声道:“我到外头替你守着。”说罢,快步出门而去。
  听易烨脚步声出去,屏风后的子青怔了下,随即飞快解下里衣,用所能做到的最快动作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擦洗了一遍,然后复穿好。虽只是略擦洗下,但已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子青暗自感激易烨想得周到。
  “哥,进来吧。”
  子青把水拎出去倒掉,又重新拎了半桶热水进来。
  “哥,你也洗洗,舒服。”她把水放屏风后头,出来朝易烨道。
  易烨想了想,身子汗水黏糊糊地着实是不舒服,便笑呵呵转到屏风后面。
  “我也去外头替你守着。”子青边道边朝外走。
  易烨喊住她,笑道:“傻啊你,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守的。你快上床睡去吧,明日还不知道要操练些什么呢。”
  “……嗯。”
  子青依言上床,将军袍与铠甲整齐叠好放在手一摸就能够着的地方,然后被子一裹,合目休息。
  待易烨洗完出来,听见她呼吸沉沉,早已睡熟过去,笑着摇摇头。
  初春的河水,尚还掺着山壁间淌下来的雪水,未化尽的冰渣夹杂其中,仍是冰冷冻骨。
  一人赤着双脚站在没膝的河水中,衣袍撩起,随意绑在腰间,正拿着马刷一下一下沿着马背往下刷。那匹纯黑色不夹杂一丝杂毛的玄马似乎极不耐烦,却又不敢不从,时而踩踏几下蹄子,以催促主人快些洗。
  “将军,新制作好的擎张弩已经送来。”
  赵破奴没敢往水里踩,站着岸边上禀道。他身后还站着一名尉曹,年纪虽不大,眉宇间却自有股沉稳气度。
  霍去病不甚在意地回头瞥了一眼,目光在那名尉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隐约起了丝笑意,牵了马往岸上走。还未到岸边,便顺手把马刷丢给赵破奴,连缰绳也一并丢过去,他自己则径直走向那名尉曹,似笑非笑道:“区区一批擎张弩,还劳动李三公子亲自送来,去病实不敢当。”
  李敢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霍将军言重。此次一共是三千五百具擎张弩,七万弩矢,另还有五十具四石赤具弩,二十具十石大黄弩。”
  旁边赵破奴正给黑马放上马鞍,听见大黄弩,眼睛不由一亮。
  “大黄弩……”霍去病赤着脚走到大石处坐下,先穿好锦袜,拿起革靴靴筒朝下又是抖又是打,边看向李敢:“……也不知军中有几人能有令尊如此神力。走,咱们去校场先试试弩。你会用么?”
  “会。”李敢简单颔首。
  霍去病穿好革靴,复牵过马来,笑了笑道:“那你就该露一手,也指点指点我手底下这些兵,否则令尊怕是要觉得你这趟走漏了。”
  李敢微怔,待要反驳,却见霍去病已翻身上马。
  “鹰击司马,带他去强弩校场!”他头也未回,朝赵破奴道。
  “诺。”
  黑马扬着蹄子,一下子就把赵破奴李敢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校场往这边走。”赵破奴笑呵呵地给李敢引路,“恕我眼拙,之前竟没认出您就是李广李将军的三公子,失礼失礼。令尊身体一向可好?”
  “还好。”李敢素来不是话多的人,有礼回答道。
  “令慈身体可好?”
  “还好。”
  “家里都好就好。我听说李老将军所守云中,风沙甚大?”
  “……还好”
  ……
  赵破奴礼节性的漫长寒暄在到达强弩校场时终于停止,饶得李敢耐心不错,也不由得暗松口气,欣慰地看着这位鹰击司马去忙活别的事情。

  10第五章比箭(上)

  霍去病手上拿着一具擎张弩,显然已经试过几支弩矢,面上表情看不出满意或是不满意。旁边各有十几名士卒也拿着擎张弩在试用,李敢扫了一眼木靶,中红心者约为五成,成绩已可算是不俗,这倒是李敢之前未曾料到的事情。
  当今圣上命霍去病为骠骑将军,领兵操练,此举令朝中不少人、尤其是武将心中皆不甚服气。霍去病虽在去年曾率领八百精骑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得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捕季父罗姑比,勇冠三军,但大多人都认为此役不过天幸而已,纯属偶然。此番李敢借运送弩器之名来军中,其实也是李广将军的意思,想看看这位显然年轻得有些过头的将军究竟如何练兵。
  霍去病放下擎张弩,转身又去拿六石赤具弩,抬眼正看见李敢,遂朝众士卒笑道:“大家且停下……这位便是李广将军之子李敢,今日我特地请他来给大家露一手,你们可得好好跟着学!”
  论年纪,李敢比霍去病还要略大两岁,听他话虽说得极客套,眼中却带些许戏谑之意。知他也是存心试探自己,李敢生性仁厚,倒也不计较,朝众人略拱了拱手,便接过霍去病手中的六石赤具弩,又取了弩矢。
  若是寻常人,便是有六石之力,拉此弩弦非得抵在腰上用双手再拉,但只见李敢将弩架于左肩上,仅用右手便将弩弦拉至弩牙。单凭此举,周遭士卒们便已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李敢装好弩矢,左手持弩,右手勾住钩心,目视望山瞄准,只听得咯嗒一声,弩矢疾射而出……
  他所瞄准的木靶将近三百步远,与之前士卒所用二百步靶不同,肉眼望去,靶心红点几乎微不可见,只听见弩矢入靶之音,已然正中靶心。
  霍去病在后击掌赞道:“好准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李敢放下弩具,回身谦逊摇头笑道:“家父能开十石弩,而我不过区区六石弩而已,已经是给家父蒙羞了。”
  霍去病耸肩未语,朝众士卒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操练,这才转过头来朝李敢道:“对了,我军中蒙唐是令尊的旧部,箭术十分精湛,你可认得他?”
  李敢微微一笑:“认得。”他自是认得,半年前霍去病将蒙唐挑走,父亲着实大发了几日脾气,他也没少受连累。
  “他现下是振武营的越骑校尉……”霍去病似乎想起什么,问旁边赵破奴道,“今日初几?”
  “回禀将军,三十。”
  霍去病笑道:“正好,今日是振武营的箭术考核,你与蒙唐既是旧识,用过饭就随我一道过去看看吧。”
  在来之前,李敢只与霍去病在长安城中见过两次,也并无交谈。他深知霍去病身为卫子夫卫皇后与卫青卫大将军的外甥,身份自是贵不可言,且又勇冠三军甚得圣上宠信,料想其人多半自视甚高,故来之前便已做好送完弩具即被遣回的准备,倒未料到霍去病竟会主动邀请他往振武营。
  “诺。”
  霍去病年纪虽轻,军阶却高过自己,李敢颔首领命。
  缔素细细地将箭羽修了又修,对着日头认真端详,不放过任何一缕多余的杂毛。赵钟汶正在打磨箭镞,尽力将箭镞磨得光滑尖锐。
  易烨射完整个箭箙,也未有一支箭矢能碰到靶子,笑对周围的嘘声拱拱手,而后坐下来往徐大铁背上一靠,看着赵钟汶和缔素忙活。再环顾四周,拿着箭矢做同样事情的人亦不在少数,还有一部分人在忙活着弓。
  “考核很难么?为何都如此紧张?”易烨不解,虽说下午箭术考核,但赵钟汶与缔素的箭术都不错,通过考核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完全不必如此紧张。
  “下午的考核算什么,难得是今夜的!”缔素抬眼瞪了他一眼,“百步之远,只点一柱香,须得射中香头,你说难不难?”
  易烨看了看自己前方百射不中的箭靶,想象了下换成一柱线香,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问道:“你们可有把握?”
  “哪有把握,碰运气而已。”缔素边说边在箭羽上亲了又亲,“万一运气好,射中了,赏足足五个金饼呢。”
  “五金饼!大的还是小的?”
  缔素白他一眼:“当然是小的。”
  “就算是小的,五个金饼也不错!”易烨眼睛直发亮,这奖赏着实丰厚。正好子青抱了一大摞箭矢回来,他忙朝她道:“青儿,青儿,你知不知道,除了下午的考核,夜里头还有一场,射中的能拿五个金饼。”
  “哦。”子青把箭矢放下来,整理到各个箭箙中去。
  “哦?五个金饼啊!够咱们家里头吃一年了。”
  “嗯。”
  “嗯?只要射一箭就能吃一年,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易烨有点喜不自禁,“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军中还有这等好事。”
  子青手停了一下,抬眼望他,想说什么却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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