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裤,脏兮兮的球鞋,倒像是回到了在德国四处奔波打工的时候。
“妮可,谁看了你现在这样,都会以为你才二十岁。”她半真半假地恭维。
孟妮可切了一声:“不是十八岁吗?”说着下车而去。
岳青莲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无聊地等她出来,和自己住的地方不同,这里的居民似乎晚上很早就都在家了,几乎所有窗口都亮着灯,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小区里行人寥寥,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更像一个家,像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带着熟悉亲切的感觉,而隔壁的高层公寓,所有的条件都比这里好,她在那里住了六年,房产证上铁板钉钉地写着她的名字,但始终就觉得那只是一个睡觉休息的地方,说要去欧洲工作,立刻就能走,要说有多少离家的伤感之情……几乎没有。
她出神地看着,窗口飘来八点档肥皂剧哭哭笑笑的声音,路灯下,一个父亲正把着一辆旧自行车,教自己个头还没有自行车高的儿子试骑,小家伙有些紧张,双手努力地抓着车把,小腿一上一下地蹬着,父亲就在后面双手扶着后座,在他失去平衡即将连人带车跌倒的时候及时岔开双腿稳住,然后又带着儿子继续练习。
自行车啊……还真是久违了。
除了父母的意外身亡,岳青莲的前三十年可以说活得一帆风顺,学习优秀,工作出色,付出努力之后,生活也给了她回报,不管是从前在父母膝下,还是回国之后,她的生活条件可以说是相当舒适,不要说孟妮可住的地下室,就连这样的老公房都没有住过,嫌没有电梯不方便,管道电线老化容易出问题,不能负担常用电器,等等等等。
她周围的同事朋友,生活条件大抵也差不多,连琦琦这个小助理,跟人合租房子也要求家电齐全精装修有电梯,住城中村的胡小凡,已经算是特例。
不……还有一个特例,夏英杰,如果他没搬家的话,应该还住在那个离金融街足足五公里以外的偏僻老房里,冬凉夏暖,暖气时有时无,岳青莲去过一次,连楼都没上,因为楼道里堆满了住户的盆盆罐罐,她简直插不进脚去。
岳青莲犹豫着,她还是摸出了手机,按下了号码。
“嗒”地一声,夏英杰拉亮灯,满面堆笑地说:“就是这里了,条件不好,别介意啊。”
陈初慢慢地走了进来,四下打量着这间十平方米不到的小北屋,简单到了极致,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之外,就没有别的家具了。
“你倒是还保留着修道人的简朴心性,也算难得。”他大少爷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分赞许之意,夏英杰哭笑不得:陈初居然会这么说,卫总大概想不到吧。
桌子上放着一张塑料棋盘纸,两个纸盒盛着塑料的围棋子,陈初凝神看了眼桌上的残局,又点了点头:“我以前听人说,城里灯红酒绿,是个大染缸,起初还不信,今天一看,果然是物欲横流,人近妖性的奢靡之地,你不去外面沾染俗世繁华,甘心在这里下下围棋,不枉曾经是修道中人。”
“是是是,我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虽然不修道了,还以修道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夏英杰油嘴滑舌地说着,看着陈初眉头一皱,立刻识趣地闭了嘴,过一会儿才忽然啊了一声:“我只有一套被褥,得赶紧去问邻居借一床来打地铺。”
“不必。”陈初坐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倨傲地说,“出门在外,也不能荒废了每日功课,你睡你的,我打坐养神即可。”
“那也不能天天……行行,反正我白天上班去,你要累了就白天睡。”夏英杰搓着手去倒开水,“晚饭吃点什么?我叫门口的馆子送两份蛋炒饭来?”
“口腹大欲也是修道之人的大忌,我已经辟谷有成,吃不吃的都不要紧。”
“别啊,我得吃啊。您是特使,您不吃,我哪敢一个人大吃大喝的,是不是?”
陈初绷着俊脸,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就随便弄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吧。”
夏英杰一边在心里大喊‘平生最痛恨随便二字’一边掏出手机找门口小餐馆的电话,手机忽然在他手里自动地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看见上面的来电名字显示时,更是做贼一般地溜了出去,压低声音接:“弗萝拉,怎么了?”
“我下班的时候,看见你了。”岳青莲口气平淡地说,“你骑个自行车,带着那个……那个人是吧?”
“哎哟,弗萝拉,你看见我了不顺路捎我一程!你知道那小子多沉吗?现在的小孩都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死沉死沉啊!我骑车带着他,多辛苦啊!大冬天的流了一背的汗。”
岳青莲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这是在进行什么挫折教育,城市生存体验之类的。”
“那都什么玩意儿啊,谁吃饱了撑得想起来的啊?!”夏英杰叫苦不迭,“还要什么挫折教育,是教育我的吧?弗萝拉,下次啊,下次你要再见到,一定停车捎一段,大恩大德,不言谢了。”
“捎你可以,那小子,免谈。”岳青莲口气很硬。
夏英杰嘿嘿地笑了两声:“不会吧,今天那点事,还记仇呢?这小子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看见小姑娘擦了口红描了眉毛,走路小腰扭一扭,就敢对着人大喊“狐狸精!”,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他哪是对人叫叫就算了,还拔剑出来要降妖除魔呢。”岳青莲略带生气地说,“既然你们很熟,那你最好管管他,别的不说,有个狐妖可是救过我们俩一命的。”
“是是是,我会管教他的,他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知道什么啊,过两天就会被残酷的现实给教育了,嗳,别生气啦?”
“哼,他跟我的事,何止这一点,你要不怕死,就问他自己去吧。”
这下轮到夏英杰沉默了,半天才说:“不会吧,弗萝拉,我外甥今年才十七,这么嫩的草你也下得了手啊?”
“去你的!你这人怎么一句正经的都没有?!”岳青莲过火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潜在目的,“我问你,上次你跟我要打车的钱,是不是兜里真没有?”
“嘿嘿,嘿嘿。”夏英杰干笑。
“笑个屁呀。”岳青莲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面对夏英杰就沉不住气,连粗话都能冲口而出,一点淑女风度皆无,“那你后来怎么回去的?总不至于是走路吧?”
“嘿嘿,嘿嘿。”夏英杰继续干笑。
“行了行了,别笑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岳青莲看见孟妮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区门口,急忙说:“我朋友来了,先挂了,那个……以后路上要是再看见……我就捎上你。”
“嗳!那谢谢啊!谢谢!大恩大德我就以身相许吧?”夏英杰没口子地说着谢谢,岳青莲嘀咕了一声:“真受不了你。”就挂断了电话。
夏英杰握着手机,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台阶仅有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面的路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地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一脸若有若无的傻笑。
59、孟长老修真不忘诺贝尔
孟妮可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文件夹坐进车里,岳青莲瞄了一眼:“这是你的档案宝袋?”
留学生几乎都有这么一个文件夹,申请大学的时候里面装着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证,学位证,公证书,上了大学之后,里面装着护照,税卡,成绩单……总之是一切要归档的贵重物品。
“修个真还得看学位证?”孟妮可故作惊讶地说,“还是谈谈生意吧,这是我总结出的营销策略和产品目录,等会你看看。”
岳青莲非常赞赏地点了点头:“这种申请投资的心态很端正啊,不过产品目录是什么,我们目前不是只开出了一种产品吗?”
受不了地一捂额头,孟妮可说:“青莲,你真不了解消费者的心理,她们就喜欢在众多眼花缭乱的产品中左挑右选,结合年龄,皮肤,季节,优惠,甚至大小瓶性价对比来买以为最适合自己的产品,买支一块八的护手霜要在淘宝上对比二十家店一百个同类产品,这是她们的乐趣,你以为跟你一样,时间重于金钱,到商场听Ba瞎说两句买了就走?你觉得我开个淘宝店,里面就一种产品,然后声称适应从八岁到八十岁的所有年龄段女性,适应所有皮肤,能解决所有皮肤问题……会有人信吗?这和街头叫卖包治百病的大力丸有什么区别?正常智商的女人都不会上当的。”
她得意洋洋地翻开文件夹,取出一叠纸:“看,这是目录,从年龄段上来分,分为少女型,成熟型,中年型,十年一个阶段,然后是功能:保湿型,控油型,美白型,敏感型,去疤型,日用型,滋润型,抗皱型,夜用型,妆后型,柔肤型,爽肤型,活肤型……我还给每个产品加了听起来很刺激很带劲的形容词,什么鲜活嫩肤啊,细致焕彩啊,舒缓肌肤啊,补水调理啊,清莹紧致啊,菁华保养啊,润泽新生啊,纯净毛孔啊,萃白清透啊……怎么听起来够范儿怎么来!”
岳青莲默默地看着她,忍不住问:“妮可,你们厂的产品是不是也是这么弄出来的?”
“不要瞎说,我们厂可是国企。”孟妮可语重心长地说,“要支持国货知道吗?”
岳青莲叹息地动了汽车:“妮可,我有一种感觉,你辞职说不定是个错误。”
孟妮可豪迈地一笑:“我也觉得他们会后悔的。”
在进门之前,岳青莲提前跟孟妮可说:“等一下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吃惊,尖叫起来我会被告扰民的。”
“你在房间里养了一头狮子?”孟妮可猜测地问。
“你想象力太贫乏了。”岳青莲说着掏钥匙开门,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说:“我回来了。”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跟谁打招呼?”孟妮可跟在她后面进了门,一眼就看见坐在沙面前的地板上,因为听到陌生人的声音而暂时把目光从xx奥特曼大战怪兽的屏幕上移开的小麒麟。
她沉默了几秒钟,用敬佩又感叹的语气说:“弗萝拉,你私生子都这么大了。”
“去!谁有美国时间生私生子。”岳青莲关上门,走过去摸摸小麒麟的头:“虽然我很想向你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