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哐!重刀拍在那人的头盔上,疼得那敌兵捂头大叫,杨彪趁势摆开架势迎战随后而来的敌兵。郭绍咬牙紧跟其后,按住那倒地敌兵的脸就补刀,挥起障刀就对着他的眉心猛刺下去,“不!”恐惧的叫喊几乎带着哭腔。
杨彪挥动长刀左刺右突,无人能接一招;郭绍护住他的后翼和近处,敌兵虽多不能靠近。
但很快就见两把弓搭上箭矢举了起来。“嗖嗖”两声,郭杨二人各中一箭,幸得有甲胄护身伤口似乎并不深。
别的步军士卒见他们勇不可当,一时间不敢上前,只在四面围住。因为郭绍腿脚不便,杨彪也不单独主动进攻,顿时有短暂的对峙;便听得杨彪的喘气像拉风箱似的,他手上的长柄铁刀可能有点重,这么连续不断地拼杀体力已有所不支。
这时一员北汉军将领跳将上来。杨彪顺手就端起长刀猛攻过去,汉将急忙持剑应敌,来来去去打了几个回合,看样子身手不错。汉将拿的剑,离得太远很被动,不过杨彪已是樯橹之末明显没之前那么生猛;终于叫那厮逮住了一个机会,在杨彪刺击用老时,他成功闪开,立刻冲了上来;这下子情势急转而下,长兵器在太近处非常不好用。
就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郭绍拼了老命扑将起来,拿障刀截住。“当!”刀剑相碰震的刀锋急剧乱颤。郭绍拿的障刀是护身短兵,重量轻,对撞非常吃亏;果然汉将趁势就将长剑欺上来,剑锋一侧,直刺郭绍的左膀。不料郭绍不退反进,硬生生借甲胄接了一剑,跨出一大步,同时右手挥起,一柄半尺短匕在空中闪起寒光。
短匕刀柄在手里松紧自如,灵活找准方向,在刺下去的一瞬间,手腕顿时握紧。电光火石之间,外人连动作都没看清楚,尖锐的刀尖已猛刺下去。瞬息之内,郭绍简直动如突兔、身如利箭,似乎不像一个受过伤的人。
突如其来,汉将的脸被一瞬间漂白了,惊惧地张开嘴、脖颈的肌肉收缩。郭绍挥舞短刀的手臂速度太快,平地扫起一股劲风,让汉将脖子上的肩巾都飘了起来……血喷了郭绍一脸。
短暂的死寂,短到几乎无法让人察觉。“呀呀……”顿时从四周冲过来一大群士卒,大呼小叫挥起刀枪疯狂地围过来。
“喝!”杨彪怒目瞪圆,作势拿长兵一扫,凭借仅存的体力作最后的挣扎。
这时便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一波箭雨覆盖下来,带着羽毛的箭矢插在地面上,好像一下子长出来了一片苇草。后面有人大喊道:“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郭绍等转头一看,只见一员周军黑脸大将高举棍棒兵器,跃马大呼,身后一大群铁甲骑兵正在驱马加速。“援兵来了!”杨彪见状一阵兴奋。
老天,周军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围住郭绍等人的敌兵见周军骑兵成集团反扑,赶紧掉头就跑,再也顾不得其他。没一会儿,无数的周军骑兵便策马而上,纷纷从郭绍等人身边越过。
奔腾的战马、矫健的儿郎、漂亮的樱枪,周军骑士呐喊着一个接一个勇猛前奔。郭绍敢发誓,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如此威武的铁马战兵!
郭绍一时间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扶着杨彪,对马队振臂高呼道:“灭了北汉,周军必胜!我皇万岁……”
众军没空理会两个一身血污的残兵,只是偶尔有人转头看一眼,兴许觉得俩人已经疯了吧。
……
此役,周军反败为胜。
郭绍等因受伤退出战场,但战役还在继续,厮杀一直持续到下午。北汉军大败,契丹兵引军退走;周军继续向前追歼北汉残兵。
一众伤兵在决战结束后,等到了被征发来运送粮草干杂活的民夫的帮助,他们被送到后军营地安置。
艰难的一天终于结束,夜幕降临时,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风都吹不散。只一天,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山西盆地走廊从来就是一条群雄争霸的血路,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究竟发生过多少战争?恐怕谁也不知道。现在无数活生生的人再次把血和灵魂埋在了这里,又多了一个故事罢了。
郭绍的精神已是十分疲惫,又微微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不然也许自己会变成这无数的尸首中的一具,然后被匆匆推进某个乱葬坑里被草草掩埋……
二人躯干上的箭伤、瘀伤并不严重,比较深的伤口是郭绍左腿上的箭伤。小半截箭没拔出来,要拔出来才行。郭绍脱下盔甲之后,急忙检查“抱肚”那一块被射穿的破损处,确认没有碎片杂质在自己的伤口里。如果处理不当,伤口化脓感染,这个时代根本没药品,九死一生捡回来的小命照样会玩完。
柴火堆旁,郭绍说道:“杨兄,今日是你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去的。”
杨彪看了他一眼:“扯平了。”
郭绍苦笑一下:“今后你我以兄弟相待,这世道,没兄弟,很难活下去。”
第十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上的北斗七星就像汤匙一样悬在夜空中。
郭绍仰躺在地上,心中若有所思。身边的杨彪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前阵子却为了一个职位升降不服输,争强斗气,出征之前竟然扬言要背后捅刀……好在郭绍没和他计较,反而在关键时刻一箭出手相救,否则哪里能化解怨气?想来胸怀放宽一些,有时候坏事也能变成好事。
到了深夜仍然有伤兵送回营地,火光连夜不熄。
随军文官登记姓名时,念到罗猛子的名字,郭绍这才找到了一个熟人。罗猛子见到认识的人也很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咱们一都百人,除了你们就没遇见其他活的!王指挥上午就死了……”
三人聚在一起唏嘘感叹了一番,上午的高平之役,右翼诸军确是要倒霉得多,损失最惨。
那罗猛子长得五大三粗,肚子挺大,脑袋又大又圆、受伤缠了一块破布,看起来十分滑稽。郭绍打量了他一番,觉得他应该没受重伤,便问:“你怎么现在才被送回来?”
罗猛子道:“郭十将不知道俺们追上去又干了一仗?上午俺们不是被张元徽的马兵给冲散了,我见到王指挥的旗,就跟着跑,后来王指挥也被剁了,俺又跟着不知道哪部的兵跑到了东边。后来来了个将领,说契丹人跑了,北汉主也逃得飞快,叫俺们活着的都跟上小底军马队朝北追;俺们跑过了巴公原,在一个山谷里发现北汉军还有一大片人马在那儿等着,就隔着一条水沟。那会儿天都快黑了,可没歇着,又干了一仗!娘的带俺们的武将不知道叫什么,不是他的兵就当牲口使唤,光顾着驱赶俺们冲前边送死……俺老罗要不是穿着一身铁皮,早被射得漏水了!”
明明是很艰难的经历,但听罗猛子说来确是莫名好笑,当听到“漏水”时,杨彪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又拉下脸骂道:“罗二个老粗,话都不会说。”
罗猛子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别人骂他,他忽然神秘地左右瞧瞧,小声说道:“回来的时候听了个消息,说这仗还没完,官家打得顺,想乘胜北进晋阳,径直灭了北汉。幸好俺们受了伤,想来不是坏事,这下该不用再去了吧!娘的,从大梁走到高平,又要走路去晋阳,这么折腾膘都掉完了!”
郭绍听到这里又想笑,不过笑得非常难看。疼痛让他哭丧着脸,一部分面部肌肉又像笑,表情真是怪异极了。他说道:“我倒没瞧出来你掉了膘。”
三人正聊着,忽然营地上有人大喊:“郭都头,郭都头!”郭绍还没回过神来,杨彪提醒道:“是不是叫你?你不是干过整整一天的都头?”
这时那喊话的人又喊:“郭绍,小底军郭绍!”
郭绍这才扶着棍子爬起来,答道:“末将在此。”
那边七八个牵着马的人循声走了过来,当前一员大将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别说那仪态有异于底层将士,只看腰上的绸料花纹就知等级不低!那汉子二三十岁腰粗臂圆,一张大方脸、脸色黑里带红,要不是穿着一身戎甲,郭绍还以为是包青天降世了!那人手持一长一短两截硬木棍,双棍用铁环相连,这兵器有点像双节棍,在此时却是十分稀奇的兵器;又听得旁人恭敬地称呼“赵将军”,郭绍顿时心情澎湃。
瞧这打头,莫非是赵匡胤?
宋太祖赵匡胤,就算在现代也是家喻户晓的历史名人;郭绍早就知道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就算同在禁军也一直没机会见到真人。如果真和赵匡胤见面了,能不动容?这可是名垂千古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叫郭绍给亲眼见到了?
“你是郭绍,小底军郭绍?”那大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字正腔圆。
郭绍忙道:“回赵将军,末将正是小底军郭绍。”
赵匡胤赞许地点点头:“是你一箭射死了北汉大将张元徽?”
郭绍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态度:“是,末将听得有人喊张元徽来了,就拉满弓射了一箭,好像射中了他的脖子。”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乱军之中,远距离射一个活动的目标本就不易,还要命中脖子这种小范围目标,而且是一箭毙命!别人不懂,同是武将的赵将军能不懂其难度有多高么?
“好!好!”赵匡胤爽朗地大笑喝彩,气势十足,似乎要响彻群山。
赵匡胤又笑道:“张都指挥使今日在官家面前表功,在场如许多浴血奋战的将领,他只力荐其中二人之功;其中一人便是你。你虽是一个都头,但阵斩张元徽当得此殊荣!那张元徽可是号称汉军第一猛将,名声在全天下都是响当当的,他一死,北汉军就像被夺了气。”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后汉主对契丹蛮夷自称侄儿,勾结外寇杀我中原百姓,张元徽等一干爪牙无不是帮凶,末将杀之心头痛快,更是分内之职!”郭绍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话算不算得体,好在随机应变、却也能面对地位比他高很多的武将时对答如流,这要是一般的底层将士,倒不一定能不怯场而且言辞清楚。
“咦!”赵匡胤的黑脸露出诧异之色,转瞬又大笑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某赵匡胤最敬重明大义、忠勇兼有的好汉。他日凯旋班师回朝,定要请郭都头开怀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郭绍忙道:“末将位低人微,赵将军礼贤下士,叫人受宠若惊。”
赵匡胤道:“对了,今日张都指挥在官家前面提起你,官家金口玉言,曰‘宜授指挥使’,你好好干,回朝之后定有恩赏。”
“多谢张都指挥使、赵将军在官家前面美言。”
赵匡胤点点头,说道:“本将言尽于此,还有别事,你我另择时日再叙,你等好生养伤。”
郭绍忙抱拳执礼目送,杨彪等人也赶紧拜别。
一行人牵着马走后,罗孟子高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