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  第2页

一邻家妹妹在这东大街里卖花为生,这街上没有遮阳避雨之所,她天天日晒雨淋,甚是辛苦。因身着粗布衣,头无金银饰,若遇刮风下雨的,也没法进得街边店铺避躲。她为这病了几场,前两日大雨,她淋回家便倒床不起,还险些丢了性命。她家里还有老母亲需要照顾,我帮不了什么,便想着来求二爷,在这街上筑了遮檐,让她平日里上工时不必再受日晒雨淋之苦。”
  龙二听得有些傻眼,呆了半天问:“就这样?”
  居沐儿点头,龙二又想笑了,他道:“居姑娘,你邻家妹妹日晒雨淋病倒了,你觉得于我何干?莫说你妹妹,就是这东大街做买卖的都生病了,难道全要栽到我的头上?”
  居沐儿脸色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
  龙二却不容她把话说完:“姑娘,你觉得我该当个大善人,我却不愿做这冤大头。此事不必议了,我现在就回复你,不可能!”
  只为了一个卖花小姑娘能有地方遮阳挡雨,他龙二就该为这整条街筑遮檐?她道她是谁呢!
  这居沐儿有胆子敢提,他却是不愿听了。
  “二爷,筑檐之事于二爷来说也是件能赚钱的好事。”居沐儿听得龙二要离开之意,有些急了。
  “龙某赚钱的门道成百上千,不差这一桩。”龙二很不客气:“居姑娘请便吧。”他要赶人了。
  “二爷。”居沐儿急急唤了一声。她紧抿嘴角,有些恼有些急,压低了声音道:“二爷,我若有法子让二爷有正当理由离开这里,不必再回去应付恼人的应酬,二爷就答应修筑遮檐,如何?”
  龙二挑眉,心里很惊讶。这盲女倒是有趣,以人情说不通,以利诱办不到,她这会变激将法了?
  居沐儿听不到龙二的回话,急忙小声道:“适才我在外头等候之时,茶庄小哥便说二爷有贵客,我听得一二声女子嗓音,知是女客,待得二爷抽空能见我,声音里并无愉悦,所以斗胆推断,二爷与人叙话并不开怀。我用此事与二爷交换如何?若我能让二爷既不惹恼那位贵客,又有适当的理由撇下她离开,二爷就在这东大街上修筑遮檐,如何?”
  龙二看着居沐儿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忽觉此事甚有意思,他来了兴致,说道:“我自己便有法子脱身,何需你多事?”
  “二爷的法子,定是让下人来报,府里急事,需二爷回去处理。此法虽能行,但二爷知道这多少让人心里猜疑,以二爷的身份,想必这招用了多次,那贵客必会认为二爷是在找借口,而我的法子简单方便,理由正当,绝无敷衍,二爷必是走得光明正大,贵客还要急急送你。”
  龙二这下觉得越发的有趣了,他是不在乎丁妍珊认为他敷衍找借口,他就是敷衍找了借口,她又能如何?大家面上礼来礼往便好,其余的,其实都是心知肚明。但居沐儿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她夸下这海口,说得自信满满,他倒是很想知道她有什么办法。
  “那你说说,是何妙招?”
  
  2巧施计盲女逞威
  
  可这时候居沐儿却是摇头,她道:“二爷尚未答应我的交换条件,我这法子一说,二爷自己用了,那我岂不是吃亏?”
  谁稀罕你的法子?!
  龙二挑眉,被她这话激得有些不快,但他一时也想不到她究竟能有什么办法,好奇心已经被高高吊了起来。于是他回道:“好,就应了你的,若你能做到你方才所言,有适当得体的理由让我离开,我就在这东大街修筑遮檐。”
  居沐儿满意了,她点点头,又再确认一次:“龙二爷一诺千金?”
  “自然。”
  有了龙二的保证,居沐儿舒了口气,笑了。她问:“那位贵客是否能看到我们这边的动静?”
  “你猜呢?”龙二有心逗弄。
  “我猜能看到,二爷适才有转头看她。”
  龙二笑容顿时有些僵,这人是真瞎还是假瞎?
  居沐儿一边伸手向桌上茶壶的位置摸去,一边说:“二爷一边说话一边转头,从声音是能听出来的。”她摸到了茶壶,似乎是想给自己倒杯茶。“二爷不否认,那就是那贵客能看到我们。”
  龙二紧抿嘴角,看着她的眼睛,好吧,他确认她是真的瞎子。
  他耐心等着,等着她把法子说出来他好驳斥回去,他不信她能有什么他想不到的妙招,也许她是诓他的,他等着挑她的错处。
  居沐儿把茶壶拿起来,摸了摸温度,掂量了一下重量。龙二盯着她的举动看,他不知道眼盲之人是如何自己倒茶的,他甚至恶作剧的想,如果此时他偷偷拿走她的杯子,她会不会直接把茶倒在桌上?
  龙二的思绪还在转,却见居沐儿一转手腕,壶盖翻落,整个茶壶里的水就朝龙二身上泼了过来。
  “噗”的一下,一壶茶泼呆了龙二爷!
  龙二始料不及,完全没有防备,被泼个正着。温茶迅速浸湿了他的衣裳,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淌。
  居沐儿柔声细气的说道:“二爷,回府换裳,切莫着凉了。”
  龙二又惊又怒,那边的丁妍珊已经冲了过来,她来不及朝居沐儿骂,只赶紧掏出帕子为龙二擦拭身上茶渍,一旁的茶仆也拿来布巾子,手忙脚乱擦着。
  这时居沐儿站了起来,说道:“我眼盲手抖,弄湿了二爷的衣裳,真是对不住了。”
  龙二气得肺疼,可惜发作不得,他暗自咬牙,应道:“无妨。”
  居沐儿点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她说完,拿了竹杖点地,走下台阶,径自朝大门走去。
  龙二使了个眼色,李柯会意,悄无声息的跟在居沐儿身后走了出去。
  丁妍珊没注意这些,她又急又怒:“就这么让她走了?她分明是故意的,是不是她来求你何事你不答应?不能让她走,怎么都得给她点教训。”
  “她是盲眼,你要怎么教训?传出去这话能好听?”龙二一句话把丁妍珊给堵了。可天知道他确实是好想教训那个瞎眼姑娘啊!
  丁妍珊咬牙,看看龙二身上那一摊水,说道:“这秋寒伤人,你身上湿了,快些回府换衣裳吧。若是着凉生病,可就不好了。”
  龙二点头,抱拳说了抱歉,让掌柜送些好茶给丁妍珊带回府,请尚书大人品品,说好了场面话,他便出门上了轿,回府去了。
  轿夫们一路急走,龙二思绪不停,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那个姑娘整了,被整完了,他还得全往肚子里咽,咽下去了,他还得信守承诺,往外掏银子。
  亏啊,真是亏大了!
  那个瞎眼的,居然这么狡猾!太狡猾了!
  龙二摸摸身上衣裳湿处,适才他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却没想到这个最简单的法子。果真是理由正当绝无敷衍,尤其由个找上门的姑娘使来,更是说服力十足。那丁妍珊也确如盲眼姑娘所说,急急让他回府去了。她每一样都说中,那他若是不修筑遮檐,岂不是自打嘴巴?
  龙二不开心,很不开心。他想了又想,忽然又展了笑颜,这居沐儿算计他,却没算计到她就此该是惹上了尚书千金。丁妍珊个性泼辣,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龙二微笑,嗯,谁让他往外掏银子,谁就得付出点代价。
  就在龙二回府的这时候,李柯正在跟踪居沐儿。
  居沐儿走路走得极慢,她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竹杖在前路点两下,走一步。按说眼不见路,该是走得狼狈又小心,偏偏居沐儿一派安然,极是闲适。
  李柯跟着她有些费劲。他可以追踪健步如飞的轻功高手,也可以觅到藏匿行踪的鬼祟贼人,但跟踪一个盲眼,走路极慢的姑娘,他却是生平头一遭。
  以居沐儿的走路速度,李柯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身后,于是他时不时走在前面,逛逛路边小铺,看看大街风景,待居沐儿走到跟前,他再继续跟着。就这样一路跟到了城南。
  出了南城门,又行了一段,居沐儿走上了一条竹林小道,小道旁有个竹亭,她径直上了那亭子,坐下了。
  李柯远远看着,心里不得不惊讶这盲眼姑娘的认路本事,这一路居然没走岔道,还能准确无误的上了亭子坐下。他正看着,却听见居沐儿说:“壮士,可否过来一叙?”
  李柯吃了一惊,他左右看看,这里除了他与居沐儿并无旁人,难道这姑娘约了人?李柯再往后隐了隐身形,等了一会却未见有人来。
  这时居沐儿又道:“壮士一路相随,何不过来一叙?”
  李柯这下觉得居沐儿嘴里的“壮士”是说的自己了。他仔细一看,居沐儿眼睛看着前方,似是并不知道他在何处。李柯不知道这里头卖的什么关子,于是仍是不动。
  居沐儿等了一会,不见有人过来,叹了口气,又说:“我只想相求壮士,莫要让我爹和邻家妹妹知晓今日之事,我是有些鲁莽了,还望龙二爷海涵。”
  李柯终于忍不住,跃至亭内,问道:“姑娘如何得知我在左右?”
  李柯的突然现身说话让居沐儿吓得倒吸口气,李柯抱拳道了声抱歉,行完礼又想起这姑娘看不到。
  他又问了一遍。居沐儿缓过神来,答道:“我想龙二爷大概不会对一个不识底细的人放心,我适才有些无礼,他该会派人打探,我出了铺子才想到忘了跟二爷相求此事,只好一路留心。我眼不能视物,壮士故而放心大胆的跟着,足音未有掩饰,于是我便知晓了。”
  李柯暗自心惊,忙道:“叨扰了姑娘,莫怪。在下李柯,是二爷手下护卫,二爷担心姑娘行动不便,为保一路安全,故让在下相送。”
  居沐儿微笑,并不揭穿李柯的场面话,只道:“那就请李大哥回去替我多谢龙二爷。”
  李柯应好,居沐儿又道:“我名唤居沐儿,家住城南五里居家酒铺,家父居胜,酿的酒在京城里还小有名气,很好打听。我今年二十,未嫁,两年前因患眼疾,从此不能视物,我原本是个琴师,如今倒是弹得少了,靠教孩童弹琴,为琴馆调调琴音,赚些小钱糊口。”
  李柯听得这番话,按捺住吃惊不语,这居沐儿知道他要做什么。
  居沐儿接着道:“我的底细不若这些,烦请李大哥转达,教二爷放心,我没有威胁。只是家父和邻家妹妹对我甚是紧张,还请李大哥体谅,莫要惊扰他们。”
  居沐儿这般说,弄得李柯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一路跟踪似乎是在欺负一个盲眼的弱女子,他忙点头,连声应了。
  居沐儿认真谢过,她拿着竹杖站起,便要告辞。李柯送她回到竹林小道,居沐儿仍是缓缓而行,她娇柔纤弱,此时太阳偏西,暖暖的光影透过竹林洒在她身上,恬静之中透着些楚楚可怜。
  她忽然问李柯:“李大哥,今日我扰了二爷的茶叙,只不知那贵客是何许人也?”
  “是刑部尚书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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