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急忙躲开,生怕沾上那人身上的晦气。
王二哥的胳膊恢复自由,他转身,看见刚才抓着他的那官军头脸上的大红疙瘩,顿时明白过来,飞快地往盛家小院门口瞥了一眼,正好看见盛思颜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看见盛思颜唇边狡黠的笑意,王二哥禁不住嘴角上翘,他微微摇头,示意盛思颜躲回去。
盛思颜忙听话地缩回脑袋,将大门紧紧插上。
王氏从小厨房出来,对盛思颜道:“你过来吧。那些人凶神恶煞,咱们女人家奈何不了他们的。”
盛思颜磨磨蹭蹭走回去,仰头看着王氏,不安地道:“……可是,那王二哥他们家,岂不是……”
王氏笑了笑,抚了抚盛思颜的头:“你啊,就别瞎操心了。人家有贵人相助,不会有事的。咱们就当不知道吧。――来,娘做了蛇羹粥,你来喝一碗。”
盛思颜整个小脸顿时皱起来:“还要吃蛇羹啊?”从小到大,她不知吃了多少条蛇,吞了多少枚蛇胆。药山上的蛇们肯定恨死她了……
盛思颜一边腹诽,一边被王氏拽着去吃早饭。
隔壁王家院子里,安静了一阵子之后,又开始鸡飞狗跳,人声、脚步声、动物的叫唤声,交织在一起。
盛思颜竖起小耳朵,仔细倾听着隔壁院子的声音。
就在王家所有人都被赶出院子,连那个僧人也要被搜出来的时候,外面又传来如雷般的马蹄声。
这一次,来的人马居然比先前那群进村的甲兵还要多。
盛思颜将碗一堆,叫道:“我去看热闹!回来再吃!”说着,急急忙忙跑出去。
王氏拦都拦不住,只好眼睁睁看着盛思颜捞起她的小刺猬阿财,打开院门出去了。
门一开,盛思颜就被满村子里黑压压的高头大马,还有盔甲俨然的兵士们吓得后退两步,差一点坐到地上。――要不要这样隆重啊?!隔壁家的那个和尚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头?就差在额头上刻字了亲!
“奉京兆尹之令,来此扫除乱党。――你们是哪里派来的?手令呢?”一个声音洪亮如撞钟的男子手里拿着长戬,指着先来的那群甲兵问道。
刚才在村民面前不可一世的甲兵顿时成了避猫鼠一般,老老实实束着手,对着那群真正的将兵们点头哈腰:“大……大人,小的是卫戍区赵大人手下,您看,是不是行个方便?”
“赵大人?哪个赵大人?咱们朝里赵大人多了,某家不识!”那男子长戬一挑,就将刚才说话的甲兵毙于马下。
盛思颜看得脸色发白,忙冲过去将大门又紧紧阖上,背靠着木板门大口大口喘着气。
门外传来一阵哄笑声。
“小妹妹,没事别开门。抓乱党呢,不要瞎凑热闹……”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盛思颜看到刚才血淋淋的场景,就算闭上眼,也只看到眼前一阵阵血雾挥之不去。她睁开眼,看见满院子依然笼罩在血淋淋的红色中,终于受不了,脑袋一歪,在台阶上晕了过去。
……
盛思颜到第二天才醒过来。她一睁开眼,就急着叫道:“娘!娘!”
王氏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坐到床边抚了抚盛思颜的额头,见她高烧已退,才松了口气,道:“昨儿叫你别出去,你就是不听。知道厉害了吧?――你小人儿魂魄不全,见了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有谁受得了?你别忘了,村东头王三叔家的小儿子,就是在土地庙了见到死人,被惊了魂,回家就病死了。”
盛思颜哼哼唧唧表示受教了,又担心王二哥的安危,忙问道:“王二哥还好吧?那和尚被带走了吗?”
王氏眼神一黯,叹息道:“你王二哥……”
“怎么啦?”盛思颜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王家,王家今日就要离开村子了。”王氏缓缓说道,对盛思颜解释后来的事情:“昨儿先来的那群甲兵,说是乱党,被后来进村的将官们抓的抓,杀的杀,都带走了。但是说王家也得罪了人,不能再在这里住了。”
“啊?离开村子?去哪里?”盛思颜一把掀开被子:“我要去问王二哥。”
王氏给她换好衣裳,绑好发髻,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只是道:“去道别就可以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让王二哥好好念书,有了好的靠山,也要自己努力,不然靠山山倒,靠河河干。光靠别人是不成事的。”
盛思颜听得似懂非懂,忙忙地出去了。
外面的天刚亮,村子里还飘着薄薄的雾霭。
盛思颜用绳子牵着阿财,出了院门,就看见王家大门门上锁着一把大铜锁。――这是已经走了?
出村的路有南北两条。王二哥他们是往哪条路上去了?
盛思颜不甘心,抖了抖阿财的绳子,道:“阿财,闻闻王二哥往那边去了?”她一直把小刺猬阿财当导盲犬使的。
阿财动了动小鼻子,往南面爬去。
盛思颜跟在它后面一路追着,慢慢看见了出村的路,也看见了路上那一行熟悉的人,在雾霭晨曦中格外清晰。
“王二哥!一路顺风!”盛思颜爬到一块大石头上,对着那少年熟悉的背影连连招手,脸上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二哥闷闷地在前方走着,一直在遗憾不能向盛思颜告别。
突然听见盛思颜的声音,他简直又惊又喜,霍地转身,便看见在清晨淡紫色的晨曦雾霭中,盛思颜穿着一身豆绿色衣裙,站在一块大石头,对他挥手道别。
小小的身子就算站在石头上,也没有自己高。
王二哥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思颜,你怎么跑出来了?”他跑了回去。
王家的人都回头驻足,看着他们。
二皇子夏昭已经换了打扮,不再是和尚样儿,而是穿得如同村汉一边,头上扎着布巾,并不显眼。
就在这时候,太阳渐渐升起来,将那层薄薄的晨雾驱散。
夏昭看见了盛思颜的模样,有些惊讶。――这样容貌精致的小姑娘,可不像村姑……
不过,他转眼看了看身旁的王家大姐,她也不像村姑,便释然了。
王二哥来到盛思颜跟前,将她从大石头上抱下来,习惯性地开始唠唠叨叨:“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见高就爬,以后摔下来,可没有王二哥在下面接着你了。还有,冷馒头不要吃,对胃不好。就算没别的吃的,你烧锅热水,将冷馒头蒸热了吃。以后不要去上学了,二哥不在,女学里的人欺负你怎么办……”
盛思颜仰头看着王二哥笑:“我晓得的。二哥,你要保重。我娘说,让你记得要靠自己。不管靠山多硬,也比不过自身硬。”
王二哥郑重点头:“王大娘是个明白人,我会记住的。”又嘱咐盛思颜:“别淘气了。要乖。你娘只有一个人,又要做爹,又要做娘,一个女人家不容易。如今我们家又搬走了,你要记得多帮你娘干活。”
盛思颜都应了,最后才问了一句:“王二哥,你们还回来吗?”她没有问他们去哪里,而是问他还会不会回来。
王二哥抿了抿唇:“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说着,转身就走。
看着王二哥大步离去的背影,盛思颜心里充满惘然。
她最怕是离别,可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面对离别。
……
转眼四年过去,盛思颜满了十岁。
又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
王氏对她道:“咱们明天去京城神农府门前拜祭。晚上早些睡,别看书看得太晚。”
第034章 再见
盛思颜应了一声,将书本收起来,去里屋澡盆泡了个热水澡。
洗完之后,她收拾了屋子,那一澡盆水却得等王氏进来处理。
她今年虽然满了十岁,但还是力气不够大,连一桶水都拎不起来。
再说王氏也心疼她,不许她做这些粗重活儿,担心她把手做粗了。
盛思颜一直把自己是当村姑的,也想要多练练力气,总不能以后长大,连一桶水都拎不起来,还真把自己当娇小姐。对于王氏的固执,她有些好笑,但是又很感动。
有王氏这样的娘亲,是她的福气。虽然家里破败了,但还是把她当大小姐养。――王氏并不知道女儿要“富养”的观念,但是她却一直在身体力行……
王氏见盛思颜洗完了,过来将脏水拎出去倒掉,和她一起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和盛思颜换了素色衣衫,头上戴了素白银器,两人各挎一个食盒,坐着小驴车,往京城里去。
这四年,王氏靠着给村里人治病,还有上山摘草药,晒干了到城里的药铺卖钱,还是积攒了一些银钱。
家里吃的比以前好,还添了一辆驴车代步。
马车、牛车是别想,她们暂时还养不起马,也供不起牛。
驴车也挺好。
盛思颜很会自得其乐。
一个半时辰之后,她们来到盛家的神农府前。
如同过去十五年的每一年一样,这里有民众自发来祭祀。
五年前,她们还在这里遇到了专程来祭祀的郑大奶奶。
不过郑大奶奶好像只来了那一次,后来再没有来过了。
至少后来盛思颜她们再来祭祀的时候,就没有见过郑大奶奶了。
王氏将食盒里面准备的饭菜和酒水拿出来,摆在地上,又插上三炷香,和盛思颜一起跪拜。
周围跪拜神农府的普通老百姓也很多。
盛思颜悄悄估摸着,这里的老百姓应该是把神农府当药王庙来拜,有事无事来拜拜,烧柱香,大概是:“有病治病、无病防身”的意思……
王氏和盛思颜磕完三个头,正要起身,就见一个男子走过来,在王氏旁边并肩跪下,也给神农府磕了三个响头。
王氏和盛思颜都吓了一跳。
王氏侧头,瞪那男子一眼,正想吆喝他去别的地方跪拜,不要骚扰她们母女,猛然看清了那人的侧脸,不由低低地叫了一声,用手捂住嘴,全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盛思颜从来没有见过王氏失态的样子,一时也十分好奇地看了那男人一样。
只见那男人的样貌十分清隽,颌下一缕短须,眉秀目清,肤色白皙,很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身上穿着一袭青灰色长衫,倒是有些破旧了。
“……娘,你还好吧?”盛思颜轻声唤道,用手推了推王氏的胳膊。
王氏回过神,嘴里呜咽一声,喃喃地叫道:“――七爷,你回来了。”
那男人侧过头,看着王氏,温和地笑了笑:“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说着,又看向正兴味盎然看着他和王氏的盛思颜,问道:“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王氏的身子又抖了抖,用帕子捂着脸,抽泣着说了两句,大概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