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他误解,毕竟女为悦己者容,你这样的,没资格。
门开处,丁碛朝她笑:“真有意思,以前是我给你开门,现在改你为我开门了。”
井袖冷着一张脸:“我是接了单,上门服务的,不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丁碛进来,把门关好,顺手上了闩。
他心头焦躁,只想开门见山。
“你那个什么男朋友,我把他支开了,有话跟你说。”
井袖坐到床上:“你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巧合。”
丁碛失笑,眼神渐渐冰冷:“井袖,别拿我当三岁的小孩。”
“上次见你,是在柬埔寨的酒店,我电话预约,你出现,合情合理,接着好聚好散,大家互不联系。”
“不到一个月,你又出现了,还是在鄱阳湖的一条客船上,你知道这条船是干什么的吗?这种几率,你拿巧合说事,太敷衍了吧。”
井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丁碛,真是巧合,我发誓,我不是追着你来的,我撒谎的话,让我这辈子都没男人,孤独终老。我就是跟着我……朋友上的这条船,你不来敲门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也在船上。”
她一上来就发誓,丁碛反没词了。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他多少了解她一些:她有着跟从事的行当格格不入的天真,对于未来,她一直有希冀,“这辈子都没男人”、“孤独终老”这种话,挺重的。
丁碛想缓和一下气氛:“那个男的……男朋友?”
井袖嗯了一声。
“不可能吧,之前不还想投奔我吗?这才一个月就有下家了,还熟到这份上,工作都要跟着?”
井袖冷笑:“都什么时代了,做人现实点有错吗?此处不留爷,当然得尽快找下一个,你不要我,我有必要还去害个相思病吗?”
真看不出,她嘴皮子还挺利索的,丁碛不动声色:“不过……挺有意思的,我跟那个领班详细打听过了,他说,你们昨晚上才上船的……今天船上死了人你知道吗?”
井袖一愣。
“前面一连几天都没事,你们一来就出了事。你交男朋友之前,就没查查他的底吗?连个身份都没有,还是个替工,你不觉得,他嫌疑很大吗?”
井袖忍不住了:“你别胡说八道,宗杭才不会做这种事。”
丁碛说:“这个难说,毕竟知人知面……”
他忽然停住,面色有点不对,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异样了:“你刚说……他叫什么?”
井袖也懵了。
她刚是不是说漏了嘴了?她说了“宗杭”吗?
她有点结巴:“叫张……张有合……”
也不对,他是替工,张有合的表弟,该姓张吗?
丁碛一字一顿:“井袖,你是住暹粒的,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暹粒满街的寻人启事悬红,有个国内姓宗的老板,在那找儿子,他儿子就叫宗杭,不会是那个吧?”
井袖没吭声。
丁碛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拳,手背上根根青筋爆起。
他又问了一遍:“就是那个吧?”
***
一筐土豆削好了。
宗杭伸了个懒腰,又捶捶背,正想把盆端去水龙头下冲水,忽然又停住。
他好像听到脚步声。
很轻,不会是来做夜宵的伙工,那帮人粗声大气,人没到声音就已经到了。
也不是领班,领班穿一双坏了襻带的皮凉鞋,走起路来踢踏踢踏。
宗杭心里发毛,他屏住呼吸,默默伸手去拿刀。
这刀是拿来斩大骨的,锋利、飞快。
门开的瞬间,他一把攥住刀把,然后抬头。
先是愕然,然后没绷住,一下子笑了。
易飒面色有点疲倦,边往里走边看向案台上的菜盆:“师傅,我看到你们亮灯,还做饭吗?我晚上没吃,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垫一垫。”
宗杭说:“做!”
他怕说得不够响亮,拼命点头:“做!我们做的!”
第41章
大厨房的好处在于半成品多,很多酱腌熟食,汤骨都是熬好了备用的,很少需要现切现做。
宗杭什么都想给她推荐:“你想吃什么?这里有排骨,还有鱼,酱牛肉也不错,还有海蜇,凉菜……”
易飒没胃口。
她其实就是单纯的饿,出了这么大的事,劳心劳力,肚里空空,想找点东西来填――但那些油的酱的口味重的,想想就反胃。
她说:“就下碗挂面吧,放几片菜叶子,可以了。”
厨房有小灶头,面和菜都熟得快,开水倒进锅里,一滚火,就差不多了――宗杭觉得太简单了,一边把灶头打开,一边还极力向她推荐:“我给你捞块汤骨进去吧,要不然打个鸡蛋?还有咸菜,我给你盛两小碟?”
易飒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姜骏出事,脑子里乱作一团,这眼线男还母鸡抱窝般在耳边叨叨个不停,她一下子火了:“不要!不要!水、挂面、菜叶子!别的都不要!”
火头起来了,突突的。
宗杭嗫嚅着:“那……盐也不要?”
易飒沉着一张脸。
刚气大发了,忘记盐这回事了,但话已经撂出去了……
她硬邦邦地说:“盐也不要。”
那这面就太容易了,宗杭不吭声了,默默煮好了面,装了碗端到台子上,放好筷子,拖了张凳子过来,做了个“你请”的手势,又坐回角落里削土豆去了。
易飒刚刚真是挺凶的。
也怪自己,怎么那么多话呢。
还有,今天是17号,他记得,她每个月19号之前那几天,心情都会日渐烦躁,那个包租突突车的柬埔寨人,还专门画过一个波峰波谷图,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易飒拿筷子裹面,一点油星子都没有的清汤里飘两片菜叶子,确实很符合她的要求。
她看了宗杭一眼。
她从小就讨厌那种给她献殷勤的人,大概是长得好看,这种来自异性的示好从来就没断过,各类套路也见得生理性厌倦:言语撩拨耍帅的,给你点好吃好玩的就动手动脚的,欲擒故纵迂回政策的……
这眼线男,中午那句“菠萝甜”就给她留下挺莫名的印象了,吃个面也要发挥那么多,殷勤太过,让她觉得动机不纯。
但怪就怪在,吼了他之后,他那副小心翼翼唯恐打扰的样子,又怪可怜的。
易飒有点心软。
不过道歉是不可能的,她从来没给谁道过歉,小时候,耳朵都快被易萧拧掉了,也只晓得哭,从没服过软。
她说:“哎,我给你提个建议啊……”
是跟自己说话吗?宗杭心里一突,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头一抬,表情又虔诚又认真。
易飒示意了一下自己脸颊:“你脸上,这么大破相……”
“就别画眼线这种乌七八糟的玩意了,说难听点,别人会觉得你丑人多作怪,你又是做厨工的,尽量清爽点好。”
宗杭使劲点头:“那我以后不画了。”
易飒没话说了,低下头继续吃面。
还有很多事要忙,陈秃的事、姜骏的事、开金汤也多半要延期……
没放盐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反正食不知味,易飒三两口吃完,把碗推开:“要钱的话,就记大账上,这碗……”
宗杭忙不迭过来:“没事没事,我洗就行了。”
那行吧。
易飒说:“走了啊。”
开门出去时,觉得这小师傅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宗杭正巴巴目送她,忽然见她回头,有点手足无措,第一反应就是向她挥手:“再见,再见啊。”
***
易飒一路走回房间。
那个后厨的小师傅,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是像谁呢……
她掏出钥匙开门。
屋里很静,出事之后,连带的这船都沉默了,窗户半开,窗帘被风吹地飘进又飘出。
易飒倚在门背上,有点茫然。
姜骏的死,她谈不上多伤感,毕竟那些热情的客套,都是她装出来的。
她其实不喜欢他。
***
那一年,三姓齐聚三江源,为了找那个传说中“毛线团都放不到底”的洞。
他们把广袤的源头水域划分成三大片,一姓负责搜找一处,每一姓水鬼领头,互相间以无线电联系。
易家人少,水鬼也少,只易萧和易云巧两个女人,易云巧跟易九戈一个辈分,不过小十几岁,正怀胎待产,就没有来。
为了平衡人手,不少丁家和姜家的人加入了易家的车队,姜骏借口帮忙,也嚷嚷着要加入――姜孝广看出他是想找机会跟易萧相处,哈哈一笑,也就同意了。
姜骏要是不来就好了。
他不来,说不定就不会发现那个洞。
就不会带着易萧和易九戈他们去找。
按规矩,易家人下了洞,姜骏算外姓,没下,守着无线电,跟姜孝广他们联系。
然后就出事了。
具体出了什么事,至今没人能说清楚。
三姓内部传了好几个版本。
有说是突然地震,洞塌了的;
有说是遇到不明生物,被团灭的;
易飒觉得最后一条可信度较高,因为据最早赶到现场的丁长盛说,姜骏坐的车子被掀翻扭曲,人也昏死过去。
还因为她仅存的印象里,当时是有东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在车顶,把顶盖都砸凹了,然后车窗外探下一只手骨,像是剥去了血肉。
也许是人被炸飞,皮肉都被炸没了呢?
后来,她在西宁的江河招待所里醒过来,高烧刚退,整个人有点木木傻傻。
姜孝广喂她吃梨水罐头,很委婉地告诉她“爸爸和姐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问:“那小姜哥哥呢?”
姜孝广说,小姜哥哥受伤住院了,等伤养好了,再带她玩。
易飒就恨上了,她年纪小,没有是非,只有好恶,还带“我觉得怪你就怪你”的偏激。
你把我家的人带走的,他们不回来了,你反而没事,凭什么?坏蛋!
怪了他很多年,直到真的长大成人,知道很多事情没人该扛责任。
非要较真的话,可能就是命吧。
但“命”也真是捉摸不透,它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又把姜骏带走了。
***
易飒叹了口气,过去关窗。
这窗口没格挡,人可以爬进爬出,听说最后见到姜骏的人是姜孝广:自助午餐时,他见姜骏没下去吃饭,就上来敲门找他,姜骏说,晚上就要开金汤了,有点烦躁,吃不下东西,想睡个觉,休息会。
那之后,水鬼陆续回房,有人专门在走廊里把守,就怕扰了他们清静。
所以,姜骏应该是下午出事的,房间里没有发生打斗,毕竟周围住的都是水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