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食谱,便叫做全肉宴。”杜士仪信口胡诌了一个名头,这才施施然落座,却是对店主唐五道,“你那老妻倒是聪明得很,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既然契书已经定下,今后这一年,这小店便由我赁下,交给吴九经营,每月我另与你一贯钱,一年之后便两清,到时候你那老妻应该也上手了。只不过,你可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门迎客?”
唐五立刻答道:“这我知道,自然是立时挂出全肉宴的水牌……”
“要这么做,你就错了!”杜士仪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时值腊月,正是坊市中一年最热闹生意最好的时候,那些小商小贩自然都忙着在这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做些生意,多半都是带着硬得如石头的饼子和干粮。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干粮可以下咽,凉水却着实会冻死人,所以哪怕他们捱着中午饿一顿,回去之前总会喝些热汤暖暖身子。所以,你最初要挂出去的只有一块水牌,那就是……卖鲜热肉汤,一文钱一碗!”
“一文钱一碗!那岂不是……岂不是要赔本……”
“一文钱一碗,碗中得让人看得到有一两片肉,附赠白饭一碗。”
“咦?”
见崔俭玄亦是诧异难当,杜士仪方才笑着说道:“别的店家都是要到屠户那儿去买猪肉,而你这肉却不用额外花钱。吴九数月前养了一批小豚,如今已经长成肥美,今天那些肉便是一大早送进城的,所用不过十斤肉而已。相比农家三两头养着的,这些猪吃的是飞蝗,肉质更加细嫩肥美,做菜最相宜。”
如今的士人很少吃猪肉,只吃羊,原因很简单,豕肉被许多士人当成是脏肉――这也不奇怪,农家圈养的猪,但使有人看过猪圈情景,决计会倒胃口一辈子绝不再吃,而且入口腥味远比羊肉的腥膻味更重。而吴九收的仔猪多,又全都是用各乡捕蝗所得干蝗去养,无论是质还是量都决计不同。最重要的是,横竖这些继续屯着也是浪费!
杜士仪说着看了吴九一眼,继而方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是五天之后,再挂上另一块水牌,三文钱肉食任点一样,米饭肉汤各一碗,立等可取。须知如今肉价大跌,在三十文一斤上下,别的酒肆饭馆顾忌成本,就算有心也没法效仿。而来坊市的各色人等不少,如是自然有人尝试。于是你每隔三两日挂出一块新水牌,把一样样的菜名渐渐挂出去,临到最后,再换成全肉宴!只记得,每样肉菜一律三文。那些只有肉丝的,大可量足些,似刚刚第一道那大肉的,一块足矣。”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加重了语气说道:“而挂出全肉宴的招牌之后,你便可再挂出另一道水牌,写明全肉宴共有肉食十六道,每人六文,凑足十人,便开一席,众人以大食案共餐。至于散客,你只令你那个腿脚麻利的侄儿接待,甚至可以径直把热腾腾的饭菜送到坊市那些摊贩那儿去。而店堂有限,坐不了太多人,你大可把调味好的肉卖出去,让人回家自己做。如此腊月和接下来的闰月正月过去了,待账目出来了,再作计较!冬日新鲜菜蔬难得,肉食正贱,却因天寒需要多吃荤腥暖身,所以这几个月正是做这档生意的时候。这些肉都是现成的,你这店里只要多囤一些米面佐料之类的备着。”
见唐五恍然醒悟过来,又连连点头,等到将其遣退下去,杜士仪方才看着吴九说道:“你过来管着账目,每十日直接送到峻极峰下的草堂给十三娘过目。只要你一心一意,我从不亏待人,待过了正月,自然会给你应得的那一份。不过,光靠这一家酒肆,你蓄养的那些猪很难出清,所以,在人们尝过这些新鲜做法的肉食之外,你也可以在旁摆一个肉架货卖鲜肉,如此自然有人琢磨着买更便宜的鲜肉回去学着做。另外,今冬肉贱,明年却未必,你这两日去悬练峰,找找一个常常上山砍樵的樵翁。我记得他一手腌腊的手艺极其出众,如是也不虞那些猪卖不出去,最后却给饿瘦了!”
吴九早就被此前杜士仪轻而易举应付了徐继的态度给震住了,此时此刻听到前头那半截话,他打了个激灵,想到自己身家全都捏在对方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低头答应了下来。待听得后半,他顿时眼睛一亮。这时候,杜士仪扫了一眼桌上那些犹自冒着热气的菜,随即笑着说道:“这些剩着也可惜了,你们两个自己处置吧。”
待到出酒肆上了牛车,杜士仪方才看着崔俭玄笑道:“怎样,猪肉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下口吧?”
“你以为我那般孤陋寡闻?家里偶尔换换口味,也吃过小豚。”话虽如此,崔俭玄还是忍不住斜睨了杜士仪一眼,“只不过你为何不把那家店盘下来?哪怕雇了唐五一家人做活也好,如今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盘下来自然容易,但这种营生容易被人模仿,还不如见好就收,再说君子不趁人之危,那唐五实诚人,总不能我们把好处给全占尽了。你放心,将来有的是更大的事情咱们一块做!”
47.第47章 晚辈心意长
过了腊月,便是闰月,大多数附庐听讲的学子便辞过卢鸿,收拾行装回乡过年去了。柳惜明等持了荐书来求学的,也多半都回家团聚。而卢鸿收入门墙的亲传弟子中,也有宋慎、王威和崔俭玄接到了家书。
崔俭玄倒真的不乐意回去,奈何家中祖母和母亲催得急,在杜士仪似笑非笑提点了抄《汉书》的承诺后,他只得没好气地把那对铜胆留了下来,却称了分量画了大小,发了狠说回去一定铸造一对一模一样的,又千叮咛万嘱咐杜士仪回头若是再去少林寺,一定把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下,等他回来转述,方才耷拉着脑袋上马出山回家。而宋慎王威往年亦是每年回家,他们却不像崔俭玄那样磨蹭,辞过师长后便动身启程。
如此一来,偌大的卢氏草堂便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学生,杜士仪见这机会难得,便说动了卢鸿,却是把杜十三娘几人接了过来。卢望之二话不说腾了自己的房子,搬去与卢鸿同住。
尽管杜十三娘早就见过杜士仪抄书,可是真正搬过来,面对那草屋中堆放得整整齐齐的那些线装书,她仍然为之动容。每日里见兄长不是抄书,就是去卢鸿那儿单独听讲求教,回来还不忘拨弄琵琶,琢磨着那对铜胆,她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因而索性也不打扰他,一有时间便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中针线,又或者仔仔细细翻阅琢磨吴九送来的那些账本。
她对兄长素来信服,看着那家小酒肆每天的进账从最初的三五十文,一二百文,不几日猛然跃升到五六百,又到一两千,尽管知道刨除成本,所得并不算极其可观,她仍然高兴得无以复加。
这天已经是二十七了,她正做着手中针线,突然只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忙吩咐竹影出去看看。这些天草堂读书的学子虽少,可终究还有几个男子,因而她能不外出就尽量呆在屋子里,这会儿也不例外。不消一会儿,她就看到竹影回转了来。
“娘子,是那几个留在草堂的附庐学子从山溪小潭深处捉了鲜鱼回来,说是冬日不得生鲜,等除夕那一日用来给卢师做汤喝。”
“哦,原来是他们一片心意。这大冷天的,难为他们费如此苦心。”杜十三娘眨了眨眼睛,当缝好袍子上头那最后几针,她便欢欢喜喜地站起身拿了起来,左看右看之后便问竹影道,“你看这袍子如何?”
“娘子做的自然好,郎君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谁说是给阿兄的!”杜十三娘笑得又露出了右颊那个小小的酒窝,这才开口说道,“卢公是阿兄的师长,又容我暂时寄住在此,便犹如是我阿爷一样。如今新年将至,那些留在草堂的学子都知道千辛万苦去捉来鲜鱼,我总得聊表心意。竹影,用包袱包上,咱们去见卢公。”
草堂前头,杜士仪计算着这些天登封县坊市那家酒肆的收益,计算着裴宁和崔俭玄等人的归期,一时不禁微微出神。
“小师弟?”
肩膀上突然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沉思的杜士仪顿时吓了一跳,回过头方才发现是卢望之:“大师兄?”
“十一郎才走多久,你就这么惦记想念他了?”
听到这话,杜士仪不禁瞠目结舌,旋即慌忙解释道:“大师兄这是哪里话,我只是在想,三师兄何时回来,到时候见了我那生疏的琵琶技艺,会不会又气急败坏数落我一顿!”
“别解释了,越抹越黑。你这琵琶我近些日子听着,以初学者说来何止是很不错,简直是突飞猛进。倒是崔十一没怎么用心,三郎回来要训斥也是他,哪里会捎带上你?你放心,十一郎虽则在读书上头马马虎虎,可人却从不三心二意,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话仿佛怎么听,都是话中有话?见卢望之笑得大有深意,杜士仪顿时懒得再解释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师兄可有什么事?”
“有事?哦,确实是另有一件事,我都险些忘了!”卢望之这才一拍巴掌,旋即笑眯眯地说道,“正旦佳节将至,如今草堂除却你我,只剩下三五个尚未回去的学子,我想问问你,该如何团团圆圆过这个除夕!”
卢望之洒脱地一摊手,突然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咦,你瞧,那边十三娘来了!”
“阿兄!”
见杜十三娘带着竹影快步过来,杜士仪立时暂且把除夕怎么过这个问题搁在了一边,露出笑容迎了上前。瞥见竹影手中捧着一个包袱,他便好奇地问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快要过年了,这是我亲自给卢公缝的一件袍子。也不曾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