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出征,哪里会想这么多有的没的,立时就上战场开打了!可如今……我不但去考了武举,而不是直接参入军中,接了朝廷的任命,还……
他话未说完,罗明敏已经笑出声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啥呢,原来是这个。”他挤了挤眼晴,“我明白,我明白。温柔乡,英雄冢嘛,你心里有了牵挂,多为心上人想着些,也是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呢?不算什么!”
柳东行被他说得有几分脸红,清了清嗓子,扭开了头,直到他笑完了,方才转回来,讪讪地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却只懂得打趣我……”
罗明敏又扑哧一声笑了,见他要恼,忙道:“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了!”说完果然收了笑容,正色道:“其实这也不是坏事,从前咱们只是一时冲动,说是要参军,但其实我们如果真的去了,从小兵做起,不但危险,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熬出头,还要叫家人亲朋担心。况且以你我的脾性,到了军中做小兵,也不知道能忍多久呢!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你考了武举,直接就是从五品的武官,只要在北疆立下战功,将来的前程自然是不用愁的,胜似从小兵熬起。”
柳东行慢慢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确实是为了文怡,方才歇了参军立功的心思……平阳民乱之后,我在傅将军身边待过一阵子,长了不少见识,当时他就曾建议我投身北疆,寻机立功。即便是在太平年月,每年北疆都会跟蛮族战上几场的,只要立了功,日后要在军中晋身,便容易。傅将军本是一片好意,我却……婉拒了,改考武举。当时傅将军虽不说什么,心里说不定也有几分失望……男儿在世,本该保家卫国,又怎能为惜命而退缩呢?当时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武举出身更有机会爬到高位,让二叔不能再压制我,但我心里清楚,那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我只是……只是担心自己去了边疆,婚事就会生变,我……我担心二叔会趁我不在时自作主张,更不能忍受文怡被许给别人 ……
罗明敏怔了怔,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你这话藏在心里,应该有很久了吧?怎么不跟我说呢?”
柳东行扯了扯嘴角:“说出来做什么?叫你笑话我儿女情长么?”
罗明敏皱了皱眉,忽然起身拍了他的头一下,吓了他一跳:“罗大哥?”罗明敏恶狠狠地道:“哥什么哥?!你这副样子真叫人看不惯!既然你自己都说了,男儿在世,理当保家卫国,你连家都保不住,谈何卫国?!那时候你又不知道北疆会有战事,先想着自家的私事,又有什么要紧?难不成少了你,北疆就守不住了么?!现如今边疆告急,朝廷要派你去打仗,你也没有退缩呀?在这里叽叽歪歪的,烦不烦?!你再啰嗦,我才要笑话你儿女情长呢!”
柳东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下头笑了笑:“是,我知道了。”
“你知道些啥?!”罗明敏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一块儿学的兵法,一块儿立的誓,又是一块儿违的誓,现如今你得偿所愿了,要上战场了,我还没个着落呢,偏你还要在我面前现眼,真真气死我了!”
柳东行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呢?罗大哥的本事大着呢,听说军资还未筹足?军粮也还缺着呢,罗家富贵,悄悄儿拿些出来孝敬皇上,想必皇上也会龙心大慰的。再者,罗家商行遍布天下,军粮从京中或南方拨出,千里迢迢的,路上要是有个差迟,误了战局就不好了,罗大哥想必也能想出好办法,为君上分忧吧?”
罗明敏笑得咧了嘴:“小子,还行嘛,连我们家一帮子老爷子在打什么主意都想到了?算你走运!你被分派到的京南大营,这回是要镇守北望城的,军粮有一多半是要送到那里去,我已经得了消息,八成能轮上押运的差事,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又能联手了!”
柳东行怔道:“只是这样,怕还不足。咱们要不要跟通政司里打声招呼,在办差之余,帮着留心一二,以免军中有人辜负皇恩,误了战事?”
罗明敏嘻嘻笑了几声,忽然恢复了正色:“且不说这个,你要出征这么大的事,可有给文怡妹子捎个信去?好歹让她安安心。还有,你……”他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启齿,“既是要打仗,难免会遇到凶险,万一……她怎么办?”
柳东行面上的笑容惭渐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手的。”他抬起头,“我们已经定亲了,若不想连累她,除非退婚,但那绝不可能!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万一她家里将她许给别人,又叫我情何以堪?!况且这于她的名声也没有好处。”顿了顿,“所以,哪怕你骂我自私也好,我也不能放手。她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人!”
罗明敏听得有些不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我明白。”柳东行微微笑道,“罗大哥,你是为了我们着想,我怎会不知道呢?只是……”他又笑了笑,“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我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刚刚考中了武进士,又得了官职,还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眼看着日后还有大把好日子等着我呢,我怎会不珍惜自己?就算是要身先士卒,我也不会轻易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的目光渐渐放柔,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哪怕是为了文怡,我也会保重自己……
文怡放下手中的信,脑中一片茫然。
不管是谁把柳东行放在了出征的名单上,此事已成定局了。柳东行本人也是赞成的,还叫自己不必担心,他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战场上刀剑无眼,蛮族又向来以凶悍闻名,可不是太平山匪那等乌合之众能比的。他身手再好,也难敌千军万马……文怡想起昨晚做的噩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冬葵进门报说:“小姐,罗四太太打发了一个媳妇过来给您送信。”
文怡有些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叫她进来吧。”
罗四太太派人来,是要约文怡明日一道去上香的。文怡这时候哪有心情?便有意推拒。那送信的媳妇子却是个机灵人,察颜观色,笑道:“我们四太太明儿要去的,可不是一般儿的寺庙,却是京中有名的武德庙!乃是太祖皇帝时有名的武穗公的庙,武德公他老人家不但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还平平安安活到了九十九岁,可是一位奇人呢!”
文怡眨了眨眼,看向她:“是么?那倒真是一位奇人。我从前却是没怎么听人说起过。”
那媳妇子笑说:“九小姐没听过也是常事。这武德庙平日去的人不多,只有在朝廷将有战事时,才会多了香客。京里的人都说,那里的平安护身符极灵验呢!但凡是家里有人上战场的人家,都要去那里求一道的。
文怡听得心中一动,坐直了身体:“是么?那明日去的人会不会很多?”
“九小姐不必担心这个。我们四太太去了好几回了,已打发人跟那里的主持说好了,特意辟出一处佛堂来招待女眷。上完了香,也不必在那里多停留,武德庙旁就是武德娘娘庵,却是武德公夫人当年修行之所,原是武德公后人的家庵,最是清净不过的。到时候九小姐就随我们四太太到那庵里歇息就是了,不怕会被外人冲撞了。”
文怡想子想,便点头答应了。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不多,若是这武德庙果然灵验,她情愿在武穗公灵前祈祷千遍,愿他保佑柳东行能平安归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仇旧恨(上)
武德庙地处京师西南,离侍郎府颇有一段距离。文怡禀告过于老夫人与蒋氏,从府中出来,上了马车,跟着罗四太太一行走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的路,方才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庙里的主持已经带着两个小沙弥迎上来了:“老讷见过四太太,四太太先前吩咐的物事,庙里已经备好了。”
罗四太太微笑着致谢:“有劳方丈。”
那主持也不多言,直接回头向那两个小沙弥挥了挥袖子,他们便知机地上前引路,带着罗四太太与文怡一行人往庙里走,却是避过了主殿前的香客,直接从偏殿穿过长廊,拐进了后院。这后院地方极大,地面一概以两尺见方的石板砖铺设,四周团团种着许多松柏树,倒显得颇为清幽。院中主殿供奉着许多灵位,当中居中且最高大显眼的一座,依稀能瞧见上头写着武德公的名讳。文怡想起邻近的武德娘娘庵乃是武德公后人的家庵,那武德庙里供奉的,也有可能不仅仅是武德公一人,便猜想这里定是庙中最要紧的祭祀之所了。
她方才行来,咋一瞥见前头的主殿,倒是能瞧见几座将帅模样的神像,殿前的青铜大香炉中香火弥漫,香客虽不多,也有二三十人,个个虔诚默祷。文怡不由得心下生疑,莫非这武德庙里上香的地方还分两处?
小沙弥却没把她们往主殿里请,只将她们引向偏殿。文怡这时才发现,这里的偏殿其实是两长排厢房,一共六间,每间房里头都有桌椅,也有长榻,倒是打扫得挺干净,屋角还有香几与香炉,墙上挂着写有佛经的条幅。偏殿与主殿之间,还有个小门,依稀可以看见后头的房舍。
罗四太太已经不是头一回来了,倒也熟门熟路,不紧不慢地一边走着一边对文怡低声道:“这里是供前来上香的大家女眷静候的屋子,倒还干净,咱们且等一时,待前头的香客少了,再过去上香,也省得叫人清场,劳师动众。
文怡这才明白了,小声问她:“这后院的主殿……”
罗四太太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我等祈福的地方。
文怡了然。那主殿里头供奉着这么多灵位,便是能进去,也应该只让皇室贵人或是武德公的后代子孙进入吧?岂能轻易让亡者受世人所扰?
厢房很素净,但也清幽,面向院子的窗户极大,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有一股带着水气的尘土味道。小沙弥不一会儿便送了一壶茶上来,煨在屋角的小炉上,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让人一闻便知道只是寻常货色。桌上摆的茶具都是素白瓷的,简单中略显粗糙。净手用的素巾,也都是用半旧的粗白布做成。罗四太太虽然曾在偏远之地生活多年,日子却也过得不错,加上罗家本是富户,因此也不大看得上这庙里用的东西,另有随侍的丫头婆子送了干净的手巾上来,连茶具、茶叶都备齐了,只需向庙里借一壶水。
文怡却没生出嫌弃之心。她看着厢房中的东西,不知怎的,倒是想起了前世出家后在大寺庙里挂单的日子,颇有几分怀念,也就直接用了那杯子喝茶,惊得冬葵忙忙拦下:“小姐,您仔细……”文怡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妨事,我从前在庄子上时,庄户们请我喝的茶,还不如这个呢。我有些口渴,可等不及你们再去泡茶来。”
罗四太太笑道:“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