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641页

更多的骑兵冲上山头了。下面那草场上的人拍马就向营地那边飞奔而跑。
  “两条腿的杀光,四条腿的牵走!”冯继业大喊道。
  众军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嘈杂声中,马蹄声轰鸣,一片穿着板甲的轻骑兵涌下山坡,红色旗帜和青色旗帜分开两边,马群成两股汹涌而下,如同山洪暴发的洪流。静宁美妙的美景立刻充满了喧嚣。
  一队带着小圆帽的党项人骑马从营地里奔出来,挥着手大声叫嚷着什么。其中一人用白头巾系在树枝上慌乱地挥舞。
  “啪!”忽然一声弦响,那挥舞着头巾的人惨叫一声摔落下马。接着噼里啪啦的弦声,箭如雨下,几个党项人浑身像蓦然长满了芦苇一样,马匹也跪地嘶鸣。
  不多时,藩篱周围响起了“哐当”的声音,许军骑兵轻而易举地撞翻了栏杆,乱兵冲将进去,里面乱作一团。
  冯继业大叫着冲到帐篷之间,正见两三个人从帐篷里跑出来,便踢马上前,居高临下一刀劈过去,惨叫和血立刻溅起。很快就见不远处冒起烟来,火光渐渐腾起,周围都是疯狂的叫喊声。
  一个骑兵在马上张弓搭箭,背挺得笔直,动作十分娴熟,转眼就见有人应声扑地。
  “哇……”不远处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站在那里,仰头大哭,旁边躺着好几具尸体。众骑兵纷纷从她身边越过,却没人理会小姑娘。
  旁边烟雾腾腾的帐篷里,忽然奔出两个浑身是火的人,一面惊惧地叫喊,一面在地上乱滚,双手在燃烧的毛皮上混乱抓扯,糊味蔓延,嘶声裂肺的叫声十分惨烈。
  营地很快就被骑兵洞穿,到处火光闪烁,烟雾缭绕。前锋已冲进树林,追杀逃跑的人了。一些骑兵已下马,在尸体上翻找着值钱的东西,周围一片混乱。
  一队许军骑兵驱赶着十几个人过来,不料冯继业大怒,吼道:“管那些人作甚?去抓羊!”
  众人遂拿起兵器对着俘虏挥砍,回过神来的俘虏撒腿就跑,其中一人踉跄扑倒在地,急忙转过身来,便见一个许军士卒拉开弓正抵着他的脑门,“砰”地一声弦声,箭矢铁簇抵着他的脑门,猛地刺进了额头,那人的瞳孔顿时发散。
  冯继业又转头地亲兵道:“叫他们别烧了,咱们可就地驻扎。把党项人从帐篷里捉出来杀掉!”
  近处混乱不堪,前面的树林里也时不时传来了惨叫声。冯继业跳下马,见旁边有个受伤的人正在呻吟,便走上前一刀刺进那人的脖子,见那人双手捂住脖子大张着嘴正在吐血,双腿在地上不断地抽搐,冯继业却十分淡然地抓起那人身上的毛皮擦拭马刀刀锋。
  旁边的文官站在那里看着冯继业,已经呆了。
  冯继业把刀放回刀鞘,转头看了一眼监军文官:“你看一天时间就得到这么多肥美的羊,比放羊八九个月快多了。”
  文官:“……”
  陆续有浑身血污的部将回来禀报,冯继业却站在营地里左顾右盼。许久后他说道:“这片地方靠黄河,有绿洲水草,肯定不止一处部落。中军驻扎在此地,诸部散出去,把方圆数十里内羊都牵走。”
  “将军英明!”部将们纷纷抱拳道。
  监军上前,沉声道:“冯将军干这等事,谨防秋后算账。”
  不料冯继业冷笑道:“本将十余岁便从军,从来不觉得被算账是因为杀人太多。几年前一帮党项人要皇帝杀我,我死了吗?正好回乡放羊修身养性几年,嘿嘿!”
  “将军修养得好身性!”监军瞪圆双眼,看着周围各种惨状的死尸和呻吟挣扎的伤者。
  ……没多久,在灵州行辕内,党项驿馆的使者便找折德扆哭诉起来了。“兵器甲胄一应俱全的许军骑兵,冲进牧场,不管男女老幼,将手无寸铁的牧民屠戮殆尽,抢走所有的东西……”“他们连一个人都不放过,焚毁的营地里到处都是烧焦尸身。”“树林里到处都是吊着的尸首,有水草的地方如同地府……”
  折德扆一脸无奈道:“冯继业的人马,本公管不了。”
  他如果一定要管、当然管得了冯继业,不过现在不能承认、只得张口说胡话。折德扆刚被任命差遣,西面都部署、平夏军统帅,冯继业的骑兵就是平夏军团的一部分。
  使者哭丧着脸道:“折公定要管管,那厮像疯狗一样到处劫掠滥杀无辜!冤有头债有主,野辞氏劫掠了朝廷军马,大许军不是应该找野辞氏问罪么,关咱们什么事呀!”
  折德扆道:“贵使可写一道奏章,本公派人送东京去。”
  使者愕然道:“有啥用?冯继业不是皇帝派来的?”
  折德扆留心一想,不能把盆子往官家头上扣,冯继业干的事就该他来背,这点规矩自己还是明白的。当下便好言道:“大许朝廷衙门众多,官家管不了那么多事。冯继业是自己找的关系回来的。”
  这时侍卫禀报野辞氏在灵州驿馆的人求见。折德扆叫人带进来说话。
  进来了好几个戴圆顶帽的党项人,野辞氏以手按胸鞠躬道:“我部首领请求折公休兵,首领答应将战马和罪犯送到灵州,以后不再劫掠商路。”
  折德扆心道:李处耘的几万大军已经在路上了,现在哪能说和便和、说抢便抢?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先把责任推掉再说,便说道:“而今灵州许军不是在惩治罪犯,而是冯继业在灵州的缘故。只要冯继业离任,什么事大伙儿还能坐下来商议。”
  一个党项人问道:“敢情大许皇帝也制不住冯继业?”
  折德扆瞪了他一眼:“天子远在两千里之外,怎能事事都知晓?”
  下面的人用党项话议论纷纷,折德扆听得懂党项话,听见他们有人说,中原皇帝修建了方圆几百里的宫殿,和几万个妻妾美人在一起,大臣们都不容易见到,言路不通……
  折德扆佯作没有听见,沉吟片刻又道,“若是诸部把李彝殷交出来,或许还有办法化解干戈。”
  大堂上的诸部使者异口同声否认接待过李彝殷。
  折德扆听罢脸色一变,十分不高兴道:“那便没什么好谈了。送客!”
  一群党项人面面相觑,只好鞠躬从大堂门口出去。他们还在议论,有人建议道:“月姬郡主是大许皇妃,听说很得中原皇帝宠爱。可以遣使去东京,设法见月姬郡主一面,让她劝说中原皇帝。”
  不少人赞成这个主意,只有被劫掠的部落使者急不可耐,认为去两千里外的东京之后,他们的人都快被杀光了。
  这些使者只是想缓和局面,但党项部落的人恐怕并不是这等态度,诸部首领此时应该已经暴跳如雷。


第八百三十五章 通路
  李处耘的大军已通过关中地区,正在北上泾州。道路两边山形沟壑起伏,不过和秦岭、祁连山之类的名山不同,这边没有难以翻越的大山,大军行军很顺利。
  前营军府的官员将一个信筒递进了马车里,李处耘从里面抽出纸卷时,发现残留了漆印,但是漆封已经开了……定是魏仁浦先看了书信。
  李处耘一目十行地先看了一遍内容,递给同车的幕僚仲离。
  这老头年龄有点大了,李处耘怕他经不起路途劳顿,劝过他,不过仲离执意要随行。仲离看了一会儿道:“冯继业在西北胡作非为……这是要逼党项人交出李彝殷?”
  李处耘不动声色道:“官家要的不是李彝殷,是整个河西走廊。”
  仲离所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处耘沉声道:“先拿李彝殷为借口也好,我军可先驱逐党项部落,各个击破。”
  仲离附和道:“李公所言极是。李彝殷如何能撮合诸部?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要是都能凑到一块儿,着实稀奇。”
  李处耘挑开马车的竹帘,一面观看地形,一面头也不回地道,“如李彝殷者不过如丧家之犬,不足为患。河西走廊、辽西走廊,占有这些地方,大许向两翼扩张势力才有了通路。”
  ……
  东京皇城,一个衣甲整齐的大汉走上金祥殿的石阶,仔细地拉平身上的衣服,又抬起双手扶正头盔。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门口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
  这五大三粗的大汉便是张建奎。他曾在军中见到过很多次皇帝,但作为一个虎贲军指挥使,被单独召见在皇城,确实是破天荒的事儿。
  “剑。”一个宦官提醒了一声。
  张建奎恍然,赶紧把佩剑从腰上解下来递上去,他当然没资格佩剑面圣,不过一时紧张给忘了。宦官将佩剑放在门口的木架上,又在张建奎身上上下摸了一番。
  “嘿嘿……”张建奎忽然痒得笑起来,身体也扭动了几下。只见那宦官眉头紧皱着看着他,张建奎涨红了脸,咬牙忍住。
  折腾了一番,张建奎脑子晕乎乎地被带了进去。
  面圣的地方和事前想的完全不同,原来张建奎以为皇帝坐在金碧辉煌的金殿里,但一进去,却是间装饰十分普通的屋子,两边坐着官吏,书籍案牍到处都是。穿过这间屋子,里面的房屋物什整洁了不少,但依旧没有金碧辉煌的感觉,和一间古朴的书房差不多。
  绕过一道屏风,便见穿着紫色圆领旧衣服的壮汉坐在一张桌案后面。张建奎见过皇帝,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见皇帝抬头正看着自己。
  旁边的宦官禀报,说了一句话。
  张建奎忙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起来。”郭绍道,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径直便道,“昝居润上次回来,说你忠勇有谋,才能不止指挥使。朕只看军功和结果,你在东岛石见堡的功劳十分明显,朕现在就让你的军职升为军都指挥使,进开国侯。”
  张建奎愣了一下。旁边的宦官提醒道:“张将军,禁军军职多难升,您连升几级,又封侯。官家待你多大的恩。”
  张建奎赶紧叩拜道:“末将谢陛下隆恩!定当忠勇当先,以报皇恩!”
  “朕升你军职,就是要用的。”郭绍干脆利索地说道,然后伸手往上一抬示意。
  张建奎爬起来抱拳道:“陛下只管吩咐,末将纵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郭绍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几幅图,拿起一把木尺指了一下,“朕要在这里修个堡垒,张都指挥有个见解?”
  张建奎听罢,忙抬起头,瞪眼去瞧上面,全是线条和圈圈,一眼看去他心里一片茫然。好在张建奎识字,瞧上面写的字,平州、营州等等地方……总算渐渐看明白了,郭绍指的地方是营州西南面的海边。
  “回陛下,末将以为靠海建堡很好。”张建奎绞尽脑汁琢磨临时遇到的问题,皇帝在问他话,他必得费心力求答好,“辽国没有水军,大许海船随意航行。照石见堡的经历,如果海港水路能直通堡垒水门,便能从海上得到军需;六花堡只要没有弹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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