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第34页

的茬还不容易,更何况杜十九不过区区白身人!”柳惜明一个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当看见宋福真投来了责备的不悦目光,他才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刘沼是姚相国的心腹不错,可我记得柳三郎你之前还说过,姚相国如今可不是从前那样稳若泰山了。”见柳惜明一时哑然,孙太冲这才似笑非笑地摇了摇手中羽扇,“而且,这一次登封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崔明府这官位就算暂时挪动不了,年后也必然擢升。须知圣人可是耳聪目明,刘沼一个人阻塞不了众人之口。至于杜十九,他一言一行无不在理,倡导捕蝗又有功,如今还是卢浩然的弟子,刘沼凭什么去找他的茬?”


“梓光,你今日本就不该从卢氏草堂出来。”宋福真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就淡淡地说道,“我让人备快马,你立时回去。只要赶在卢望之和裴三郎的前头,至少不至于让人诟病!”


面对舅舅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柳惜明只得欠身答应,面上却流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怨气。


对面酒肆二楼除了孙太冲,是否还有什么其他人,杜士仪却懒得去揣测。毕竟嵩阳观在关键时刻让公孙大娘留宿观中,解了燃眉之急,总是帮了一个大忙。这一日早上,公孙大娘和岳五娘以及两个琴师三个歌姬收拾了行李从嵩阳观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去拜谢过关注宋福真,现如今也不用再去见面。因而,当这一场演出散场之际,他和崔俭玄就便立时把公孙大娘请入了酒肆,置酒庆贺之际,崔俭玄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手中那小陶杯中的酒,随即就把杯子在桌上重重一放。


“公孙大家真的要立时启程?须知那刘沼说是往汴州去的,但万一他再打什么歪主意,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既然有预备,狡兔三窟的本事,我还是通晓几分的。”公孙大娘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来,竟是和岳五娘以及两位琴师三名歌姬一起交手屈膝,见杜士仪和崔俭玄慌忙都站起身来,她方才直起身开口说道,“今次得以全身而退,多仰仗了二位郎君相助。”


“唉。”崔俭玄等她落座,失望地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随即方才开口说道,“公孙大家在东都时,我家祖母和阿娘都开口挽留,你为何非要如此四海漂泊?这天底下最险恶的就是人心,像刘沼这样的混蛋,可不仅仅是一个而已!”


公孙大娘直言不讳地说道:“剑舞原本讲究的便是洒脱奔放,雄浑大气,若是困于一地安享富贵荣华,此生休想再有寸进。吾师也是游历天下二十年,又借鉴了军中剑法,剑舞方才真正得以大成,只可惜那时候已经身体困顿,不久就去世了。我那时候曾经在先师灵前发誓,当踏遍名山大川,览遍雄奇山水入剑,不求闻达,只求自由。所以,只能辜负齐国太夫人和赵国夫人,还有崔郎君的好意了。”


见崔俭玄虽一脸郁闷,却还是连连点头,显见很赞同这番说法,杜士仪忍不住生出了一个离谱的念头。倘若不是这次无巧不巧卢氏草堂求学成功了,这崔十一郎不会也打算优哉游哉逛遍天下吧?想到这里,他便举起了手中酒杯。


“不自由,毋宁死,这等境界,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我再敬公孙大家一杯,但愿此去能够得偿所愿,剑舞至臻完美。”


品味着那最初六个字,公孙大娘一时眼眸大亮,当即举杯一饮而尽。又小谈片刻,她以准备为由,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崔郎君此前提到过要学剑,我在此不妨说实话。我的剑器舞只合女子习练,男子习练却有所不合,而且虽能退敌,可其中有些招式已经不是当年越女的技击之术了,和军中舞剑更不可同日而语。若是真要学剑,不妨去五乳峰上少林寺。那里寄住了吾师从前甚为推崇的一位友人。他复姓公冶,单名一个绝字。”


说到这里,她便信手从腰间接下了一枚圆润光滑的铜牌,见杜士仪抢在崔俭玄之前一抄手接了过去,气得崔俭玄连连跳脚,她方才笑着说道:“只是他脾气古怪为人严苛,二位郎君可得有个准备。”


“多谢公孙大家!”杜士仪连忙谢过,想了想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这上头是几首堪配公孙大家剑器舞的雄词,既然带着冯家三姊妹,将来应该用得上。不过,用归用,公孙大家只消说是无名氏所作就行了。”


“哦?”公孙大娘展开了那张折叠成了四方块的麻纸,见上头用蝇头小楷写着整整齐齐的字迹,只略读一二便立时明白了这些诗句的价值。见杜士仪一副认真的样子,她想了想便郑重其事地收在了随身锦囊中道,“好,杜郎君这片好意,我拜领了。”


“咳,咳咳!”


眼见杜士仪信物也抢了,又送了人家求之不得的东西,崔俭玄顿时觉得一肚子恼火。然而,当公孙大娘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那些小小的怨气顿时无影无踪。微微一犹豫,他便开口说道:“公孙大家日后在北地游历的时候若遇到什么难题,随时可以回东都永丰坊。”


“多谢崔郎君!”


当站在二楼凭窗处,看着那一行车马渐行渐远,接受了公孙大娘的要求没有送出去的杜士仪和崔俭玄都沉默了下来。良久,杜士仪方才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吟道:“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那后半首诗,最好再也不会传世……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完
37.第37章 山中无岁月,草堂有春秋




每个月的月考,对于卢鸿的入室弟子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尽管卢氏草堂如今已经有近百听讲的学子,但大多数人都是通不过卢氏三考,也拿不到那些大儒名士的荐书,于是只能附庐听讲,听凭自由来去,并没有参加月考的资格。而够资格参加月考的人,每到最后几天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预备了起来,因为每个月的考问都是卢鸿亲自出题,人人的卷子都根据各人选择的课业而不尽相同,若要想作弊,那不但丢脸,而且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如此,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月考了,但崔俭玄还是死活拖着杜士仪熬了两个通宵,当最后好容易答完了,眼巴巴看着大师兄笑吟吟把卷子收上去的时候,眼圈发黑的他忍不住打了大大的一个呵欠,随即才精疲力竭地往后一仰,叫苦连天地抱怨道:“除了试赋,咱们既然都是学得一样,为什么非得两份不同卷子,卢师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嘛!真是的,天知道我多不容易才把那些书啃完……”


仰天躺着的他见杜士仪站起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却不像自己这样疲惫,他不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又扫了一眼那些书案上摞起老高的线装书,倒吸一口凉气说道:“真不知道你这小子哪来这么好的精神,这几个月你算算你抄了多少书?要听讲,要定期交课业书卷,要爬山,要回去看十三娘,还要月考,这时间你居然够用!你小子还任由那个柳惜明在外头传扬你江郎才尽,你这是……这是……”


听到崔俭玄一下子卡了壳,分明找不出准确的形容词,杜士仪便笑眯眯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是扮猪吃老虎?”


“对,没错,就是这意思!扮猪吃老虎……这形容真是妙绝!”崔俭玄立时在身下坐席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结果却被那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手掌生疼,一面倒吸凉气揉着手掌,一面没好气地说道,“我就说,你肯定没安好心!”


“我都是做不出诗来的人了,当然是江郎才尽!”


杜士仪没理会崔俭玄的白眼,走到书案边上翻开那一本本抄录好又亲手装订的线装书,心里颇有一番说不出的成就感。自从送走公孙大娘之后,他除却隔三差五回去探望杜十三娘以及在草堂听讲,还有卢鸿单给他开的史籍小灶,便开始了闭门屋中坐,一心只抄书的日子,原因自然是他每抄一本书,就会原原本本记下一本书。现如今好几个月过去了,从《春秋公羊传》、《左传》、《吴越春秋》、《史记》十数卷以及《永徽律疏》二十九卷,只从这满屋子的手抄书就能看出他这些日子下的苦功夫。


当然,倘若不是卢鸿和卢望之这些师兄们都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书籍,他也不可能抄了这许多。毕竟,《永徽律疏》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尤其是这大多数人都在求为文学雅士,而不是为法吏的卢氏草堂。


现如今,草堂附庐听讲的贫家学子,不少都开始学他用线装书的形式抄书读书,在这些人当中,肯下苦功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榜样。


崔俭玄见杜士仪背对自己摩挲着那一本本的书,突然开口问道:“喂,杜十九,公孙大家说的少室山五乳峰少林寺,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一听到崔俭玄问这个,杜士仪顿时手上一顿。他对于少林寺的印象实在是深刻得有些过分了,因而竟是发呆片刻方才转身笑道:“怎么,你就打算丢下草堂这边的学业跑去那儿学剑?”


“难道不能两边兼顾?”崔俭玄自信满满地挺起了胸膛,继而振振有词地说道,“出将入相嘛!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行,我从小骑得马射得箭,就是剑术也跟着两位老师练过一阵子,要不是这回我阿娘说动我祖母愣是把我送了出来,我这剑法说不定已经有所小成了!再说,卢师又不是那种拘泥规矩的人,平时讲课也是深入浅出,只要咱们去好好说明,他一定会答应的!”


“等到这一回月考的结果出来再说。”看到崔俭玄一瞬间变成了一张苦瓜脸,杜士仪不禁笑了起来,“怎么,莫非你对自个的考问结果没把握?”


“呸呸,你少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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