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671页

大许禁军应该就是冲他来的。
  辽军则部署于丰州、云州,北院枢密使萧思温、驸马萧咄里(辽帝耶律贤的姑父)率主力进驻云州,逼雁门。
  而武州(张家口)的高彦俦部也大肆聚兵,蠢蠢欲动,目的不明。
  情势错综复杂,但代州的主要人物心里都有一些线索判断。
  在范忠义等人看来,就差进入雁门协助河东军起事,大事可成。杨业他们则只等辽军入雁门好关门打狗。
  “八月二十八日!”
  杨业与范忠义等二人约定,“八月二十八日,本将下令二弟杨崇勋,以换防为由从雁门撤军,辽军定要在当日趁机入雁门!”
  不料杨衮忽然说道:“在下建议,八月二十六晚将前营军府的人全部杀掉,以免起事时节外生枝。”
  杨业听罢顿时一愣,不动声色道,“事成后再杀如何?”
  杨衮却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杨业的神情,好一会儿才道,“大帅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东京平叛人马已至,脸面早就撕破了,迟早都要杀的,还留着隐患作甚?”
  就在这时,杨业忽然“哈哈”大笑,抚掌道:“杨将军所言极是,差点百密一疏。”
  杨衮也面露笑容,却是笑得十分刻意,简直是皮笑肉不笑。范忠义也陪笑起来,“大帅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
  送走二人,杨业立刻去前院上房见等在那里的卢多逊、杨崇勋。
  “杨衮要求杀掉前营军府官吏。”杨业见面没有任何别的话,开门见山就说道。
  卢多逊和杨崇勋都是一惊,杨崇勋忙问:“长兄答应他了?”
  杨业点头称是。
  杨崇勋马上一拍大腿:“这下岂不是要露陷?”
  “不马上答应他,当场就要露陷!”杨业皱眉道,“杨衮一说这事,我忽然就明白了,他果然早已起疑,且此事早有预谋。之前就做了两件事为先手:其一,先看被羁押的军府官吏,不仅为了验明官吏真假,而且记住了他们的大致长相,以便杀人时对照;其二,送信时,信里有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要他们二使回云州见萧思温后,辽军再入雁门。”
  杨崇勋道:“这么说来,杀不杀人都要露出破绽?”
  “正是。”杨业道,“不杀必被杨衮认定是计,而照原来的计谋杀那些死囚凑数也会被识破。”
  杨崇勋不甘心地问:“万一萧思温没看出信里那句话(人回了,军队才入关)哩?”
  “唉,咱们疏忽了送信的人,那厮恐怕带了杨衮的口信。”杨业仰头长叹一声。
  三人面面相觑,十分沉闷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卢多逊总算开口道:“杨衮这厮,套路不作痕迹,不显山露水……”
  杨崇勋骂道:“他娘的!难道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肉飞了?”
  卢多逊道:“下官以为,趁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立刻禀奏官家!先放信鸽,然后派人快马加急送信。”
  杨业道:“为今之计,别无它法。”
  ……云州城头(大同市附近),萧思温坐在墙上的椅子上,久久地看着南边一望无际的旷野,不说话也不动弹。成片收割过的庄稼地、荒草,偶有村庄,南面的地势十分开阔平坦。但视线看不到的尽头,萧思温知道有一道高大的山脉屏障,便是雁门山;河东与北方最重要的关隘就在此山之中。
  旁边站着的是萧咄里,驸马在萧思温跟前也只能站着,如今大辽必萧思温权位高的就只有耶律贤了。
  萧咄里已过世的结发妻是大辽先帝耶律璟的姐姐,从皇室派系看,此人算是辽太宗一系的人;不过他本人毕竟也是萧氏族人,而且妻子已过世,上京政变时立刻投了萧思温一党,所以萧思温还是很信任他的……曾与耶律璟家的人,反而有利于拉拢安抚太宗一脉。
  大辽内斗很难扯清楚,其中原因之一就像萧咄里这样的处境,联姻十分复杂。
  城外荒地上,一阵马蹄声十分明显,便见一股辽军骑兵正在奔走回城。萧思温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群马兵,开口道:“云州这地方,丢得轻巧,拿得也轻巧。”
  萧咄里道:“那时幽州大败,大辽皇帝被刺,人心惶惶,云州守将不战而逃。萧公仁厚,竟饶恕了他。”
  萧思温道:“无论哪国内乱时,丢城失地岂不寻常?”
  他说话从容镇定,显得很安静,但心中早已是千头万绪。武州高彦俦的动静,应该冲河东杨业去的。细作报来许国平叛大军至潞州,之后定会经晋阳,图谋突破忻州,至少得十天以后;但时间也很急了,杨衮和范忠义还没进一步的消息回来。
  萧思温对杨业寄予极大的期待,但他沙场官场那么多风浪过来,又岂能不知凶险?至今他还没下定决心,只等杨衮回来……并且一定要等他们二人都到云州了才入雁门关!
  ……八月下旬,河东诸城全部戒严,人们未见敌军,但气氛已十分急迫了,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杨崇勋不能再继续逗留代州,只得离开前往雁门统兵。
  及至八月二十六日晚上,一堆人马带着统帅杨业的军令到达雁门关内,并护送杨衮和范忠义出关。杨崇勋先见了送信的武将,接过漆封的书信。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短短几个字:放人、照计行事。
  杨崇勋见送信的武将是杨业的亲兵武将,便沉声问道:“大帅杀了人?杀的是什么人?”
  武将小声答道:“原来想杀的那些人。”
  杨崇勋听罢心里明白了,前营军府大小官吏好几十人,官员都是朝廷命官,杨业还是不敢杀的;恐怕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滥杀无辜官吏,人太多,造成的影响太大。
  杨崇勋又问:“那俩人亲眼见到了?”
  武将答:“关起来杀的,不过那俩人去看了尸体。大晚上的,血肉模糊……”
  “什么?”杨崇勋顿时吃了一惊。既然杨衮早有预谋,岂能轻易蒙蔽了他?
  杨崇勋将信纸瞅到灯下,又重读了三遍,就只有那么几个字,实在是看不错!
  他从城楼里走到女墙边上,正好要出城的人马正在大路上,等着下令开城门。杨崇勋远远地瞧了两个辽国使者一番,终于下令道:“自己人,开门放行!”
  守军听到杨崇勋的命令,很快便传来了厚重的开门声音。下面的人马继续前行,那杨衮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城头的杨崇勋。俩人隔着朦胧的火光对视许久,直到杨衮走进甬道。
  事到如今,恐怕已无计可施……长兄在赌杨衮没看出蹊跷来?
  杨崇勋离开南边的女墙,走到北边城头,继续盯着正在渐行渐远的一串火光。他心里简直十分不甘心!这诱敌之计折腾了近一个月,就这样了么?
  杨衮不太可能看不出端倪,辽军怕是不会再来了!
  “打仗还得从正面拼实力!”杨崇勋心情复杂地感叹了一声。
  他情绪低落地在雁门关又住了两晚,整天都在想那事儿,反正还是不太放得下。
  八月二十八日,杨崇勋起床后,撕开了缝制在内衣中杨业签押的密令:雁门关换防,山中道路狭窄通行拥堵,令守备将领杨崇勋先从雁门撤离主力。
  他正待要徒劳地将部署进行完,忽然一拍脑门:弃守雁门之后,辽军会不会有反计?
  辽人此时应该从杨衮口中知道是诱敌之计,但他们极有可能将计就计,佯作没有识破,调兵进关寻机袭击一些河东军……特别是刚刚从雁门撤走的杨崇勋部,不仅腹背面对辽军,而且山沟里军队无法展开,这时候被进攻简直是场灾难!
  杨崇勋越想越有可能,反正辽军进雁门后,关隘在他们手里,只要小心防备,很难有啥危险;而且辽人知道中计后,难不保恼羞成怒,趁机干上一仗!
  但是,这计谋不仅是他长兄杨业谋划,上面主持的人是皇帝。如果杨崇勋抗命,那责任就得他一个人担着!而只要按照军令行事,就算出了事也与他无关。
  杨崇勋捏着军令,站在房屋门口,一时间十分犹豫。
  他知道不能犹豫太久了,如果拖延下去,等到辽军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了雁门关下,这时才决定弃守,将士们会怎样?会发生什么杨崇勋心里没底……毕竟一般的将士并不知道什么诱敌之计。
  是走,还是留?


第八百七十二章 鱼我所欲也
  “河东军主帅令:雁门关驻守人马换防,山中道路狭窄通行拥堵,令守备将领杨崇勋,即刻从雁门撤离。”杨崇勋当众大声念了一遍,然后将军令交给前面的几个副将效验。
  城墙上下鸦雀无声,良久后副将和军中官吏才陆续说道,“军令无误。”“确是杨公亲笔……”
  “军中将士,以服从军令为本职!”杨崇勋道。
  他这句话,不仅是说给众将听,似乎也在告诫自己。权衡之后,杨崇勋实在不敢擅做主张,不管怎样,责任他担不起,而且既然是杨业的意思,想来长兄杨业并不比他傻!
  雁门关,这座河东地区最重要的关隘,逐渐变成不设防的状态,开始了易手的准备。
  驻军离关后,关内有一片比较平坦的开阔地,但是越过这片地方,便会进入山路,只能从山谷之间通行。杨崇勋谨慎安排了路线,留亲兵精锐殿后,自己最后离开关隘。
  及至下午,杨崇勋闻报大股人马已远离,这才准备弃关而走。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不好了!关外有敌军!”
  杨崇勋瞠目望去,果见大山之间一股蜿蜒的人马若隐若现。辽军竟然真来了!关城上剩下的小股人马顿时嘈杂一团,呼喊声不绝于耳。
  杨崇勋神情复杂地望了一会儿,挥手道:“走!”
  ……一副绳子捆绑的简陋梯子搭在了城墙上,几个人先后爬上了雁门关。关外地形崎岖,大军很不好展开,但现在雁门关只是一座空城,无人防守的关隘要进来实在轻而易举。
  不久后,关门缓缓洞开,辽军骑兵率先突入。长龙一样的军队随之大摇大摆地开拔入城。
  主帅萧咄里也率亲兵入城,径直到了这座雄关上。随从的人有副将耶律虎儿,此人乃耶律斜轸的同父哥哥,还有杨衮、范忠义等人。
  雁门关城头,干燥的河东秋季让一切景色仿佛都灰扑扑的,山谷间尘土弥漫,大股人马涌动仿若一条看不见尾巴的长蛇。
  杨衮一言不发,范忠义则翘首迎风,踌躇满志地望着雄壮的山势。
  没一会儿便传来范忠义唱的一阵颇有气势的高歌,“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
  辽军完全控制了雁门关,前锋即南下沿路越过雁门山脉。诸部陆续到达山脉南边,前面的人马先行扎营,后面的人马仍然在路上。
  辽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切都出奇顺利。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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