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行径,可能是见自家小姐针线劳累,又诚惶诚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硬塞给刘妈妈金耳挖簪子来打探颜府讯息吧。
且不管崔妈妈此举是否妥当,她也是怜惜表姐,想出一份力而已。表姐有这样的忠心的乳娘,也是她的福气了。
只是――自己也无能为力呢。颜睡莲叹道:“我离府时年纪小,连父亲祖母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其实我也害怕认错人、说错话呢。”
王素儿有些失望,母亲自嫁到成都就没回过京城,所知有限,对于那个未知的颜府,王素儿是即期待、又惶恐。
期待的是自己终于有外祖母庇护,离开那些王家的豺狼,惶恐的是颜府的三个舅舅都不是亲的,而且从这八年表妹颜睡莲一直滞留成都老宅的情况来看,颜府内宅并不平静,尤其是颜睡莲的继母杨氏――自己的五舅母,肯定不好相与……。
看着王素儿诚惶诚恐的模样,颜睡莲心中有些不忍――在她眼里,王素儿就是活脱脱《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同样父母双亡,同样是外祖母怜惜接到舅舅舅母家,同样的多愁善感、心细如发,希望他们的命运会截然不同吧!
“其实姐姐不用这样急的。”颜睡莲洗了手,拿起针线帮着王素儿赶工,她手艺着实一般,但是缝合缀边还是可以的。她尽量用舒缓的语气说道:
“京城府里,我大伯娶的是东平郡王府的女儿,伯母的嫁妆里有个大宅子,他们成亲三天就搬过去了。后来大伯一直外放,伯母跟在任上,除非有什么红白喜事,他们只有每三年考核进京述职时才回去一趟。如今大伯是两淮盐运司的盐运使,一家都住在扬州,他们的针线你可以到了京城慢慢做。”
王素儿听母亲说过,大舅舅虽是庶出,只是两榜进士出身,但目前却是颜府官职最高、岳家的最为显赫的舅舅。
大舅母是东平郡王的庶女,自幼是养在郡王妃身边的,甚为得宠。大舅舅励精图治,又有了强势的岳家的,所以能坐稳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这个位高权重、油水丰厚的官职。
相比而言,颜睡莲的父亲――她的五舅舅是颜府唯一的嫡子、还高中探花,但一直在“清水衙门”翰林院做学问,修撰《承平大典》,从七品的编修开始,至今不过是从四品的侍讲学士。
所以在京城颜府,大舅舅为颜家带来的是权和钱,而五舅舅担负的是颜家清流名声,两者互为依仗。
王素儿绣了几针菊花的花瓣,“妹妹知道大舅舅下一次进京述职是什么时候么?”
“嗯――”颜睡莲手里的针线停了停,答道:“是明年――如果没有圣旨特召回京的话。”
“哦。”王素儿顿时松了一口气。
颜睡莲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姐姐也知道的,明年是祖母六十大寿,伯父因是朝中大员,非召不得入京,伯母和表姐表哥们却是很可能因给祖母做大寿回一趟京城的。”
王素儿想:即使大舅母回来,外祖母的生日是在夏天,时间也是充裕的,那时我已经在府里了住了大半年,慢慢打听,也会知道大舅舅一家子的喜好……。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外任官员,非诏不得入京。盐运司除了管理盐物外,还负责为宫廷采买贵重物品,将地方各种事物直报中央朝廷等职责。所以盐运使官阶从三品,油水丰厚,深得朝廷器重。
23、杭州港大夫人赠物,进京师姐妹入颜府 ……
官船从重庆入江,在长江上航行了十天,终于十一月十七日中午的时候到了杭州港――这表示旅程过半,接下来,就要从京杭大运河北上了。
此时杭州还没下雪,但天空灰暗,北风奇冷,估计下雪也是早晚的事。原本姚知府是打算在港口停留一天,在杭州城采买些年货回京,但船头说今年冷的早,如果运河结冰,到时候弃船登车也能到京城――但是姚夫人有孕,恐怕难以忍受马车颠簸,所以在港口最多停留一个时辰,交接通关文书,补充给养即可。
姚知府觉得有理,便吩咐船头按照他的想法执行,只在杭州港停留一个时辰,准备转舵北上入京杭大运河,并准备充足的火油,万不得已的时候,方便夜航时照明用。
岂料官船刚一入港,便有一乌篷小船靠近,船头摇橹的船夫大喊:“请问是成都知府姚大人的船吗?我们是两淮盐运使颜大人的家仆,奉夫人之命来看望侄女和外甥女!”
颜睡莲和王素儿听闻这个消息都是一惊――伯父大舅舅住在扬州,怎么会特意派仆妇来杭州港了看望自己?官船北上横竖也经过扬州,为什么会派人巴巴的在杭州等呢?
一刻钟后,两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和四个提着礼盒的丫鬟上了官船,来船舱拜见两位小姐。
两个妈妈衣着打扮和谈吐均不俗,颜睡莲和王素儿不敢受全礼,一起侧身受了半礼,请妈妈坐下说话。
表姐妹王素儿居长,自是素儿先开口,素儿寒暄道:“不知如何称呼两位妈妈?”
圆脸微胖的妈妈说:“奴婢夫家姓孙。”
容长脸蛋、左边眉毛下方有颗小红痣的妈妈说:“奴婢夫家姓刘。”
“原来是孙妈妈和刘妈妈。”王素儿笑道:“你们辛苦了,这么大老远来看我和睡莲妹妹。”
睡莲若有所思,瞥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刘妈妈,刘妈妈笃定的点了点头,睡莲顿时了解了――这有红痣的管事妈妈必定和刘妈妈有些渊源。
孙妈妈答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家夫人听说两位小姐随着姚大人的船回京城,本打算亲自来一趟的,可惜临出门受了风寒,就派奴婢二人带些薄礼来了,又因今天冬天冷的早些,担心官船在扬州时不入港停靠,所以派奴婢两人在杭州码头候了三天,总算把两位小姐盼来了。”
王素儿忙道:“岂敢让大舅母来看晚辈,又是大冷天的,真是折杀我们了。”
红痣刘妈妈命丫鬟把礼盒呈上了,解释道:“我家夫人说,燕京城不比成都暖和,又担心路程遥远冻着了两位小姐,就备了每人一件大毛斗篷和围脖,以及一双厚底里外发烧的皮靴子……。”
之后主宾又说了些“简薄了”、“莫要嫌弃”、“多谢”、“问候家里人”……之类的客气话。
因官船要启程,两个妈妈很识相的没有久留,表姐妹二人更不敢说“多坐会”之类的留客话,从上船到离船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刘妈妈和崔妈妈分别替自己家小姐打赏了大夫人的两位妈妈,刘妈妈给的是红封,崔妈妈给的是荷包,里面装的东西均未可知。
送之离船时,刘妈妈有些欲言又止,而后还是问红痣妈妈,“您――你可是胭脂姐姐?”
那红痣妈妈先是下意思点点头,而后身形一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闺名?
刘妈妈眼眶微湿:“我是翠玉妹妹啊。”
“我说着怎么面熟!原来是你!”红痣妈妈激动的握着刘妈妈的手,刹那间百种情绪齐上心头,“我八岁就离开成都,那时你才五岁,我们有四十年没见了吧,你们一家不是一直在老家看守祖屋和祖产么?怎么你……。”
“我们是送九小姐回府的――可不就是四十年呢,若不是你眉毛的那颗红痣,我就认不出你了,我现在应该叫你大表嫂吧,呵呵,兜兜转着,我们还是成了一家人。”刘妈妈招呼着采菱,
“快,跪下叫婶婶!”
采菱忙跪下磕头认亲。
“多水灵的女儿啊!”红痣妈妈拔下头上的玉簪递给采菱做见面礼。
仓促间两人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又不能在此停留,两人只得挥泪告别。
刘妈妈净了面,去睡莲舱里回话,说:“刚才那位刘妈妈也是家生子,比我长二岁,她原是大爷房里的小丫鬟,四十年前颜府从成都里迁到南京,我们就没见面了,后来听说她嫁给了我表哥,作为一房人跟着大爷成亲时搬出去另外开府了,现在是大爷府里大小姐房里的管事妈妈。”
“大表姐的管事妈妈?”颜睡莲觉得很奇怪,大伯母这个举动有什么深意?按照通常的习惯,对外送礼的活是专门管送礼的妈妈,怎么会派内宅女儿房里的管事妈妈呢?
“你过来看看大伯母的礼物,可不是她们说的‘简薄’。”颜睡莲打开礼盒。
“这――这也太贵重了!”刘妈妈不禁咋舌。
里外发烧的熊皮靴子倒也罢了,那件银狐裘披风和紫貂围脖的价格要到千两白银吧!
“素儿表姐的和我一样,大伯母随手就送了两千两银子出去,是平日里行事就如此阔绰呢,还是另有所图……。”
颜睡莲百思不解,和刘妈妈种种猜测,都觉得不合理,最后决定将礼物细细收好了,到了京城再说。
大船从杭州北上入京杭大运河,行程过半经过徐州时,天空飘起了扯絮般的大雪,靠近两岸的河面已经结了成人手掌般厚的冰层。
姚大人认识到情况紧急,若航道上都结冰了,就不得不弃船登车。他命船头将船夫分两班,日夜兼程航行在运河上。
和姚大人一样打算的各色官船和商船如过江之鲫,夜晚京杭大运河的航道上被火把和气死风灯照耀的格外热闹,与寂静的雪花相映成趣,反而比白天千篇一律的古藤老树昏鸦好看许多。
颜睡莲旅途无聊,每到一处便用自制的炭笔将沿岸景色绘在四尺宣上打发时间,慢慢积攒着,居然也能装订成一个小本子了。
这一日,颜睡莲完成了百船夜航图,突然闻得远处一阵轰天巨响,震得偌大的官船都摇晃起来!
“小姐!”
采菱冲过来扶住睡莲,两人都没站稳,倒在书案上,霎时采菱手肘磕青了,睡莲拉着采菱蹲在地板上,两人死死抱着固定在船板上的床腿。
震声绵绵不绝,大船也随之晃动,航道上惊叫持续了一刻钟方停下,睡莲和采菱不敢松手,刘妈妈和朱砂石绿慌忙推门进来,见两人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姐莫慌,刚才船头解释说,那震天的响声是油炮炸开河面冰块、清理航道闹出的动静。”刘妈妈一边安慰颜睡莲,一边给采菱受伤的手肘涂上药油。
果然,行到一里路,就见到碎裂的冰块擦着船舷而过,大船加快行程,就怕前方航道再次结冰。当夜就到了沧州,夜晚入睡时,刘妈妈探了确凿的消息,兴奋的说:“明日中午就能到通州了!”
十二月初十午时,官船到了通州港,港外等候入港的各色大船排成长队。京城地界,姚大人一个正五品知府实在不算什么,只得乖乖排队,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方轮到大船入港口码头。
码头上有三拨人在等候。姚大人长子姚知仁二年前就留在京城国子监读书,此刻他带着仆从望眼欲穿,准备迎接父母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