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378页

搓了搓。人们从利弊考虑,天下有部分人有权有势、并非所得的一切与权力中心息息相关,这种人最在意谁当权谁上位;还有一些人,诸如士卒和百姓,恐怕谁当权都不能直接地影响他们的生活,与自身关系不大的事他们就不太愿意付出太多代价。
  除了利弊,还有一种东西叫认同感。假如一个不得人心臭名昭著的人上位,恐怕无论什么人都会唏嘘摇头一番,这也是为何郭绍不仅需要权力、兵权,还需要人望、名义的原因。
  然后郭绍又考虑“破坏力”。按照阶层来看,最有实力力量的是广大的百姓,然后是普通的士卒,接着才是有权的官僚、有兵的大将。但所有人都不是一个整体,最强大的民众数以千万计,但他们分散在广袤的土地上;从个体上也是最弱的人……谁能组织起号召起他们,凝聚为一体?只要他们还活得下去、还能忍受,就很难被号召起来。
  就在这时,郭绍察觉了门口有人。便听到卢成勇的声音道:“主公已经起床了?卑职给您打水洗漱。”
  郭绍应了一声,遂收住心神站起来先穿衣披甲。
  他准确地找到了自己放牙刷的地方,若是没有牙刷的时候可以用柳树枝泡水然后放在水里嚼,这是此时的生活习惯。洗脸、梳头,收拾打扮好衣着……
  今天早上,一切都很有条理,郭绍告诉自己状态很好,头脑清楚、井井有条。
  他开始自己动手收拾东西,这个地方只是落脚点,随身的什么东西都要带走。他整理好档案放在一个袋子里,又把衣物和生活用品整洁地放在另一个袋子里。
  卢成勇进来时,郭绍便道:“这两个布袋是我的东西,你帮我带走。”
  “喏。”卢成勇抱拳应答。
  又有此地的奴仆送早饭过来,亲兵尝试之后,送到郭绍房里,他细嚼慢咽吃饱。
  不多时,王朴、李处耘、罗彦环三人求见。见礼罢,李处耘不动声色道:“主公要返回中军了么?”
  “今天还有事,咱们这就走。”郭绍道。
  王朴问道:“这就下达军府军令?咱们得下令诸军指挥使以上武将到中军,大伙儿好确认封赏的名目。”
  李处耘和罗彦环听罢一起转头看郭绍。郭绍有片刻的停滞,他仿佛在下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拳头握紧,正色道:“即刻下达军令。”
  王朴拱手应允。郭绍又睁大眼睛断然道:“都照咱们商议好的办!”
  ……
  “父亲……”汴水上的一艘楼船里,韩驼子紧张地看着韩通。
  韩通手里拿着刚刚接到的军令,要他即刻前往“江南前营军府”中军大帐,商议诸部赏罚的细则。他看了一眼儿子那要哭出来的表情,有些动容,到底自家的儿子最在意老子。儿子今早的模样也与往日不同,平常叫爹,今天叫父亲,口气是十分严肃了。
  韩通心里也感觉到了事情的气氛。他只是习惯性地在儿子和下属们面前严厉有威严而已。
  驼子声音哀切:“父亲别去了!”
  韩通道:“不去怎么行?这是军令,大军仍在国门之外,谁敢违抗中军军令,是死罪。”
  驼子沉声道:“他们是要干大事,父亲身在高位手握兵权,不和他们同谋,此行危也!”
  “手握兵权有个屁用。”韩通冷笑道,“水师指挥使以上的武将,中军的传令兵直接下军令了,我不去有什么作用?”
  韩通踱了两步,沉吟道:“我虽是水师主将,也是侍卫马步司都指挥使,但下边的人不全听我的。他们的家眷在东京,东京是大周朝廷掌控;他们的军饷、军需用度是朝廷拨付。而我的兵权,想想也是朝廷授予。我是将士们的主将,但他们不是我的私兵……我得听军令。”
  驼子急道:“事到如今,赶紧阻止部将们前去中军。父亲告诉将士们,郭绍要谋反!”
  韩通摇头道:“有用吗?再说如果我真那么做,又没真凭实据,先变成谋反了。”他上前拍了拍驼子的肩膀,“不必害怕,我得出发了,你在船上等老子回来。”
  “父亲……”驼子忽然扑通跪到地上,哭了出来。
  韩通看了他一眼,不作理会,提起佩剑便走出船舱。
  河畔上骑马的人纷纷向中军大营而去,人很多。韩通从侍卫手里接过马缰,也带着亲兵径直向远处的大片营地而去。
  军营里,气氛很热闹,不过仍旧保持着军纪,站哨的、巡逻的都照行军布阵的部署,丝毫不乱。中军行辕在一处征用的破落庄园,周围已经被大片的军营围了起来。
  韩通骑马来到营寨门口,立刻就有一个武将上前抱拳行军礼:“拜见韩将军。”
  韩通点点头,从马上翻身下来。
  那武将拿出一张纸条道:“郭大帅下令,韩将军到中军了,带您去见面谈谈。”
  韩通愣了愣,点头道:“好。”
  他跟着武将走进营寨,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下,又有人上前招呼他的亲兵,带着亲兵们也进了营寨,但不是走一个方向。
  韩通和带路的武将一前一后,默默地进了一栋房子,路上默默无话。及至一扇门口,便见十几个披坚执锐的大汉昂首跨立在两侧。带路的武将转身道:“请韩将军解剑,这是规矩。”
  韩通咳了一声,解下腰上的佩剑叫过去,那人径直放在了门口的刀架上,伸手道:“请!”韩通大步跨进门口,走进去一看里面没人,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周围也没门、没窗,只有瓦顶上有一扇小小的天窗,室内光线比较暗。
  他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那武将抱拳作礼:“末将下告退了。”也不说为什么告退,没交代任何事。
  韩通坐在那里,目视那小将出门。他已经大概明白自己什么处境了,忽然间才感到有点悲哀憋屈,不过自己的性子就是如此,不愿去干那等阿谀奉迎的事,只不过原以为郭绍不是一个不讲道理不念功劳的人……现在才明白,在权力场没有人仁慈,大伙儿都心黑手辣,宁可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他想到自己一生征战,小大战役无数次,结局却是死在这么个简陋昏暗的角落里,心里感到十分悲凉。
  让老子死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也好!韩通心里憋着口气,左右再看了一番,这屋子只有一道门,心想动手的人只会从门口进来。
  手里没兵器,不过坐的椅子倒可以一用,还能各档扫打一下弓弩箭矢。韩通做好准备,死前也要站一回,哪怕匹夫一样拼杀。
  他沉住气,盯着那道门,手却不动声色地放在膝盖上等着。门外透着晨曦的光,最后一会儿看看这人间了。现在还很安静,军营的嘈杂声都被墙壁隔离了大半,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四百八十五章 宋州(三)
  旭日东升。草叶子上还沾着昨夜的露珠,日光还未完全驱散空中的薄雾,早上的空气比较湿润,红彤彤的太阳在地平线上颜色分外鲜艳。
  中军行辕的营寨门口分外喧嚣,一处简陋的木台子搭建起来,仿佛是乡间唱戏的台子,两边立着许多木板,上面贴满了纸张,木板附近闹哄哄一片,许许多多的将士在那里往上面瞅。
  有士卒提着锣敲了一声,嚷嚷道:“虎贲军的在那边,镇兵的那边,龙捷军的这边。”
  又有行营军府的官吏站在榜前,有的人在念上面的字,因为有些将士不太识字,还有的在后面挤不进来,听别人念就好了。还有官吏在大声说话:“今日定下各指挥的升迁名单、赏钱数额,因宋州到京师尚有二百多里地,将士运送保管不太方便,要回京后再照数额由国库在五日内拨付……”
  众人议论纷纷,原来昨晚见到的从船上运下来的东西不是钱。不过大伙儿也不以为意,只要中军说定了多少钱,应该不会有差错,大周朝廷这点信用肯定有的,回去再给也没啥,还不用自己搬那么远。
  又有官吏喊道:“都看看,要是哪个指挥觉得不服,找各自的军都指挥使或军都虞候来个说法,中军可以听从各指挥的道理重新修改。功劳最大的指挥,和没有提到功劳的,赏钱级别能相差十倍,大伙得瞧清楚……”
  就算跟着走一趟,只要参战了的军队都有赏钱,但和那些作为尖刀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人马肯定有区别。大伙儿对这种干法都挺接受,将士们大多都干过不少仗,明白在前面打硬仗是提着脑袋拿命拼出来的,当然应该多赏。
  中军主帅郭绍颁发的赏罚也多半没啥问题,因为写得很细,哪个指挥打过什么仗、为整个战役中起了什么作用、有什么战果都清楚明白,逐一说明,大伙儿无话可说……也有人纳闷中军为何如此清楚,全凭那帮传令兵和记录军令的官吏,每个武将下达过什么重要命令都有备档,军府的官吏按照那些军令、就能把各指挥干过的事大概弄明白。
  这边的人在闹哄哄地听官吏们念功劳簿,后面的人马也成方阵在聚集,大多是虎贲军和龙捷军的将士。大军驻扎后,早上都会出操,然后列阵。成片的人马,如云的旌旗,也只有在军中才有这般壮丽的景象。
  良久之后,便听到“喀、喀、喀……”整齐的脚步声,武将们转头一看,四列纵队的精锐步兵列队而来,然后分开两面,在附近列队戒严。
  众人见此阵仗,知道中军的大将大官们要来了。果不出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一大队马兵护着几个人过来了,当前的人便是中军主帅郭绍。
  郭绍行至营寨门外,从马上翻身下来,将缰绳递给旁边的亲兵,便大步向那简陋的木台子上走去。
  “郭大帅!”虎贲军的武将们见了他便喊了起来,接着众军纷纷大喊“郭大帅,郭大帅……”,声浪瞬间在整个军营里蔓延看来。此时此景郭绍倒没料到,却也鼓舞了他的勇气。看,将士们很拥戴我!
  郭绍的心口扑通扑通直响,若非这些年在公众场合锻炼,此时定然很紧张。因为站在这种地方,会成为观众们瞩目的焦点,无数的眼睛,会影响人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示意,待喧哗声稍稍停息,他便开口道:“今日论功行赏!兄弟们浴血奋战征战数月,靠拼杀得来的好处。”
  台下无数的将士一通欢呼。郭绍又道:“我们拼杀不止为了好处,还为了天下苍生!蜀国、南唐相继归入我大周版图,大周的实力壮大了!此时此刻,我们在欢呼胜利,但是……幽云十几个州的大片国土还在外族人手里。”他挥起手里的剑鞘,拿剑柄指着北方,“幽云十六州,自古乃中国(中原附近的王朝)的核心地盘,这是所有华夏儿郎的耻辱!”
  郭绍高声道:“多大的地方,多少族人同袍在那里生存。兄弟们想想罢,那些同族同宗的人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正在被蛮夷奴役凌辱,正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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