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第3页

,只说要拉她去瞧新奇物事,将她诓到后宅一处僻静的院落,锁进屋里,又交待下人不许放她出来,便自去玩耍了。
  她在那小屋中又怕又急,窗户又是关紧了的,从门缝里看出去,一见有人影经过她便大喊,奇怪的是经过的人都象是没听见似的。她喊得嗓子都沙哑了,始终不见人来,只说等到戏散场了自有人来寻。谁知文安怕她告状,居然告诉于老夫人的丫头,说她跟姐妹们在花园里玩得正高兴。祖母卢氏听了于老夫人的话,只当是真的,便没多问,等到晚间开宴时四处找不着她,才从五堂姐的丫头那里听说了实情。祖母吓了一跳,跟老妯娌于氏说了,众人找到小屋时,文怡已经因为中暑晕了过去,抬回家后便大病一场。
  想必于老夫人也知道自家理亏,特地请了附近一位致仕的老太医前来为她看诊,药材、补品都自己掏腰包。只是祖母卢氏这回惊怒至极,始终不肯谅解。那文安脾气又倔,哪怕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肯低下头来赔罪。于老夫人心疼孙子,单骂了他几句,便把跟在他身边的丫头叫来打一顿了事。
  只是文怡如今回想,那小屋说是偏僻,到底是在后宅,她那样大声叫唤,怎可能没人听见?那些人自然是为了讨好小少爷,才不管她一个稚龄女童的安危,让她在小屋里关了半日的,如今挨了打,也算罪有应得,怕是还有好些人应该负责的,也都逃了过去。
  赵嬷嬷仍在那里哭道:“原是一个祖宗生下来的,咱们六房也是嫡系,哪里就比长房的人差了?只不过他家占了个‘长’字,咱们才成了旁枝。即便如此,也是一样的族人,谁又比谁高贵些?!当年咱们老太爷还加封过正二品资政大夫呢!说起来品阶比他家大老爷还要高些,我们老爷还中了举人。只不过因为没了男丁,才衰落了,但族中老妯娌们在一处说话,也就只有我们老夫人和他家大老夫人身上的诰命品阶最高,他们居然敢这样欺负咱们家,分明是见咱们没人撑腰,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实在是太过分了!”
  老人家哭得伤心,文怡怕她身子吃不消,忙劝道:“我已经没事了,嬷嬷不必再担心。他家的确显赫,但他们老夫人待祖母还算客气,应该不至于如此势利眼,不过是七哥小孩子家不懂事罢了。”
  赵嬷嬷不以为然:“他虚岁都十二了,又是人人都夸他聪明的,还会不懂事?即便他不懂事,他身边的人也不懂么?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姐又不稀罕跟他们一处玩耍,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耍这样的诡计?差点害了小姐的性命!小的太可恶,大的也太纵容了!但凡有个懂事的早早报到大老夫人处,哪怕是只告诉她身边的丫头呢,小姐也不至于吃这样的苦头。他们分明是小看了咱们六房的人,认定咱们奈何不了他家!小姐放心吧,老夫人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文怡小声安抚着她,听到这里,手中一顿,心情沉了下来。
  上辈子这件事发生时,她年纪太小,又刚刚病愈,只知道吃药养病,哪里顾得上其他?因此许多事都是长大以后才发觉的。因为这场风波,祖母跟长房的人翻了脸,那位于老夫人原本是心怀愧疚的,但挨了几回冷言冷语,也灰了心。两家人从此断了来往。长房本是族中嫡长,又是最显赫的一支,他们的态度对其他族人不免会产生影响,祖孙俩在族中本就备受冷落,从那以后越发难过了。
  起初只是公中分派钱粮给他们家的日子比别家都迟,后来那米面也都成了陈米陈面,甚至是不能吃的,她们家不得不花钱到外头去买;接着又有婶娘伯母明里暗里的议论,说他们家祖孙俩带着三个仆从只有五口人,用不着住三进的院子,竟将原已大为缩水的宅院占了一进去;她十四岁那年,邻近的平阴城发生民乱,舅舅家遭了殃,上门来索要母亲陪嫁的奁田,族中没一个人帮她们说话。祖母气得生了病,她哭着到长房求他们帮忙请老太医,头一回见到了于老夫人,请得太医回家看诊,谁知开的药方中却有不少昂贵的药材,她再一次去求于老夫人,结果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二伯母用几根参须打发出来。为了买药,家中几乎耗尽钱财,连祖母和母亲的陪嫁都卖了,祖母去世时,后事还是族中花钱办的,不过草草完事,才过了“头七”,族人便将宅子收回去了。
  如今想来,若不是跟长房翻了脸,日后也不至于连一个助力都没有。那些族人敢这样欺负她一个孤女,还不是因为看准了长房不会为她撑腰么?本来她对长房的无情多少有些怨怼之心,不愿意再看他们的脸色过活,但一想到祖母,她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无论那些二伯母六堂姐七堂兄之类的如何薄待她,至少,那位伯祖母于老夫人面上对她们家还过得去,只要能说服祖母消气,这个助力还是能留得住的。不为别的,单为了那位医术高明的老太医以及今后祖母可能需要吃的药,她就不能眼看着两家翻脸。
  文怡心中拿定了主意,想到赵嬷嬷是祖母的陪房,感情最笃,有些话做孙女的说不出口,赵嬷嬷却没有顾虑,而且祖母也一向肯听她劝的,便打算先说服赵嬷嬷。正要开口,她忽然想到:也许重生后,改变命运就从这一步开始了?她深吸一口气,下决心定要办成这件事。
  于是她想了想,开口道:“嬷嬷心疼我,我心里知道,七哥这样过分,我也有几分埋怨,只是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要是祖母听了,一定要骂我的,我只能跟嬷嬷讲了。”
  赵嬷嬷向来疼爱文怡,听她这么说,忙问:“是什么话?你只管跟嬷嬷讲,嬷嬷不告诉老夫人。”
  文怡这才道:“七哥将我关进小屋,本来是小孩子家不懂事,可旁边侍候的人不去阻止,事后又为了讨好七哥不放我出来,自然是认定咱们家没人了,不把祖母和我放在眼里的缘故。长房的伯祖母又疼他,不肯重罚,他家的人又怎会上心?我如今是病好了,没事了,倒还罢了,若是有个好歹,祖母再恨他们,他家也不会让七哥给我偿命。咱们家没有男子支撑门户,祖母就算想打官司,也找不到人出头呀?若是到族里讨说法,长房势大,七哥的亲生父亲又做着大官,怎肯叫自家骨肉吃苦?可见这个公道是讨不回来的。”
  赵嬷嬷听了,越发心酸:“我可怜的小小姐啊,怎会这样命苦?你说得有理,七少爷的父亲就是族长,事情闹大了,他顶多就是叫七少爷给咱们家赔礼道歉,老夫人也奈何不了他们……”
  文怡一呆,她记得族长不是长房的亲长,难道曾经换过?她将这个疑问压下,接着道:“比起那样的结果,至少我如今完好无缺,身体也没事了,伯祖母又是遣医又是送药的,也算尽了心,若我们继续跟他们斗气,怕是反会得罪他们,因此……”
  不等她说完,赵嬷嬷便瞪大了眼:“这是什么话?小姐难不成想就这么算了?!你可是差点儿丢了性命的呀?!他家不过是费点银钱,又算得了什么?连赔罪都不肯来,若是放过他们,他们就越发欺到咱们头上来了!”
  文怡忙抱着她的手臂哀求道:“好嬷嬷,不是我想纵容他们,实在是……他家势大,我们得罪不起呀!”
  赵嬷嬷不以为然:“有什么得罪不起的?咱们家是没人了,可老夫人身上还有诰命呢,要真的摆起架子责问他们,他们也不敢不给面子。”
  文怡又是着急又是心酸:“嬷嬷,诰命这种东西,都是虚的。他们就算赔了罪,道了歉,两家也撕破了脸,又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嬷嬷,您忘了?我看病是他们家下帖子请来的太医,祖母每年秋冬犯了旧疾,也都是他们家出面请太医来的,还有吃的药和补品,哪样不是他家帮衬着?那位老太医的医术在平阳方圆百里内都享有盛名,再无人比得上,架子又大,除了长房,连知府大人的面子都不给。咱们跟长房翻了脸,今后祖母再生病,还有谁能把这位太医请来?除了这位太医,平阳地界上又有谁能治得了祖母的旧疾呢?”
  赵嬷嬷被她一言惊醒,细细想来,果然如此。药材补品之类的,除非是极珍贵的东西,不然自家多花点银子,也能买到,但那位老太医却是当今皇帝亲口褒奖过的,还有好些徒子徒孙在太医院供职,若没有长房开口,凭六房如今的脸面,还真不一定能把他请来,而平阳一带,已经没有第二位医者能治得了老夫人的旧疾了。她不由得更加心酸:“要这么说,难道我们就这么饶了那些恶人?好小姐,你差点儿丢了性命呢,还是为了芝麻绿豆那么大的小事!”
  文怡深知她和自家祖母都是心疼自己,才不肯原谅长房,心中不禁产生了几分羞愧,低头轻声道:“是我没用,才会让祖母和嬷嬷如此操心……只是我如今已经没事了,只当是为了日后,还是不要太得罪他家比较好。嬷嬷,你好歹劝着祖母些,让她别太生气了。”
  赵嬷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真是……有钱有势,便是害了一族的姐妹,也奈何他不得。谁叫他有福气,托生在长房大老爷家里呢?只盼着他哪天得了报应才好!”又心疼文怡:“小小姐才这么大年纪,就已经知道为长辈着想了,实在难得,不像那些败家子儿,心肝都叫狗吃了,一点良心都没有!”
  文怡听她语气,知道她已经答应了,心情放松了些,忙笑着安抚她。忽然听到张婶急匆匆跑来,叫道:“不好了,老夫人发作了,要把长房的人赶出去呢!”
  文怡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长房来人了?!”

第四章 左右为难

 长房的人是于老夫人派来给侄孙女儿送药送补品的,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竟惹得卢氏老夫人大发雷霆,当即便要叫人把她们赶出去。
  文怡匆匆赶到前头花厅时,正看到祖母坐在正座上,猛握椅子扶手,青筋暴起,脸色铁青。下手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媳妇子,一脸恭顺状,小心低头听训。她后头跟着两个婆子,手上分别捧着几个锦盒和一个包袱,只是她们左手边又站着另一个婆子,穿着比她们体面些,看起来有点年纪了,正扭开头盯着左边第三张交椅的椅腿,面带几分不悦。
  文怡不知道刚才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记得这媳妇子和婆子是谁了,但看她们的穿戴,也猜到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或伯祖母、伯母们手下得力的人物,想到祖母要是得罪了她们,她们回去了也不知道会怎么编排自家呢,当即也顾不了许多,赶到祖母跟前轻抚她的背,小心道:“祖母别生气,就当是看在孙女儿面上,请千万保重才好!”
  卢氏见是孙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慈爱,神色放缓了些,但面上仍旧结着霜,板着脸道:“如今哪里是我要跟人生气?分明是别人存心惹我生气!”
  那媳妇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