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还是一脸诚恳地模样,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嘟了嘟嘴,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最终还是无奈地问道:“你这真只是为了应战时之急,又或者是为了战后休养生息?除开抑制门阀,就没旁的念想?”
跟聪明人说话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颜神佑痛快地承认了:“这些都是真的,想女人别过得这么憋屈也是真的。”
颜肃之扶额,常年中二,爹娘老婆为他犯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轮到他现世报为闺女发愁了。他中二的时候,惹的祸无非是“不成器”而已。他闺女发起疯来,这个……杀伤力略大啊!
这个作死的熊孩子!
这要是个儿子,颜肃之能抽死他!
可惜是个闺女……
颜肃之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这样对你不好。”
熊孩子还很不领情地道:“对大家好就行了。”
颜肃之头痛万分,认真地对颜神佑道:“那也不要你去扛活!”
颜神佑虽然平素跟颜肃之说话颇为随意,此时也看出颜肃之态度不大对,不敢硬扛,只好小声嘀咕道:“我就是一想,将来要是有个闺女,还要被压得死死的,我就喘不过气来。”
搞残门阀再收归己用这种事,在颜神佑看来,州府是不会反对的。甚至颜肃之,虽然让颜神佑悄悄去做,心里也不是不赞成的。能让他这么翻来覆去找自己谈心的,也就是争取女性权益这么一件事了。所以她绕过了什么门阀,只说颜肃之担心的事儿。
颜肃之对于这一点,倒是很能理解的。口上依旧说:“你不要总是说出来,这样不好。易令人防备,又或要针对你。”
一片慈父之心,颜神佑也不能不知好歹。况且事实摆在面前,生产力提不上去,妇女地位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不可能的。颜神佑的初衷,也不过是洒下种子而已。颜肃之已经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开明的家长了,这个时候跟他硬犟,那就不是立场坚定,而是脑子进水了。
商鞅说孝公,还要说三次呢。
打仗是不可能不死人的。到时候,“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再喊出来,他们也无可奈何了。能将这样的口号光明正大的喊出来,对于颜神佑目前的状态来说,就是一种胜利。
不急。颜神佑是真的不急着一天两天就出成果的,早就做好长期抗战见不到胜利那一天的思想准备了。眼下还是得一门心思促生产,多捞点小妹过来,做些实事,向她们灌输点思想呢。
于是颜神佑痛快地点头答应了:“阿爹说的是。”
颜肃之狐疑地看着颜神佑,颜神佑大大方方地看回去。颜肃之无奈地道:“你就是想得太多。”
颜神佑冲他憨憨一笑。
颜肃之眼角一跳,伸出手去将她脑袋胡乱揉了一把:“你是我祖宗!”
颜神佑装傻……
颜肃之还想再说什么,山璞却又来了,搞得颜肃之异常郁闷。气哼哼地道:“我去看看他,你不许往前面去。”
颜神佑含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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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回家见了阿婉,阿婉才从山上下来,错过了州府的一场好戏,十分扼腕。只得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哥哥,末了,还说:“阿郎还是去寻使君说一说的好。”
山璞终于放下了一点心。他妹没有当场跳起来跑到州府,已经让山璞觉得很欣慰了。阿婉不跳起来,山璞不能不急。只是他知道,一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那是不行的,总要将手上的事情安排好,才好跟颜肃之聊一聊。
这个事情上,最有发言权的,反而是颜肃之。山璞临出门前,眼带忧郁地看了妹妹一眼。深深地觉得,今天见不到颜神佑,明天也要找个机会跟颜神佑谈上一谈。
当然,见颜肃之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是相当端正的。
颜肃之也不跟他客气,说两句你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之后,就奔正题来了:“荆州来使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亲,就是你送消息把人搞回来的,还问人家是不是知道了,你……
山璞回答得倒挺认真:“是。”又感谢颜肃之遵守信义,没有答应河间王。
颜肃之一摆手:“说话算数儿难道不是应该的?什么时候做了该做的事也值得夸奖了?”
山璞不好意思地红了一下脸,看得颜肃之眼角又是一抽,清清嗓子,对他道:“那边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了?”
提到正事的时候,山璞脸也不红了,说话也不磕绊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正是。临来之前我已经布防了,想来他们那里也是要忙秋收的,越界的事儿且办不来。只是湓郡方向似乎有些个不太平,常能见百姓逃亡。也有往南的,也有往西的。”说着,眉头微皱。
颜肃之冷笑道:“河间那个王八蛋,名声不错呢呵!要不是……”要不是牵到我闺女,我一定再到处说他给儿子定了亲还要骗我家的婚!见山璞目露好奇之色,颜肃之摆一摆手,对他道,“只是不巧,三娘死了,你们的事儿,又要拖上一拖了。”
山璞已经听说颜静姝的事情了,直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还是得装作很了解的样子,表示:“世事难料。”却又说,那原本准备的日子就不对了,是不是得另订个日子呢?
颜肃之瞅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是真憨还是装傻呢?点头道:“我已命白兴去选看吉日了。”
山璞这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颜肃之看他一口白牙亮晶晶的,忍不住想捂眼。山璞见他这个样子,不好提出现在就见颜神佑,委婉地表示,明天能否再次过府拜见太夫人和夫人?
颜肃之道:“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来吧来吧。”
山璞微微一笑:“使君都知道呢。”
颜肃之头一次觉得跟这个小王八蛋说话噎得慌!
次日一早,山璞果然来了。礼物是必须的,先拜见长辈也是应有之义。这一天,颜神佑也没窝在后院儿等山璞过来。山璞就算来了,除了拜见楚氏、姜氏之外,也不能让他留在后宅。颜神佑干脆开晨会去了,开完会等山璞过来,就在颜肃之的书房里聊天儿。
山璞一见颜神佑,便有些局促。颜神佑看山璞,这些日子在外面风吹日晒,颇染上了浅浅的小麦色,配上略深的眼窝,让她有点移不开眼了。咳咳,男色也挺勾人的……
山璞更加局促了,他来是有“正事”相商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动机不纯。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婚姻之事,本就是结两姓之好的,有点利益纠葛真是太正常了。山璞话未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他本来是要说阿婉的事情的,他一直担心,怕姜家同意、颜家默许,乃是利益交换的权宜之计。
近来这种念头越来越深,因为随着与姜家这等老牌子的大世子接触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妹妹是真的缺规矩的。为何姜家肯点头?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山璞不免有些埋怨自己,毕竟是年轻,经验太少,看问题还是太浅了。
有心问颜神佑,忽然觉得自己这桩婚姻,虽然是他一眼相中的老婆,可也为自己的奋斗目标省了好多的事。
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颜神佑不说善解人意,也是会看些眼色的,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你可上遇上什么难事了?”
山璞犹豫道:“我心里有事,不想瞒你。凡有心事,放在心里,疑惑只会越积越多。说出来了,固然坦荡,又怕你为难。”
“?”颜神佑倒来了兴趣了。
山璞将心一横,便问了出来。他最担心的,无过于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越看越觉得阿婉有些不妥,那姜家的态度就很奇怪了。至于州府,却又并没有说出。
颜神佑闻弦歌知雅意,这事儿她也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心虚。但是山璞说得挺对,有问题就得解决,不能烂在心里。便决定与山璞恳谈地谈一谈,颜神佑自然是不能直接承认的,只反问了一句:“你曾想过强拆了他们么?”
山璞默。
颜神佑又问:“你为什么不强拆了呢?”
山璞自己也有些答不上来,怔了一怔,道:“我是极羡慕山下文明开化的……”说到一半,又住了口。
颜神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还有呢?”
“我不与你说什么结两姓之好,只说两个人能互相看中了,是靠的什么呢?长相、出身、人品、气度、经历……诸如此类,捏在一起才是一个人,拆开了看,什么都是虚的、都是空的,合在一起,才是实的、才是一个活人。哪怕你开头只相中了这里面的一条,旁的都得跟着来,拆不开的。何况有时候,也未必只是相中其中之一。你……为何要自寻烦恼呢?”
山璞默默地听着,面上显出惭愧之色来,郑重地道:“受教了。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近来,心颇不安。彼时心意是真,此时担忧也是真,若有不妥之处,还想弥补一二,实不想将事情做坏。”
颜神佑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问道:“有什么好不安的?倒像是许久不做功课,书了忘了、字也生了。原本开阔的眼界也丢了。”
山璞郑重地道:“我钦羡文明开化已久,只恨蛮夷之身,礼仪粗疏。若有不妥处,还请小娘子时时鞭策。”
“我说,你听?”
山璞一顿,坚定地、缓缓地道:“我听。”
颜神佑长出一口气,道:“阿婉是该长大了。往先我们都不说,不是不想管,实是无处下口——非亲非故,拿什么去说呢?先前的事,她是有不妥,大家按下不说,乃是看你的面子。然而,你的面子不是什么时候都顶用的,真顶用的,得是她自己的本事。”
颜神佑再次觉得,别人以为她能干,其实她以前并没有太多的坚持。
山璞尴尬地道:“白先生在看日子,定下之后,我又须领兵出去了……她,便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了,”越说越羞涩了起来,最后站起来道歉,“都是我不好。方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是近来越发知道自己的不足,是我胆怯之故,才会疑神疑鬼。往后再不会如此了,从今往后,无论何事,但有不妥之处,都听你的。”
怀疑是因为不自信……亲,这话你都说出来,我还怎么生气啊?说你就是不自信?颜神佑有点无奈,对他道:“你真是实在,多跟阿婉聊聊吧,这些日子你不在家,她也是极忙的。多做些事,人才会长大。”
山璞道:“我从不怀疑真心,只是我担心做得不够好,怕有更好的将我比下去了。”这句话里,指句颇有些含糊,颜神佑会心一笑:“我省得。”
山璞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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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与颜神佑一番长谈,到底让颜肃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