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664页


  左攸摇摇头,叹道:“您还多次找我结盟,我如何敢?可您却非得逼我,在街巷堵我的路!”
  罗延环道:“我真没诚心害左公。”
  左攸道:“这话我信,不然谁害谁不一定……”
  罗延环红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左攸:“可……官家因此就一定要把俺往死里整?”
  左攸道:“罗公,您或许觉得自己没干什么严重的事,但实际很严重。”他欠了欠身,用很低的声音道,“当初官家在宋州,众将黄袍加身,这才过去几年。若是李处耘真有机会,罗公肯定是送黄袍的‘众将’之一;或是将来有一个人到了那个位置,罗公也是‘众将’之一。”
  罗延环满面通红,不断摇头。
  左攸又道:“罗公确实为官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可官家待你们薄么?官家与诸兄弟分享天下富贵,可不是养来成为皇权隐患的。我观之,官家重情重义,做这件事也很不好受,以至于当朝昏厥。唉!”
  罗延环颤声道:“我一直都想错了,这权势之地实在是……啊,左公为何没事?”
  左攸瞪眼道:“我为何有事?我什么都没干!与罗公见面,是我自己愿意的吗?”
  他想了想道,“罗公那天进宫面圣,官家肯定问了罗公关于我的事。以后来官家派我参与审讯周端的事看来,罗公那日实话实说,并未害我。这也是今天我愿意来见罗公,还说了那么多话的缘故。左某跟官家多年,学到了不少,其中就有恩怨分明。”
  罗延环满头大汗,五官都快皱到了一起,低头沉吟道:“那天官家言,有人已经提前告诉官家什么事,我以为那人是左公……这是在离间我俩,防我包庇左公?”
  左攸道:“官家不太相信我会急着和罗公串通,但还是多行一步,从罗公口中确认了此事。”
  罗延环脸上的经脉凸出,竖起大拇指笑道:“高!左公确实是高!”
  左攸摇头道:“我还是太稚嫩短浅了,与王朴和魏仁浦那些人比起来,差的是境界。”
  罗延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老子一直觉得兄弟情谊大如天!你们却和老子来这一套!”
  左攸道:“大伙儿讲情面的,但也讲理……”
  罗延环道:“他娘的!而今谁敢忤逆官家的圣旨,当朝把老子砍了不成,非得来这一套虚的,骗得老子团团转。官家凭啥让我认那封信是给周端的?”
  左攸瞪眼道:“罗公怎么也是国公,死得不明不白岂是好事?庙堂不是市井,凡事总得有个能摆上台面的说法。你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认了,牵涉的是谋逆案,死因还不够充足么?”
  罗延环怒道:“那是谎言!老子要翻供!”
  左攸不动声色道:“信是你亲笔写的罢?”
  罗延环道:“不是给周端的!”
  左攸问道:“那应该是给谁的?”
  罗延环一语顿塞。
  左攸沉声道:“官家要你死,你肯定得死!迟早都要死!若是再去污开国公(李处耘)的名声,有何益处?于心何忍?”
  左攸声音很低,口气却略显咄咄逼人:“罗公还要不要为家眷留点余地?”
  罗延环这时才想起郭绍的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朕与诸兄弟腥风血雨同生共死,李处耘已经死了,朕不想再污他身后名。更重要的,朕要照顾大伙儿的亲人家眷。罗将军,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第八百六十三章 心脏在左
  罗延环神情复杂,自嘲中带着悲凉,“我算是明白了,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是个套,官家早早就对我起了杀心!
  初时牵连谋逆案者那么多,独周端无事。祸事起于许州,为啥没人动周端?周端是周夫人(周宪)族人、与你左公交好,但这些关系都不能保他。唯一的缘故是,官家留着他做棋子!
  便是后来黄炳廉等人在查周端,也看不出他有多严重。那厮不是还有机会找过左公,还找周夫人求情?
  此时官家拿出那封信,要我栽到周端头上,并暗示我,如果不承认、说实话就会让李兄(李处耘)会被人怀疑不忠。那会儿我还想过,若是李兄不忠,那他的死因也就迷雾重重了;这事儿会越弄越杂,给官家添很多麻烦。
  所以我决定依官家的意思,把信扯到周端头上。反正书信本身是真的,写给谁都差不多。这样还能让李兄死后安宁一点。”
  罗延环说到这里苦笑不已,“可事儿到这里就巧了。周端那么长时间都没甚大事,等我刚当着文武百官承认了与他牵连,周端立马成反贼了!你们……真是把老罗往死里算计啊!”
  左攸无奈道:“罗公,您今天脑子总算通透一些了。”
  罗延环道:“官家这样做,瞒得过天下所有人?”
  左攸想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罗公与周端有所勾结,但几乎所有人都相信罗公死得不冤。”
  罗延环听到这里说不出话来。
  左攸起身抱拳,口气有些伤感道:“罗公,告辞了。”
  罗延环没有回应,他坐在那里仿佛被粘住了似的,浑身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深深的无力感和无奈涌上心头。
  ……当天傍晚,大都府行馆官员奏报,河东军主帅杨业不辞而别。其随从人等、车马、仪仗、行李衣裳等什么都没带走,走得十分仓促。
  很快杨业的随从就被宫里的宦官以及枢密院的人带走,枢密院连调三批快马传令关隘扣留杨业,但似乎来不及了。
  数日后,宦官杨士良急匆匆地走进蓄恩殿,走进白汽弥漫的房间,在光头郭绍旁边沉声道:“陛下,罗延环畏罪自裁。”
  郭绍听罢嘴角一阵抽动,低声问道:“怎么死的?”
  杨士良想了想道:“他用一根尖木头卡在砖缝里,对准心头,身体倒在尖头上把自己刺死……御医言,罗延环死得很快,没遭什么罪。”
  “心脏不在心口,在左边。”郭绍沉重地说道。
  杨士良不知怎么回答,只道:“是。”
  郭绍闭上眼睛,很久也没说话。许久后他再次开口道:“你告诉大皇后,以国公礼厚葬。不再追查护国公所有罪状,封其长子为伯爵。”
  “奴婢遵旨。”杨士良道。
  郭绍略微翻身,把面朝墙边。杨士良便躬身道:“奴婢告退。”
  ……一大群宦官宫女簇拥,抬着一副用帷幔遮掩的大轿行至滋德殿前,但轿子上没人。这是大皇后的仪仗排场,等着送她去金祥殿上值。
  嫔妃们来到滋德殿,纷纷侧目看着那顶轿子,默默地走上滋德殿的台阶。大皇后要先在后宫大殿接受众嫔妃的拜见,然后才去前朝。
  一群女子神情不一,不过大多都很少说话。地位低的不敢在皇妃们面前叽叽喳喳,地位高的几个人心情非常不好。官家中毒之后,除了大皇后,很少有人能见着官家了,听说只有淑妃(玉莲)还能见着。
  官家刚有好转,又在大殿上昏倒,好歹未知。不仅外面的人心惶惶,宫里的人也很不安生。几个高位的嫔妃心事重重。
  周宪已无父母兄弟,周家凋零,偏偏那周端竟然牵扯上谋反大罪……周宪自知,除了自己的容貌姿色,在东京皇城已经没有其它价值。可是现在郭绍卧床,纵有国色天香又有何用?反倒遭人嫉妒,所以周宪能不说话绝不开口,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特别是在符金盏面前,若有差池,周端的事就能让周宪在宫里很不好过。
  皇后之下,地位最高的就是李贵妃。李贵妃也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最近变得比以前还要恭顺谦虚。不过李贵妃生有皇子,李处耘虽死,李家仍然是国公之门;实际上她仍然是皇宫里除了符家姐妹之外、最显赫尊贵的女人。
  贤妃李月姬最不好受。据说她爹反叛被俘,正在押解回京。从她脸上的焦虑就能猜到她的心境……还有宫廷中私下的议论,李月姬可算是宫里最大的笑话。
  异族党项人,成为贤妃的唯一作用是以前朝廷为了拉拢平夏党项首领的联姻。现在,平夏之地尽入大许,首领李彝殷多次反叛后被俘,献酋之后很难活命。等朝廷杀了李贤妃的爹,李贤妃还留着作甚?
  几乎没有人可怜李贤妃,因为这女子刚进宫时行事乖张、脾气不好,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倒霉了,大伙儿议论的是“四夫人”之一的高位空出来,谁能上位?
  周宪其实对俗世之名已不太热忱,南唐国灭后,她曾想过出家。但是听到有人私下议论她可能替代李贤妃的位置,也有点兴趣了……周宪一直是不太看得起她的表姐和多年好友陈佳丽的,但是到头来竟然比陈佳丽不如了,这让周宪有点难以接受:虽身在宫廷,却无皇妃之名。
  花蕊夫人的机会比周宪稍有不如。直到周端的大案一发生,事儿就有点朦胧了。
  不过这些私下较劲,都因皇帝卧病而淡化。大伙儿最担心的是以后的宫廷局面。
  一众人走进大殿,见符金盏已端坐在上面的御塌上。她身穿紫色官袍,头戴幞头,正是要去掌管天下大事的派头。
  金盏穿上男装,身上已无珠光宝气的东西,却依旧莫名有一种贵气,或是深色衣裳反衬出她养尊处优的玉白肌肤,以及姿态之间露出的雍容之故。
  “妾身等拜见大皇后。”满殿的女子一齐屈膝作礼。
  就在这时,符金盏身边的郭翃跑了下来,径直拽住了李圆儿身边的郭璋,摸出了一个玉碗儿,说道:“皇兄看这个。”
  符金盏看了他一眼,说道:“平身罢。”
  “谢大皇后。”众人齐呼,各自悄悄看那俩小子。两个皇子关系很好,偶尔会闹别扭,但在宫里也没别的玩伴,大多时候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郭璋道:“做什么的?”
  郭翃比划着说道:“在碗里放些米,咱们还得找个筐子和木棍绳子。等鸟雀儿来吃,便拉掉木棍,嘿嘿……”
  “大哥哥,二哥哥,我也要去。”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是玉莲的养女,有个俗气的名字:郭金锁。
  郭璋却道:“父皇有恙,母妃和姨娘们都很担心,我们别惹她们生气的好。”
  符二妹听罢说道:“翃儿,你瞧璋儿多懂事!再看看你那捣蛋样儿!”
  郭翃听罢向他娘吐了一下舌头,根本不怕,却见符金盏看着自己,一下子老实了不少。
  符金盏开口道:“左辅政回京了,你们三个一起去文华殿学识字。”
  郭翃翘起嘴,嘀咕道:“不是说好了和周教头学骑马射箭……”
  符金盏道:“文武都要学,前些日子一直在北苑学骑马射箭,现在要补补识字了。等你们父皇身体调养好,得问你们功课。”
  符二妹也道:“听大姨娘的话,金锁也想和你们一块儿,去学识字你们三个就能一起去。”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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