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自幼年起,便是有名的好脾气、肯用功,如今不过是转不过弯儿来罢了。”
蒋氏此言,也是有依据的,颜肃之自幼爹不疼娘不爱的,都偏护着庶弟颜平之。有个亲哥哥,却又肩负着许多责任,也是板着脸儿训他。他好容易读了书,倒是肯听先生的话,颇为用功。学得好了,不见父亲夸他,他也不恼,只当自己不够好,命他将实职让与庶弟,他也上表让了。哪知临门一脚,亲事上出了故事,戳了他的雷点,把他点爆了,从此在堕落的大道上一道狂奔不回头。
这些,是姜氏大约不太了解的内情,里面又涉及到了颜家一些被压到角落里、并不能提的旧事。
蒋氏暗下决心,往日里觉得不好与女儿说其婆家阴私不好,原本便是低嫁,若是因此而骄人,只怕与婆家更难平易相处。一个处不好,纵使能离婚,到底是女儿吃亏。如今却是必得趁着女儿回家的机会,多留她一留,说上一说,使女儿手里有些底牌,也好从容斡旋。
姜氏哽咽道:“您说的我都明白……”
一旁伺候着的阿圆却听不得了,扑通一跪:“老夫人,您帮帮娘子罢,那家里,乱呐!那位老夫人,亲生的不疼,却偏向那小妇养的,要挣贤名儿。”
姜氏待要呵斥,蒋氏已问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阿圆道:“娘子不让说,怕家里担心,可如今将有两年了……”
有些时候,身为人家仆妇佣人,想做到一个合格的、贴心的、受重用的、难被替代又与主人感情很好的地步,就得代主人说出她/他不方便说的话。阿圆便是这样一位忠仆,否则姜氏也不至于把眼珠子一般的女儿交她来照顾了。阿圆自姜氏在娘家起,便是她的贴身仆人,配了人,做为陪嫁跟过去的。蒋氏当初择人,便是为了这个,到了婆家,生的儿女都有自己有伏侍,端的是放心。
姜氏自嫁后,日子委实不好,丈夫原本好好的,不知道被戳了哪个雷点,一下子走了形,完全不是传说里温良恭俭让的好少年的模样儿。没嫁几个月,爹又死了!挺了个肚子哭完了爹,抹抹眼泪,想着如果是个儿子,一切大吉,顶多是当这丈夫死了。她又有许多陪嫁,自己也养得起儿子,把儿子教好了,照样过日子。哪知生下来又是个闺女,偏偏丈夫就再也没踏进房门儿。由此看来,圆房也不是他乐意的事儿。姜氏一肚子苦水,还不敢跟家里说,怕母亲担心。至多让哥哥出个头,击退了赵氏挑衅而已。
这样日子一过便是近二年,再忍下去,不知何时到头了。阿圆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是不想自作主张的。今日却是忍不住了,好歹得叫娘家人知道,那家里真是个外头看着净亮,内里乱七八糟!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是真的。世家太讲究的年代,因为圈内通婚,亲戚关系错综复杂,乱辈份的事情时有发生。
第6章 陈年旧事二
世上什么地方都有穷人,京城自然也有,然而这不能说京城就不好。不论是质还是量,京城的权贵都是拔尖儿的。所谓权贵,评价的标准也不外这么几条:权、势、名、利。然而有时候这四条都占齐了,也不一定能叫人敬佩,还要看这名是个什么名。
名,也有个讲究。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节,令名有二:一、家世名望,二、个人风评。前者比后者重要得多,它关系到你能不能做官,起步价是多少,前途又怎么样。这个年头儿,没什么科举,想出头就两条路,一、有人推荐,二、参军打出来。
推荐也不能胡乱推荐,要么是名声好到逆天、本事大得惊人、又会炒作又会见机行事,要不就只好拼爹!所谓拼爹,拼的不止是爹,还有爹的爹,反正就是比来历比后台。顶好是世家出身,这样的人家的孩子,出来就是优等。哪怕行止有失,也是优等!哪怕不是优等,也有荫官可以做。
然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称为世家的。没个二、三百年开外的显赫家世,那是不能被称为世家的——有家谱也没用,还得家谱上面的名字至少每代都有那么十个八个能入得了史传才成。这么做也有一个好处:祖传的做官治国手艺,耳濡目染,虽然不至于全家都是精英,至少不会捅什么大篓子。
参军可不是什么好差使,不打仗吧,没出头的机会,打仗吧,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出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时节的大头兵,很多都是“部曲”,“部曲”原本是部队的编制名称,眼下已经发现成私兵的代名词了,算是贱口,入贱籍,地位比家养奴婢高不了多少。平民出身的兵丁,十分之稀少,哪怕原是平民,入了伍,就身不由己了。
还又讲究个世袭,不止是爵位袭,身份也袭,世代相因,当爹的入了贱籍,子子孙孙,就一齐成了贱口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可真没人当去当兵。就算肯下得了狠心,也得有那个运气--没仗打,怎么升职呢?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颜肃之的爹颜启就是这么个幸运儿,参军还能在一个极年轻的岁数儿爬到高位,那是相当的不容易。因为跟对了老板,趁着世家对他老板感激的时候,娶了当时名门楚家的女儿楚氏。
楚氏生了三子一女,长子自然是世子颜孝之,字伯安,长女已嫁,次子便是颜肃之,字仲泰。颜孝之娶妻的时候,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娶到了门第与姜氏相差仿佛的柴氏女。因颜孝之乃是世子,柴家也下了本钱,许了个嫡出的女儿与他。
到了颜肃之这里,情况又是一变——他又不能袭爵,姓氏又不显,不值得世家去折节相交。哪怕他自幼时便有好学之名,文武兼备,也是枉然了。谁叫他有一对偏心的爹娘呢?
颜启,本名颜二狗,表笑,草根就是这么简洁!跟了先帝之后,也接触了几个文化人,觉得颜二狗这名儿不好听,便找了个文书,给他改了个名儿叫做颜启。粗人一个,自然是礼法不通,只觉得自己是拿命换好的荣华富贵,只管随心所欲。他娶个世家女,也是走了狗屎运,巧了,世家需要先帝一系来平乱,先帝一系也要世家的助力,他是先帝手下大将,就讨到了楚氏做妻子。
楚氏自然是规矩贤良的人儿,对颜启宠妾所出的老三颜平之,比对自己生的颜肃之还要好。打小了,长子颜孝之是嫡出,又要承嗣,旁人不能比。老四颜渊之是小儿子,比他们都小,冲突也不大。颜肃之命不好,跟宠妾的儿子同龄、又偏偏略大了那么俩月,有什么事儿,楚氏都要压着他让着颜平之。
颜启职位不低,荫几子不是难事,挂虚职领工资容易,难的是有实职,干出成绩来晋升就快。颜肃之嫡出,落到朝廷掌铨选的世家手里,那必须将他放到颜平之前面。颜启面上便不乐,楚氏与颜启、颜孝之联手,逼着颜肃之将这实职让与了颜平之。那让表,还是颜孝之亲自代写的。
自那之后,颜肃之就从默默耕耘的小奋斗,变成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了!照阿圆的想法,这是积年累月积下来的,在父母哥哥那里受了的气,在经历了“亲妈给说的亲,临了姐妹代嫁”这件事情之后,终于爆发了!对老婆也阴阳怪气的,结婚是不得不跟老婆睡了三天,回门之后就出去鬼混了!
然后就是不着家,自然也不会跟姜氏提醒什么婆家注意事项,全是阿圆阿方等旧仆陪着姜氏,里里外外地打听。楚氏倒是没很压着姜氏,然而一个家里,丈夫不争气,妻子出身再好,受到的尊敬都会变味儿。分到二房的用项,永远不会是最及时、最好的,都是踩着线的,不至于受虐,却是没有优待的——连一次优待也没有,这就让人不满了。
赵氏还仗着丈夫有官身又得颜启偏疼,压不过大嫂便想压一压二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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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阿圆念叨的功力,如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真是见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颜神佑已经不知道是同情她爹好,还是同情她娘好了。有这种极品的爹妈,还真是……她怀疑她阿婆的脑袋被驴踢了!要贤惠也别拿儿子前程开玩笑好吗?
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她爹比较蠢:你好好的大男人,书读得好了,不会考科举吗?跟家里人置的什么气呢?外面天宽地广的!虽然这爹妈兄弟,在这么个大环境下,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噩梦,可出去了总比窝家里受气强。这个出去,可不是出去鬼混,是走出家门自己闯!
没出息!
——这是大逆不道的逆女颜神佑对她爹的第二个评价,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本地根本没科举!
嗯,阿圆的哭诉里头,没涉及到制度问题,只说什么荫职实职的,这些都是常识,在坐的成年人都懂,不用特别说明。这个时候的颜神佑,就觉得她爹虽然不算渣到家,也是个中二病,一想年纪,也对,可不就在这中二病多发期里么?
中二病,是颜神佑对她爹的第三个评价。
总之,这爹在闺女眼里,真没啥出挑的,只能算是——不太渣。
阿圆说完了姜氏的不容易,把姜氏羞得满面通红,几乎又要哭出来。婆家不好,她在娘家哭诉,难道就有脸了么?蒋氏听了,将脸一沉,道:“你起来!我自有分寸!”
阿圆立时收声,哽咽着退到一旁,却听蒋氏对姜氏道:“你今日多留一刻,我有话与你说来。”范氏等妯娌三人见机,各指一事退了,总之今日是周年忌,本就有许多事务要忙。于是要看茶饭的、看帷幔家什的、乃至于看孩子的……都走了。
蒋氏这才对姜氏道:“这也是有缘故的,多与你阿家学学罢。这事情,须怪不得你阿家。她才是个真正的能人呢!”摒退了左右,连阿圆也命退下了。阿圆因方才哭诉已是有些逾矩,又想姜氏的策略才是叫孩子从小受熏陶,便与侍婢们一同退出,并不曾把颜神佑抱走。
颜神佑也得以听闻了一段相当奇葩的故事——
蒋氏道:“你道你婆婆疼你三叔,是真个喜欢他?她也是被逼无奈,想当初……”
颜启夫妻两个,那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楚氏出身不凡,奈何遇上了丙寅之乱,世家走了一步不得已的臭棋,不得不与先帝系的草根们联手。颜启是个没根基没规矩的二货,寡母养他不易,很是纵容,养成了他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与楚氏自是不能心意相通的,却偏宠爱上了一个妾吴氏,两人勾搭上了,庶出的三子颜平之比嫡出的次子颜肃之就小了俩月。
一个高门贵女,虽嫁了个前程不错的人,却毕竟是粗人。真个规矩道理不懂,只会带兵打仗,偏又有些急智,会站队,却又节操全无,吴氏之前,他睡过的女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九个。遇到了吴氏,他竟似找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