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375页

。”
  韩熙载被扶起来,仍旧在抹眼泪抽泣……他娘的,郭绍要不是死命憋着,得笑出声来!因为面前的样子太搞笑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大胡子大汉,在那委屈伤心地哭鼻子,真的叫人有点受不了这场面。
  下面的无数官员见此场景,不仅没笑,个个都凄然,有人在叹息。
  门外,一棵树苗被人抬进院子里来了。郭绍遂从屋檐下走出来,走到院子里那个土坑旁边,那棵树苗也被抬到了旁边。众人瞧着,有人小声嘀咕起来了……那坑是种树的,总算看明白用处了。可大伙儿恐怕也觉得奇怪,丧事上种什么树?
  王朴等却淡定地看着郭绍,谁也没过问。
  “诸位……”郭绍提高声音,回顾左右开口了。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关注着他,毕竟人都有好奇心,想搞明白郭绍究竟想干嘛。
  “南唐国先主治理江南十余年,而今寿终仙去,本将闻讯也深感惋惜,更能体会诸位哀切之情。”郭绍道,“昔日天下大乱,群雄分疆裂土、割据河山,南唐国李家守一方之地,使士民在江南免遭战火之苦,理应会教天下的感怀。”
  众人听到郭绍这么说,大多面有纳闷之色。征服者还说亡国者好话?
  郭绍淡定道:“但是,华夏本为一族,分疆混战只是一时,内战不应无限期地持续下去。今天下人苦战乱久也,一统之大势浩浩荡荡,各国归一乃天意、乃人心。诸位,勿因忠心而忘大义啊。江南人确实亡国了,但未亡天下;大周非外族所立之国,收复南唐土地也非征服,各国同族同袍合之为一,方能减少无谓的内耗。一隅之地的邦国与天下,孰轻孰重?”
  郭绍说罢拍了几巴掌,便有一些拿着铲子过来了,上前分发给众人,郭绍也拿了一把。他还亲自上前送铲子,一些官员不敢推辞,接受了。南唐国士族与灭国者周军武将肯定有隔阂,但毕竟双方长期都有来往,表面上还是各自有礼的。
  “铲土,咱们把这树种在江宁府院子里。”
  郭绍先铲了一小铲土到坑里,大伙儿也不愿太忤他的脸面,纷纷帮忙种树,一起种一棵树,这件事倒是有点新鲜。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树苗种进坑里,郭绍又当众不慌不忙地从水桶里舀水浇灌。等大伙儿都觉得挺无趣时,郭绍拿着瓢,说道:“我以为,帝国如树、本是活物,活物就会生根发芽、成长,也会生病。今蜀国、南唐逐一归入大周,我朝已有帝国之苗,天下人共同治理,给树苗浇水,它就会成长壮大,出现汉唐盛世、恢复帝国荣光!这是所有族人的共同心血,谁也没权力擅自去破坏它;若是掌权者不施仁政,不给浇水,活物就会生病、枯萎。诸公与我同种此帝国之树,也应同心协力,共治地方。”
  郭绍说的时候,表情诚挚、声情并茂。周军将士听罢,纷纷抚掌叫好。南唐国官员这时才弄明白一起种树的寓意,当下面面相觑。
  郭绍表态完了,又好言几句,当下便带着随从的人员离开了大堂院子。
  及至中军行辕,王朴赞道:“好一个帝国如树,郭将军此喻甚为恰当,古往今来,多少朝代起初强盛,此后不施仁政而衰亡;也有许多君王励精图治,方有盛世中兴。活物不会一成不变,好!”
  郭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韩熙载本就是北方士人,南唐国都灭了,我猜他权衡利弊想通之后还是愿意归顺的,只不过世人都被一个名声舆情掣肘,不得不那般。”
  几个人听罢纷纷点头附和。
  郭绍一本正经道:“不过,咱们既然诚意拉拢,还得替别人多考虑一下,韩熙载就算动心、也不愿意背上骂名。我想了个法子帮帮他。”
  他一面说一面看向李谷:“南唐国皇宫里有一幅图《韩熙载夜宴图》,这图画工精巧;不过这等东西的身价,不仅决定于水平技巧,画中之人的名望是很重要的。我认识一个大商贾,可以把图卖给那个商人,并提醒她想办法为韩公正名,如此商人也能得到名画的好处。
  就这么说:韩公忠于南唐国,只因明智的政见主张不受重用,常叹抱负不能实现,反受猜忌,故郁结于胸,放浪形骸终日买醉。实则是个有着赤心忠肝的名臣……”
  李谷听罢兴致勃勃,说道:“郭将军实乃韩公知音之人,韩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对,这也不是编造,本属事实。”郭绍正色道,“不过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才出此下策、让门道较多的商贾帮衬一下,从画上着手。”
  李谷点头称是。
  郭绍当下便道:“南都投降了,南唐国全境归属大周,这边不必再用大军,禁军近期要班师回朝;我看李公留下主持局面,比较妥当。”
  李谷抱拳道:“理应尽力。”
  郭绍又道:“曹彬节制驻军,高彦俦的剑南军也暂且留下。让曹彬好好干,本将回朝之后,定为他请功,不会亏待了他。”
  王朴和李谷点点头。王朴似乎有话要说,郭绍便暂且没开口,侧目看他。王朴便道:“此番攻唐,吴越国很尽力,我朝先撤军,倒也能表现出仁厚的气度。”
  郭绍懂王朴的意思了,正好大军在江南,对吴越国也是一种威胁,恩威并济可以图谋更多的地盘……不过郭绍正准备回去称帝,暂时抽不出手去理会吴越国。南方剩下的那些地方,军事实力较弱,恐怕不敢在大周强势下有什么妄动,威胁已经很小了。
  李谷道:“若是有吴越国的官吏就近到江宁府来结交,我便先不言语武力威胁,只道朝廷念功、待人仁厚,劝他们纳土归顺,到大周朝廷来封侯拜官。”
  郭绍道:“甚好,朝廷也会下诏嘉奖吴越国主。”
  他说罢拿起一条直尺,转身指着身后墙上的大图:“回京的路线,也得在中军先定好。这次大军班师,要运不少东西,辎重也很多,最好沿水路回去,好让战船运载物质……”
  刚才还在说话的文官和武将顿时都不吭声了,默默地瞧着郭绍指的那幅图。
  郭绍拿直尺在上面的一个位置敲打了两下:“禁军陆兵从这里和这里,采石浮桥、京口坐船,先渡过大江;然后在扬州先聚拢集结。侍卫司水师战船走京口北上进入漕渠,水陆汇合,沿水路北归。及至淮河……”
  大伙儿顿时聚精会神地听着要紧的路线,要沿水路,南边这条路没得选;过淮河走那条水道才是关键所在。
  郭绍环视左右一眼,“行军在大周境内,用不着绕路折腾,走汴水罢。”
  郭绍说罢,又观察王朴的目光,不过图上地名太多,看不出王朴究竟在关注哪一点……但猜得出来,是宋州。走汴水,宋州是离东京最近的地方。
  “是否要沿途州县准备军用粮秣?”王朴问道。
  郭绍道:“几万大军水陆并进,行踪无法掩饰,咱们也不必掩饰,以江南前营军府的名义,分别下令各州准备大军粮草,州府备五日之粮。”
  他说罢便端起公案上的茶杯,却故作看面前的卷宗迟迟不饮。
  李谷率先起身道:“若无别事,我等告退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无法掩饰的图谋
  韩通在大江畔的水军营寨中,没有去参与江南前营军府的议事,不过他是大将,很快就有传令兵携带军令来到了水寨登船求见。进来的传令兵原本是韩通的亲兵,派到中军去的。他自然认识,径直见了面,拿到军令一看,是准备班师回朝的时间和行程。
  韩通细看了一番,把军令捏在手里,背着走便踱起步来肚子寻思。他走到船舱旁边,便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外面。
  “爹,大周班师回朝走汴水?”一个佝偻着背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说话的人是韩通的儿子,因为小时候生病了没医好,长身体长成了个驼背,还被人谑称“橐驼儿”、“韩驼子”。他的身子是遭了灾,没法习武上马打仗,不过脑子倒是挺机灵的,也有自知之明,从小就没继承父志,一门心思读书识字,如今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在父亲身边做一些案牍之事,比幕僚还靠得住。
  韩通昂首站立,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江面来往的巨大船帆。周军最精锐的侍卫司水军数万人都在他的手里,除此之外,韩通是侍卫马步司都指挥使、侍卫司最高级武将,现在李处耘掌控的一厢精兵平素也属于侍卫司管辖。
  “宋州……宋州呐!”韩驼子喃喃道,又赶紧弓着背靠近韩通,“爹,您得赶紧找机会向郭大帅表态,若是拉不下面子,让儿先去也成。”
  韩通皱眉道:“表态?表什么态?”
  驼子愣了愣:“您……您说还能表什么态?”
  韩通严厉地说道:“休听那些流言!”
  “是流言不假,可您仔细再想一想,那流言说的也挺有道理。”驼子劝道,“那郭大帅现今的人望、权势、功业,哪样等闲,如今携灭两大国之威,手握重兵回朝,不称帝更待何时?谁还真以为他打江山是为‘今上’效忠。”
  见韩通不语,驼子急道:“爹的手里那么多人马,位置又高,郭大帅的人肯定都盯着您、等着您。事不宜迟,最迟也不能晚过到达宋州之际……”
  韩通扬了扬手,斥道:“老子在大周朝,靠一刀一枪战功打上来的,要腆着脸去背主求荣!况且,仅凭一些风言风语和妄自揣测,就能断定郭将军要谋反?”
  驼子不惧,摇头苦劝道:“史彦超不是靠冲阵拼杀上位的么,多傻一个人,我听说他最近都对郭大帅恭敬有加,那厮都嗅到风声了,恐怕也想通了……”
  一提史彦超,韩通就十分来气。韩通的脾气急躁,史彦超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而且那厮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作派,韩通与他见面时没少受过鸟气。他顿时大怒:“狗东西!姓史的不是天不怕不怕吗,好意思装模作样!”
  “现在不是顾那些的时候了,咱们有今天的位置也不容易……”驼子忙道,“殿前司诸军、朝廷里,全是郭将军的人,史彦超再猛,也是孤掌难鸣。爹您赶紧想想,这事儿拖不得。”
  韩通断然道:“老子不干那舔痔得车的事!”
  驼子听罢,比他爹还急,弓着背在后面走来走去,却也是无计可施。
  ……
  吴越国都城杭州,皇妃塔(后改名雷锋塔)周围站着许多甲兵,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游人不敢靠近。国主钱俶正在皇妃塔上眺望远景湖光,他站的这座塔是他自己出资修建的。钱俶有个宠妃姓黄,生了儿子,钱俶高兴之下想留个纪念,又因宫中信佛,便建了这座塔。
  宫中常常烧香拜佛,但并不是就不杀生不动兵戈了。钱俶问道:“我国的大军到何处了?”
  旁边的大臣答道:“十天前就来信,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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