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见阿容。她最近好像有些不清醒。”于是把茶肆的事情说了,又隐隐提了她要抽这里的资金建义庄的事情,只不敢提江南,只说京中的宝货行与华亭县的产业:“那边的资金丰厚,赚钱开始就一直存着没动过,我本来想抽那边的资金,她竟是不许,非得抽这边的,可这样一来,不是影响这边的生意了么?再说茶肆,这般的好生意,她不续约,难不成还要把这个现成便宜给别人去捡不成?”
林世全说着就有些生气:“早前也没和我提过这些,若非是我晓得她非是防我,不信我,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想赶我走”
陆缄也不太清楚林谨容生意上的事情,闻言忙赔笑劝住林世全:“三哥莫气,她有不对的地方的,待我替你去骂她”
林世全苦笑:“我是很生气,由不得不气想当初,就那么点钱,那么小个铺子,殚精竭虑,步步小心,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她却要这样轻易舍弃了,叫我怎么能不气?她若是不想操心,我可以全办好,也不要她操多少心的。”
“莫气,莫气”陆缄推着他往自己家去:“她大抵是最近忙糊涂了,待我二人回去,叫她出来,当面好生问问就清楚了。”
林世全道:“我便是要亲自去问她的,她若果真犯了糊涂,你得拦着她些这里才是家乡,才是根本,不说别的,就为毅郎,也要多留点。”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江南虽好,到底不是陆家人的根本起源,毅郎到底是姓陆的,在平洲得有自己的产业才能立得稳足。
陆缄满口答应:“一定,一定。”
林世全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成年男子,也就把那怒火和郁闷压了下去,转而与陆缄说起施粥的事情来:“好几家都设了粥棚,可没像我们这样立得起筷子,施的时日也不长。现下陆家名声倒是显了,却没人认得是你和阿容做的。”
陆缄道:“能做,好歹有人跟着做,这就是极好的了。拿那虚名作甚?”言罢长叹一声:“怕是这些事情也难得缓解了。”
林世全听他话中有话,忙道:“什么意思?”
陆缄忍了忍,指指远处耸立的城墙,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到处查看,天灾逼不死人,人祸反倒要逼死人了。”
林世全顿时想起坊间的几个传言来,轻轻叹息一声:“已然逼死人了。二郎听说前日那事儿了吧?”说的是一户人家家贫无壮丁,没钱抵徭役,也没壮力,老的和小的都只好去修城墙,结果小的病了,老的告饶想求一天假,不得,小的拼死背砖,头晕目眩,一脚踏空,摔死在城墙下,老的悲愤莫名,一头碰死在城墙上。
陆缄紧紧抿着唇,良久方低声道:“等不得了。”
林世全正想问他什么等不得了,就见街上的行人流水似地朝着一个方向奔过去。
第428章:信我
长寿随手抓住一个行人:“怎么了?”
那人不耐烦之极,心急火燎地道:“看热闹。”言罢将他一推便去了。
长寿苦笑一声,不得不又去拦住其他人问,倒是路旁一个卖茶的婆婆好心,说与他知道:“是前两日修城墙死了的那爷孙俩的家里找来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和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再有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在知州府衙前讨公道,哭得好不可怜。造孽哦!”
陆缄与林世全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忧虑。二人随着人群一起挤到知州府衙前,但见人山人海的挤得水泄不通,哪里挤得进去?
太阳毒辣辣地挂在天上,围观的人群却丝毫不怕晒,个个儿都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往里看,还有人焦急不已:“里面咋说了?要不要打板子?咿呀,看不见诶”却是说起来感叹可怜的多,喜欢看热闹的却又最多。
陆缄便与林世全走到街对面的茶铺里坐了,使长寿:“你去把事情经过问问仔细。”
长寿便袖了些散碎银钱并吃食自去打听消息不提。
陆缄与林世全随意要了些茶点,自在那里说话,忽听有人在一旁怯怯地小声道:“二哥?”
陆缄抬头看去,但见陆绩穿着身半旧袍子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匆匆忙忙地一揖到底:“二哥,别赶小弟走,小弟就同您说一句话。”
这茶铺本就不是什么雅致之地,铺设粗陋,人来人往的,顿时便有好些人朝这边看过来,陆缄心中虽然十分不喜,到底是族人,不愿意被外人这样打量围观,便淡淡地道:“起来说话,若是还要搞这些怪,我走便是。”
陆绩闻言,匆忙站直了,学个小厮似地站到一旁,先讨好地朝着林世全一笑,随即看着陆缄道:“二哥怎会有空到这里来?”
陆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默中带着几分轻蔑与憎恶。
陆绩忙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看我这嘴贱得,二哥愿去哪里干我什么事?二哥,小弟过来是想同您说一声儿,这次这事儿里头有诸先生的几个学生。”说到这里刻意停住,眼里带了几分狡黠之意,试探地看着陆缄:“小弟想着,您在诸先生那里读过好些年书的,多少有同门之谊,与您说一声儿,您好有个数……”
陆缄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陆绩,一言不发,憎恶之意却是极其明显了。林世全见状,忙给陆绩倒了一杯茶,含笑道:“兄弟,坐喝杯茶,润润嗓子慢慢说。”
陆绩拿眼斜瞟着陆缄的神色,笑道:“谢您了诶,林三哥可我二哥不叫我坐,我不敢坐。”
陆缄拂袖而起,一言不发自往外头去了,林世全朝陆绩笑笑,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去了。
陆绩抬起林世全倒给他的那杯茶,一口咽了,恶狠狠地将茶杯使劲掼在桌上,阴冷了脸色,转身就走。
天将向晚,半边天幕紫红飞纱,晚风袭来,把满树梨花吹得犹如漫天飞雪。康氏与林谨容坐在树下的石桌旁饮茶说话,一旁的力郎宛然一个大哥哥,像模像样地领着毅郎与福娘玩耍,三个孩子叽叽咕咕地说着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话,满地乱跑。
康氏是清楚施粥内幕的,带了几分钦佩看向林谨容:“我的陪嫁庄子里也存了些余粮,二嫂若是不嫌弃,我便使人送过去,也算是尽一分心力。”
二房损失惨重,又没有多少地,康氏倒是好心,只恐陆经那边知道了不饶她。林谨容笑笑,委婉道:“三弟妹有这份心就够了,现在外面粮食也贵,你庄子上的人也要吃用。我备下的尽够用,若真不够了,我再找三弟妹帮忙。”
康氏也不勉强:“那二嫂到时候一定要同我说。”言罢看向福娘,微笑道:“这孩子随她祖母过活后聪慧康健了许多。”
林谨容不想说二房的是非,微微一笑便罢了。
林谨容听她的意思是想参与此事,便笑道:“心意到了就够了。”
康氏知她是怜悯自己的妆奁不多,正色道:“二嫂莫非是看不起我?我虽妆奁不多,但也是心意,将来力郎总会长大,他还会有弟弟妹妹,且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孩子们,我也推辞不得。”且不论在家族里,就说在外面,陆家二房的名声始终差着长房那么一截,要为孩子的将来打算,这就是绝好的机会,需知,好名声可是钱财买不来的。
林谨容虽知康氏自来聪慧,但到这里,对她就更有几分喜爱了,便爽爽快快地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既如此,我到时候便来邀你。”
康氏郑重道:“以后二嫂但凡做这种事,我很乐意替您打打杂跑跑腿。”
林谨容笑起来:“有三弟妹这样能干的人打杂,我还愁什么事不能成?”话音未落,那边几个孩子便起了争端,福娘嚎啕大哭,毅郎和力郎都板着脸,瞪着眼,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也不让谁。
康氏苦笑:“又打起来了,不知又是为了什么糊涂官司。”言罢与林谨容一道,自去给三个孩子断官司。却是为了一只蚂蚁,力郎说是他的,毅郎也认为是自己的,结果那蚂蚁被福娘给踩死了,俩孩子都挺生气,却不能把气出在妹子身上,于是便看对方不顺眼。
俩孩子打架,最先要骂的当然是大的那一个,康氏正要责骂力郎,就听林谨容哈哈大笑道:“不就是一只蚂蚁么?也值得两弟兄动手?有那打架生气的功夫,要多少只都捉来了,谁想要?我去捉给他”
毅郎最先响应,抱住他娘的脖子道:“我要”看看趴在康氏怀里犹自抽泣的福娘,劝慰道:“别哭了,分你”
“别哭啦,没人怪你。”康氏拍拍福娘的背,羞力郎:“看吧,害羞么?还没你小四弟大方。”
“我大方。”力郎也往林谨容怀里扑:“婶娘我也要。”福娘虽未开口,却是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林谨容,又讨好地看看康氏。
林谨容与康氏便带着三个小尾巴,一起蹲在地上捉蚂蚁。找了半日找不到,反倒发现了另外两种虫,大人孩子大呼小叫,闹得不可开交,豆儿唇角含了几分笑意四处一张望,就看见宋氏带着仆妇站在远处朝这里看,便低声提醒林谨容和康氏:“两位奶奶,二太太在那边。”
林谨容倒也罢了,康氏脸上却是露出几分不自在来,二人对视一眼,都决定起来见礼,可待她二人起身,却见宋氏早悄无声息地带着仆妇去得远了,只余下一个背影。
樱桃碎步从小道的另一端走过来,行礼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还有林三爷也来啦。”
林谨容忙叫豆儿和潘氏抱起毅郎,与康氏作别:“我先去了,我族兄大抵是寻我有事。”
康氏看看天色不早,笑道:“我们也该走啦。”
林谨容牵着毅郎走到花厅门前,毅郎远远看见林世全,就笑着扑了过去,要林世全抱,林世全忙把他抱起来,弹弹他的小鼻头,亲昵地道:“泥猴儿,刚才做什么去来?”
毅郎哪里和他说得清楚,比划许久,不耐烦了,又朝陆缄怀里拱。
林谨容亲手送上茶来,含笑道:“适才和他三哥为了一只蚂蚁打架呢,还把福娘给吓得大哭。”
陆缄就问毅郎:“是真的么?”
毅郎将手扭了两扭,有些不好意思地蒙住眼睛,身子往后仰,又扑过来,一头撞在陆缄怀里,抱着陆缄的脖子小声说了两句。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慢慢地说。”陆缄抱起毅郎,示意林谨容:“三哥有话要问你,我带孩子在外面玩,省得他闹腾。”
林世全这才得了空问道:“阿容,茶肆那边为何不肯续约了?还有马上就是夏天,来进香药的行商业协会很多,从这里调钱,会影响生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语气虽然平缓,但里面的不理解和质疑却是掩盖不掉的,林谨容看看不肯走远,就在门口带着孩子玩耍的陆缄,知道陆缄也在等自己回答――她在尽力为减少损失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