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舰上装载新铸铜炮,试炮却出现很多麻烦,铜炮动辄一门上千斤,放炮的震动很大,轻则震得方向偏移毫无准头,重则震裂船板……江河水师船只用料更薄更差,恐怕很有问题。”
文官听罢立刻反驳道:“有难处,便要想办法。咱们不想办法,难道还要皇后操心么?”
另一个文官也跟着说道:“臣听闻,皇后每天都到三清殿为官家祈福,风雪无阻从不间断。天下黎民幸得有如此仁德母仪天下之后,臣请皇后定要保重凤体!”
韩通听到这等马屁话,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十分鄙视地瞪着眼睛看那几个文官。韩通的眼睛又圆又大,人称韩瞪眼,众人都侧目愣愣地瞧他。
这时帘子里端坐的皇后开口道:“官家多年战阵,懂兵器,他说能在船上放炮,便应能办到,你们想想办法罢。我当然每日都愿官家能早日得胜归朝,平安无事,官家文治武功,修仁德之政,上天必佑之。”
召见说完政事,韩通便与众官谢恩拜退而出。
现在他没什么正事,军职在大都府,不过不用管什么具体的事,也就是上朝或被召见时进宫来瞅瞅。当下便从宣德门侧门出皇城。
皇城外,京城里一片雪景,树上的雪如同团花一般,景色却比秋天更好看。
寒冷的天气里,东京街头依旧熙熙攘攘。曾经逐鹿争夺的四战之地,变成了天下的太平中心,王朝的战争仍旧在延续,但越来越远离腹地,饶是战争期间,东京也完全不必戒严。
韩通乘车沿着御街南行,观世情百态,对开国公李处耘的一个观点是认同的。那便是越富裕越有前程的职业,哪怕是武夫,也能有地位受尊重……因为这天下本来就功利,读书清高是因为可以做官谋得好前程。
天下日渐承平,武夫若无用武之地,削减军费开支,必定地位轻下。
韩通这次没有随驾出征,不过一直都关注着西北的进展。韩通见识过郭绍经验丰富手段多样的用兵,他本身也是禁军大将,很了解禁军战力,对郭绍亲率精兵还是很有信心,至少可保不败。但对平夏战争的结果依旧不敢判断,战阵上本来就是瞬息万变!
禁军大部分也在东京,只要走近城头和军营,也能发觉将士们无一不在谈论平夏之战。
而现在,听说前营军队在黄河边筑城了。
……
党项诸部、契丹联军腊月中旬继续向许军进攻的方位进军,已到银州。
大队人马中主要是党项人、契丹人、奚和女真步卒,但也有少量吐蕃人和回鹘人。实实在在算得上联合军队。
吐蕃人和回鹘人是打酱油的,不过他们会把前线情况快马送回河西去给贵族,此时河西诸部贵族也坐立不安,随时在关注着平夏的进展……这场厮杀看起来是党项人的战争,但势必影响整个西北方。
诸部及教派贵族其实也对党项人非常不满,因为河西附近的党项部落依靠夏州为后援,没少干坏事。不过相比之下,中原王朝的巨大国力更让他们担心产生颠覆性的巨变。贵族们希望维持现状,保有他们既得的地盘和收益。
所以他们一面在灵州设驿馆,与许朝官员友好互市、互通有无,一面又希望许军战败!
回鹘巫师甚至在军中焚烧尸体,以法术诅咒许国军队遭遇灾祸!这让党项人十分不满,少不得大骂回鹘人是“魔教”徒。
联军在银州逗留了很多天,现在上层似乎是比较迷茫的。他们不愿意去进攻许国人修建的工事……这是游牧军队最头疼的玩意,连半牧半耕的大辽军队,也对攻坚很不拿手。
李彝殷显然也很急,以平夏五州之地,负担十几万的粮草难以久持。
在银州过完年,到了正月间,一个好消息打破了僵硬的气氛:许军的堡垒刚修了个大概工事,大股人马已离开堡垒,沿无定河北上!
李彝殷的脸都快笑烂了。
他立刻与辽军大将杨衮见面,决定立刻拔营向绥州开拔。
“许军不熟地形,便是有向导,也不敢在山沟之间随意乱跑。他们必定是循无定河进攻绥州。”李彝殷道。
杨衮以为善,“汉儿最喜沿河流行军筑营,三次攻幽州无不如此。眼看开春后冰融,他们还能依靠河流为水运粮道!”
李彝殷的年纪比杨衮大得多,但情绪却更激动,“许军不沿无定河进军,我把手里马鞭吃了!”
二人当即约定,大军提前赶往绥州布阵,等许军来攻城,则背城结阵决战!就算是党项和契丹人,有城凭据也是很好的事,步骑都能得到城内的粮草和各种物资供应。
……但是等李彝殷等众人马快到绥州时,忽然听说许军在快到绥州时忽然要撤军的动静。前锋骑兵已经后撤,后翼两三万大军(应为乡勇后军)也在后撤!
李彝殷大骂:“不好,许人想跑!”
杨衮也沉吟道:“难道许军此时出动是佯动,想吸引我大军前来,拖延时日?”
李彝殷听罢眉头也皱到了一起:“诱敌之计?欲引咱们去攻城?”
他骑在马上望着前路,立刻又道:“待我细问许军到什么地方了。若离绥州近,回去的路远,咱们以骑兵先行,追上许军,迫其就地列阵防备。待后续大军跟进,便能逮住一大股许军人马!”
第七百七十四章 欲拒还迎
一众人簇拥着的郭绍站在一座山顶上喘着气,脑门上浸满了汗珠。料峭春寒的风拂过山顶,此时却叫他觉得非常惬意。
侧后方,能看见山谷中大队的人马正缓缓向东行进,那是杨彪的左翼第二军团步兵。车马走山谷,两面起伏的山上还有步兵纵队在跋涉。
此时两翼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都在向中央靠拢。平夏军从无定堡出发后,大致方向是沿着无定河北进。不过郭绍针对地形视线不开阔的特别,为了增加横向预警范围,预防被伏击,行军以三路并行展开。而此时,三军停止前进后,又重新聚集到一起。
北边山坡上,一行几个人正牵着马往这边爬上来。那是史彦超等人。
郭绍便站在山坡上一面歇气,一面等史彦超。
大伙儿都气喘吁吁的样子。郭绍却笑道:“锻炼身子骨,朕最喜的方式就是爬山。运动不剧烈,可以慢慢来,但是很费体力。”
瘦弱的王朴都快累趴下了,随口附和道:“着实费力,这山也太大了。”
谈笑之间,史彦超终于爬上了山头,抱拳粗声粗气地说道:“禀陛下,末将奉旨撤回了前锋人马!”
史彦超几乎不违抗军令,但他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掩饰,哪怕在皇帝皇帝。郭绍看了他一眼,显然史彦超此时不太高兴。
郭绍不动声色道:“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事,史将军何必想弄成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史彦超道:“请陛下点拨迷津。”
郭绍道:“如今这情况,李彝殷聚集了太多人马耗不起,我部欲找李彝殷决战,他何尝不想?这等事,对方若无意,那便是苦苦追寻也寻不着;李彝殷若有意,咱们就不用那么急迫,他自己会来。
我们做出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谨慎地想后撤,李彝殷就会更加认定决战对他有利,反而急着要送上门!”
王朴听罢笑道:“陛下洞察人心矣。”
郭绍道:“人之常情罢了。”他沉吟片刻又道,“但我们不能太不配合,若是急着撤回了无定堡。李彝殷就会犹豫,而且极可能不愿意攻堡垒,徒增变数。所以朕此时的动静叫‘欲拒还迎’。”
众人听罢脸都憋红了,一些人忍不住笑出声了,但郭绍却很严肃的样子。
郭绍不觉得自己神机妙算,而是很简单的逻辑推论罢了。形势明白地摆在面前,双方能选择的路并不多。
站在党项契丹人的立场上,按照他们以前对中原禁军的了解,战力很强,不过与辽军精兵差距不大。在这样的判断下,四五万精兵和三万卫军防守工事,联军(党项契丹)攻城的胜算极低;但野战就有优势。
所以郭绍的判断是:给联军野外决战的机会,他们会非常愿意配合;而让他们攻城,他们就很难上钩。
正如一句话:一场觉得没有胜算的战役,最明智的选择是不打。
若想让别人打这场战役,要么对方丝毫没有选择,要么就要给别人希望!
这时王朴赞道:“陛下妙算,如此一来,王师不仅能如愿以偿与党项契丹联军决战,还能主动选择战场。”
“正是如此。”郭绍道。他看了一眼史彦超,见史彦超已经不吭声了,但神情之间有敬畏之色,显然还是很佩服皇帝……人们难免有不擅长的东西,便总会佩服那些擅长这方面的人。
王朴埋头看脚下所在的山,试探地问道:“陛下会选何处为战场?”
郭绍站在这高处已经观察很久了。
一个前营军府的官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郭绍随口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官员忙道:“妙极!”
不料郭绍却摇摇头,遥指道:“朕来选,便选东边那片山坡。”
众人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鸦雀无声,正琢磨着那地方有什么好处。只见那是一大片山坡,但坡度非常平缓,在这山沟里,那地方都不叫山,算是比较平坦的地方了。
郭绍当即解释道:“若以常理战阵来看,占据脚下这座高山更有利,敌兵仰攻坡度大。但对火炮来说就不太妙了……”
他用折叠在手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炮弹是这么飞的,火炮可以负仰角,但角度无法太大。这座山坡度太陡、山太小,炮弹会直接打下山,飞下去,几乎是垂直砸在地面上。咱们的铜炮,靠的是小角度弹跳,垂直角度太大,一砸一个坑能有什么作用?”
郭绍沉吟道,“所以坡要长,陡不陡倒在其次。另外,坡缓才让对手更有信心进攻,而无需咱们先攻。”
反正皇帝是最高统帅,他说选缓坡,便选缓坡。三军当即对那片区域部署各营营地。
郭绍又下令史彦超前锋,广散斥候察探周围情况、监视联军动向。
……
沿无定河南边三十里,正是曹彬部近三万卫军的所在,即平夏军第四军团。
他们留下了三千多人在无定堡防御,与数万民夫继续修筑堡垒。因为无定堡设计需要驻扎七八万大军的营房和仓库,所以占地依旧不小;城防工事内满员防御就需要两千多人,人马不敢留得太少。
曹彬部原在距离中军二十里地外行军,得到军令后,后退了十里做出姿态,然后停了下来找高处设营驻防。
第三天,中军快马传来消息,敌军马队人数不详、但超过一万骑,已从东部山区向后军靠近。
曹彬立刻下令戒备!
部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