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就翻脸的好。
吕氏只好把浩郎交给乳娘,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人家介绍人事,都是从最上头说起,再说到下面,唯独她,从最下面的婆子说起,不分巨细,热热闹闹地说了许久也不见说到重点,更无条理。
荔枝听得头大,本来还有点数都给她搅得没数了,由不得的就有些生气。林谨容却是含着笑,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吕氏一停下来,她就发问,吕氏只好又回答。
今日的情形是在林谨容的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说是意料之外,是因为宋氏婆媳对她的策略态度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当年,也许是她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对她的态度是以拉拢亲和为主,她一来,就让她在一边旁听跟学,宋氏表现得格外体贴和大度,吕氏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小心眼,喜怒形色。当然,她这一听就听了很久,管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但是很难缠的琐事。
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根据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宋氏和吕氏都十分防备她,再加上陆老太爷的态度,她料定今日定然不会轻松。似这种机会恰当,理由充分,看似无伤大雅,很拙劣,实际最容易激怒人的为难,她要是认真,她就输了。她本来就年轻,又刚进门,怎能轻易就被人扣上一顶心浮气躁的帽子呢?
如此,转眼间就过了三盏茶的功夫,林谨容还端坐如松,不急不躁,吕氏却说得口干舌燥,有些坐不住了。于是给丫头素锦使了个眼色,让去隔壁问问宋氏的意思。
素锦会意,慢慢蹴将出去,行至隔壁,朝宋氏的心腹肖嬷嬷招了招手。肖嬷嬷忙走出去,低声道:“坐不住了?”
素锦摇头:“坐得稳稳的,不气不恼,一直笑着呢,是大奶奶让我来问太太的意思。”
“还真沉得住气。”肖嬷嬷微微一皱眉头:“眼看就要吃午饭,是差不多了。”言罢掀起帘子往里去寻宋氏。
宋氏不急不缓地打发走回话的婆子,捧起茶盏,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怎么,她急了?”
肖嬷嬷笑道:“不是,稳着呢,是大奶奶急了。”
宋氏垂下眼帘,静默片刻,低声道:“白白比人家多活了这几岁。急什么?有什么可急的?”
肖嬷嬷道:“大奶奶怎能和她比?她是从什么地方杀出来的?老奴瞅着也差不多了,既然没有用,就不必再浪费功夫。”她今年四十五岁,是跟着宋氏嫁过来的,深得信赖,堪称左膀右臂,自有一套行事方式,日常说话做事也大胆。
宋氏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起身道:“走吧,你去安排一下,留她吃午饭。”行至门前,并不立即进去,站着听了片刻,只听林谨容和吕氏谈笑风生,果然是不焦不躁的样子,微微一沉吟,迈步入内,笑道:“两只小老鼠,我在那里忙,你们倒在这里吃喝玩乐,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好不自在。”
林谨容站起来与她见礼,大大方方地打趣道:“二婶娘说这话我可不依,我们是小老鼠,您是什么?”
宋氏一噎,随即又笑了,伸手去捏林谨容的脸颊:“看看这嘴利索得。谁再和我说林四姑娘不多话,是个闷葫芦,我就和他急!”
林谨容巧妙地一让,躲开了袭击,将手亲亲热热地搂住宋氏的胳膊,笑颜如花:“二婶娘,别捏,疼呢。”
宋氏就笑:“你这丫头,还没碰着你就叫疼?等急了吧?你运气不好,没想着今日事儿会这么多。你要是昨儿提前过来和我商量妥当,今日你就可以跟着一起处理事情了。”
彼此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偏来要在这些小事情上绕弯子,林谨容也不戳穿她,直截了当地道:“那不是怕有人说我迫不及待么?我是想帮婶娘分忧,但也怕人家说我呢,我刚进门,脸皮薄,禁不住的。”
宋氏给她恶心得,干笑了两声,道:“时辰差不多了,在这里吃午饭罢,咱们商量商量分工。”
林谨容从善如流:“叨扰二婶娘了。”
宋氏道:“你是贵客,难得请到,何来的叨扰?”命人摆了饭上来,却是精致整齐得很,四个炒菜,两个汤,两个蒸菜,四个凉碟,四盘干果,还有荔枝酒一壶。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最时新的菜蔬,样样都有,不过数量少了一点,精致程度和样数,竟是比陆老太太那里还要过些。
荔枝惊讶不已,猜不着宋氏这是要干嘛。林谨容脸色不变,仿似她平日里吃的就是这样,举止从容地说了一句:“二婶娘疼我,弄这么多好吃的,我以后得日日在这里蹭饭吃。”
宋氏“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解释,就命吕氏来给林谨容添饭布菜,苦劝林谨容一定要多吃一些。
少倾饭毕,命人送了茶水果子上来,宋氏方道:“阿容,我先和你说说家里的情况,再叫管事的妈妈们过来和你见见面。”她不比吕氏那般粘糊,一来就把家里几个大的方面给林谨容点明,从采买,月钱,厨房,针线这些家常的开始说,再到外面的人亲来往,有几个庄子,铺子,等等都一应介绍了一回:“咱们家呢,说起来人不多,但事情着实不少,老太爷交游广阔,来来往往的朋友很多,四时八节要备的礼就要把人给折腾够,族里那边也时不时地要周济,下面的人生老病死,迎娶丧葬,都少不得要管,要过问……”
林谨容并不打岔,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这一说,就说到了下午时分,宋氏抿了口茶,喘了口气,试探着道:“阿容,你想从哪方面开始入手?”
林谨容道:“二婶娘觉着我该从哪方面开始学?当初大嫂是从哪里开始入手的?”
吕氏看了宋氏一眼,道:“我跟在婆婆身边学了两年多,需要做什么就搭把手,后来,元郎大了点之后,婆婆方才让我管了厨房。”
厨房是个妙地,不但是个肥缺,还是了解、熟悉各房各院情况的最佳途径――人必须得吃饭,谁爱吃什么,吃多吃少,什么时候点什么菜,身体状况,回来吃或是不来吃,请客与否,客人的身份和主人的亲密程度,厨房都是最先知道的。还连着各房各院的财务状况,都能看出一二来(公中所出,大家的伙食标准都一样,但保不齐谁嘴馋了,想额外吃点好吃的稀罕的,那就要另外花钱,有钱人和没钱人自然一目了然。)
可是吕氏既然已经管了,林谨容就不可能去和她争。且不论先来后到,就说人吕氏跟着宋氏学了两年多,又生了长子之后才能管上的,她就好似没资格和人家争(厨房重地,岂是一个刚进门的新妇能管好的?)林谨容索性拉明了问宋氏:“婶娘安排吧,看看什么适当我就做什么,反正也是您主事,我襄助。”
宋氏假意想了很久,才道:“阿容,不如这样,你来管采买。”
这话一说出来,吕氏的眼睛就瞪大了。采买,这银钱手中过,管家管家,主要管的就是这些,如果采买这一块都交给林谨容去做了,还有什么意思?这也太大方了些。
好大一个肥饵!可这块骨头又哪是这么好啃的?负责采买的管事就是宋氏的人,背着她胡天胡地一气,得利的是旁人,背黑锅的却是她,稍不小心就会臭了名声,就会被质疑,惹上一身的腥臊。林谨容毫不犹豫地推辞:“多谢婶娘好意,我年纪太轻,经验不足,镇不住,不合适。”
宋氏道:“你怕什么?你聪明能干,有我帮着,再不济,还有你婆婆。老太爷也说了,还有他!谁要是敢不听你的话,我唯他是问!你要熟悉家里的情况,就是从这里开始做最好。”
林谨容微微一笑:“婶娘,您是疼我不假,您大方没有私心也不假,但我有多大的能力,我就做多大的事。好大喜功,贪心,都是要不得的。您就别害我啦。”
第187章:退进
宋氏似笑非笑地道:“你这丫头,我害你?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林谨容嬉笑着道:“婶娘硬要我管这个,那就是害我。”
她如此直接,宋氏倒没话可讲,便道:“那便先让管事的婆子们进来见见面又再说罢。”
客随主便,林谨容自然没意见。
几个婆子含着笑进来,宋氏一一介绍过来,重点指了一个婆子给林谨容认识:“这是孟家的,专管库房和东西。咱们缺了什么,都得和她要,换季的时候换家私摆设,也得找她。我每个月都要和她对一次帐,年纪大了,眼睛花啦,也挺累人的,听说阿容你在家就管账的,做这种事情正是驾轻就熟,要不,你来替我做这件事?很简单,很容易的。你总不能再说我害你了吧?”
又是一个好似又简单,又光鲜的活儿。林谨容还未开口,就听肖嬷嬷在外笑道:“大太太,今儿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玉珍的声音:“我来看看阿容,这孩子从早上过来到现在,也没个音信,我来瞧瞧她。”
这是来抢肉吃呢,吕氏飞快扫了林谨容一眼,迅速垂下眼睑。宋氏却是半点不讶异,立刻就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迎了出去:“大嫂,今日刮的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林玉珍今日是精心装扮过的,戴着白玉牡丹冠,穿绛紫色的褙子,金泥牡丹纹领抹,配黄色百褶裙,显得精神头十足,进门就先打量了林谨容一番,然后皮笑肉不笑地与宋氏打招呼:“我家阿容大清早的就过来,你也不放她去歇歇。”
宋氏掩口而笑:“看把大嫂心疼得,到底是姑侄。我留她吃饭,给她做好吃的呢。我们在商量分工呢,正好的,大嫂你替阿容拿一下主意。我说让她来管采买,这样很快就能把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和人都给摸清楚了,又练本事和眼力,可她不肯。”
林玉珍顿时怦然心动:“为何不肯?”这话是问林谨容的。她回到家里这些年,不是不想把长媳的派头拿出来,重新把家掌起来,奈何陆老太爷始终不发话,二房也防得紧,她也不愿意掉份去求谁,索性把宋氏婆媳当作干活的丫头婆子看。可是此刻,一旦听说可以把权力重新握在手里,她就舍不得了。
宋氏眼里的笑意越发浓厚:“看吧,阿容,就连你姑母都问你为何不肯?”
林谨容笑道:“我年轻,没经过事,压不住,不敢应允。”
林玉珍皱了眉头道:“什么压不住?谁是一开始就会的?不都是学的?”林谨容掌着,就相当于是她掌着,又怎会压不住?谁敢不听话,她就统统给撤了,看谁还敢叫板?
如此的迫不及待,那就拿去罢,保证会毕生难忘。宋氏正要开口,林谨容就抢在她前头铿锵有力地道:“我是绝对不敢受的。姑母不是不知我有几斤几两重,要是闹出笑话来,那岂不是要叫祖父失望透顶?我还是从头慢慢学起的好。”
真没出息!林玉珍急抓火燎的,终是晓得林谨容的脾气,知道自己要是硬替她把事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