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494页

 站在旁边的一个妇人阴阴地说道:“手脚不干净的人,就朝咱们万福宫塞?咱们这里可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宫女一个劲说:“奴婢在收拾房间时,不过是看那个镯子漂亮,就摸了一下,没想拿……王尚宫就非说奴婢偷东西,奴婢冤枉啊!”
  李太妃听罢,打量了一番下面的宫女,那宫女眼睛红的,但身上似乎一点伤没有,应该没被打。李太妃心道:这种事,那姓张的妇人还不严惩,居然就只是赶走了事,下面的人能有怕惧之心?
  也难怪,张氏其实没什么立威和御下的本事,要不然,以前张氏还在万福宫时地位是最高了,怎么实际掌握的权力势力还没李太妃大……那张氏前朝能做到贵妃,全靠讨男人欢心!
  “冤枉不冤枉,不能凭你一面之词。”李太妃语气冷淡道。
  宫女道:“奴婢真是冤枉的啊。”
  这时旁边一个宫妇道:“娘娘,这人到了咱们这里,还真难办。要是就这么算了,那规矩就坏了;可要是打个皮开肉绽,那不是替张太贵妃做了恶人?”
  李太妃道:“规矩不能坏了。”
  宫女一听,之前又有人说打个皮开肉绽,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讨饶。但周围的人都只是围观看好戏,因为这里的人都把她当作张氏那边的人……李太妃和张氏的斗争不是一天两天,俩人本来就是水火不容。
  过得一会儿,那宫女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急忙说道:“奴婢请太妃娘娘收留,奴婢从今以后忠于您。”
  李太妃不动声色道:“本宫拿一个手脚不干不净的人有什么用?”
  宫女听罢又气又伤心:“奴婢真的没有……奴婢一辈子都洗不清名声,今后在宫里还怎么活啊……”
  她忽然想到:“奴婢有一个秘密,张娘娘的……”
  几个妇人马上好奇地看了过来。不料宫女却又犹豫着支支吾吾,不愿意说了。
  李太妃见状更加好奇,心道难道这小小宫女手里有张氏的把柄?
  她想吓吓这小宫女,但转念一想,有时候光用硬的、没有好处的事儿,不容易让人就范。李太妃当下便道:“你要是真心投我,总得让我相信你究竟站在哪边。只要是我的人,我还能坐视她平白无故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唾骂?”
  小宫女顿时动心道:“娘娘真愿意为奴婢洗清名声?”
  李太妃道:“就看你什么心了。你要是真对我忠心,我一句张氏那边的人冤枉好人不就结了?”
  小宫女沉默了片刻,小声说道:“张娘娘曾经用美色引诱官家。”
  “哦?”李太妃看着她,心道上次就听说今上去三清殿见过张氏,但她是不是色诱今上,却没有人说。她当下又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猜。”
  小宫女道:“奴婢不是猜,是亲眼所见!”
  李氏沉声道:“你亲眼见到了什么?”
  小宫女咬了咬牙,低声道:“有一回,官家去三清殿见张娘娘。张娘娘就早早把所有人都支走了,虽然那殿门虚掩着,可里面就只有官家和张娘娘两个人……”
  李氏听到这里,心道果然那贱人是那种货色,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什么礼仪伦理都不顾了!
  小宫女的声音越说越低,“奴婢从门前过,忽然听到里面‘哐’地一声!”
  几个宫妇听得入神,这时也是一颤,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宫女道:“奴婢也是惊了一下,本来是不敢看的,听到响声,没忍住就朝门缝里瞄了一眼……可不得了,一罐香油倒张娘娘身上了,她上身全被打湿。那会儿天气还热,大伙儿都穿得薄,衣服被香油打湿了什么模样……”
  “哦……”众人面面相觑,除了唾弃的表情,更多的还有兴致勃勃。
  小宫女小声道:“官家还在面前哩。”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香油好好的怎么会倒她身上?一定是她故意把自己弄湿,好叫人看她风骚的身子!”“说得对,在皇帝面前,谁不是小心翼翼,哪能那么大意不小心弄翻?”“不小心弄翻香油罐,还不小心恰恰弄到她身上,哈哈!”
  这事儿不轻巧!李氏立刻意识到了确实是有价值的消息,而且还有人证在面前。
  若是一个嫔妃去引诱皇帝也还罢了,最多被人说不要脸;但张氏是太祖的妃子,辈分都差了,这事儿就不止是不要脸那么简单。
  李氏当下便不动声色道:“你们最好别乱说出去,管好自己的嘴,祸从口出。”
  众人唾骂一阵,也只能说道:“谨遵娘娘的意思。”


第六百四十三章 香油
  三清殿清修之地,房屋颜色素净,道士们穿的衣服也以灰色为主,没有什么颜色。西垂的阳光光灿灿的,给基调很素的陈设笼罩上了一片鲜艳。
  太贵妃张氏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高度,一丝愉悦轻松浮上心头……因为很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今天这一天终于又熬到了尽头。
  或许,世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还得辛苦为生计奔波,自然也很难熬;但他们多少能有些盼头,也有亲近的人体谅她们的艰辛。
  而另一些人吃穿不愁,却照样很难熬。因为吃饱穿暖后没有乐趣、没有希望、没有意思,不能去别的地方,不能做想做的事,日复一日的无趣……这时候,时间几乎是停滞的;唯一变化的只有年纪的逐渐衰老。
  张氏幽幽叹了一口气,提起毛笔在砚台里慢慢地蘸了蘸。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缓慢、煞有其事,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所以每一个细节都很认真……毕竟一整天时间那么长,能做的事儿就那些。习惯如果慢下来,时间就好像能快一点。
  张氏把左边陈抟著作《胎息诀》翻了一页,心道:再抄一页,应该就能用晚膳了。
  她不信道教,不过正在尝试抄一些道教著作,以便什么时候真的信了。
  就在这时,王尚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动作那么快真是少见,张氏诧异地看着她。
  王尚宫走到跟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张氏皱眉道,“你倒是先把事儿说说。”
  王尚宫俯首低声道:“我在三清殿外面一个转角处听到两个妇人在嚼舌头,她们说……太贵妃娘娘曾……曾拿身子引诱今上……”
  张氏猛然听到这个话,脸“唰”一红,又变白,心里又羞又怒。就好像在大街上被人脱光了衣服一样难受。王尚宫愣了愣,她或许觉得张氏反应太大……人只有关系到自己时,才能切身在意。
  王尚宫也一副生气的样子:“那些长舌妇,嘴里吐不出一句干净的话!奴婢记得那次,娘娘的衣衫被香油弄脏,是因去取架子上的茶叶,不慎把香油罐彭下来的;可到了别人嘴里,竟说得如此不堪!”
  张氏冷冷道:“她们还说什么?”
  王尚宫道:“说……太贵妃娘娘故意穿得很薄,香油一倒在身上,衣衫紧贴着身子,什么都被今上看光了,连樱桃儿一样的东西都一清二楚……”
  王尚宫同仇敌忾的态度,将那些嚼舌头的人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张氏的胸口一阵起伏,气得几乎吐血。她用贝齿咬着嘴唇,差点没顺过一口气,过得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冷冷道:“香油之事真是个意外,可为什么连墙角随便站两个妇人都知道?”
  王尚宫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对了!一定是那个小蹄子!”
  “偷东西那奴婢?”张氏皱眉道。
  王尚宫道:“除了她还有谁?”
  张氏心里一股气七上八下,好不容易才稍微冷静地想了一下,说道:“我念在她年纪小,也下不起手,才饶了她,不料她不明白恩就罢了,竟是如此不识好歹!”
  王尚宫叹了一口气,说道:“奴婢多嘴,说句不该说的。娘娘就是心太慈,反不是好事;正道是斗米恩升米仇。世人都是欺软怕恶,她们惹到了李娘娘肯定要被报复;可欺到您的头上,觉得您不会怎样,当然就不怕了。”
  张氏听罢气道:“说得有道理。”
  王尚宫道:“娘娘,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张氏沉吟不已。就是听到有人说坏话,那些人又不该她管;有什么办法,难道自己把自己的羞丑事拿出去大吵大闹讨个公道?
  她越想越觉得身上有冷意。她是什么身份,今上又是什么辈分,这事儿简直世所不容,太招骂名了……关键是按照流言,还是她在主动勾搭今上。
  这事儿要是弄得不好,能不能继续在宫里生存还难说。这得看李氏用什么手段,高明不高明……
  又羞又怒之后,张氏渐渐感觉到一股惧意涌上心头。
  “那小奴婢是先去了万福宫……”张氏皱眉沉吟,“这件事是不是李氏在幕后用阴谋诡计?她是巴不得我死!”
  王尚宫急忙点头道:“小蹄子不敢乱说,肯定是李太妃在搬弄是非。”
  张氏用手指使劲按住太阳穴:“李氏会用什么手段,什么路数?”
  俩人说了一番话,太阳都下山了。三清殿的小道姑把晚膳送进来,张氏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她一直在揣摩李氏的阴谋……李氏想怎么办这件事?把流言消息放出来是何用意,下一步又会做什么?
  想到一晚上,张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主要这事儿刚刚开始,实在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
  夜色已深,她上床就寝,因为要睡觉,寝宫内只留下了一盏豆粒大的油灯,不至于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张氏是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了无数次身,心里一阵不安生。
  香油那事儿,真的不是处心积虑,她还没到那种完全不顾脸面的地步;只不过当时情绪紧张,有点毛手毛脚,才出了差错。
  结果不仅被人知道了,还被说得那么难听!张氏不仅羞得没脸、愤怒、惧怕,而且心里十分憋屈。
  她又翻了个身,脸朝着外面,正好对着那孤零零的一盏油灯,寝宫里十分冷清。她呆呆地看着那亮光,心道:要是真做了什么,被人揭穿下场不好,起码还有点想头;我什么都没做,就要被人往死里整?
  张氏回忆起了当时那尴尬的瞬间,着实有点难以面对……她希望并未发生那样的事。
  不过第二次见到郭绍时的光景,便很难忘。
  那感觉很微妙,彼时没有细想,后来想琢磨:已经有过难堪“失礼”的事来,今上之后又来看自己一回;他至少对自己有好感,否则唯恐避之不及了,怎么还会主动过来探望,语气神态也仍旧那么好。
  谁都不想被人嫌弃厌恶。张氏想到这里,身上觉得微微有些暖意。
  她的脑海里闪过郭绍进门时的样子,高壮的个头几乎要顶着门方,每次心里都有个念头别撞着才好。这样一个人、还是大权在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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