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到近旁一个小茶铺:“我们去那坐坐可好。”
陈柳氏看了看监牢大门,想来那几个还得好一会才出来,便点了点头。
两位妇人相逢恨晚,谈得甚是投机。陈柳氏相谈之下,才知道原来眼跟前这位是云大人的夫人,她自然是听过不少云青贤与居沐儿的传言,顿时为丁妍香抱起不平。把对居沐儿的怨气全都发了出来。
而丁妍香却是心里暗喜,她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要让居沐儿消失。
丁府的人不能用,云府的人不能用,这段日子官府查得紧,江湖上的人也不能用,她对那些人不熟,不太敢冒险。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再好用不过了。
居沐儿并不知道牢笼外头有人在算计着她的性命。
她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但比刚进监牢那会镇定了许多。
她已在牢里呆了八日。这八日里,龙二果然没有食言,白日里有凤舞和小竹来陪着她,晚上龙二自己在。他没有让她落单过。
这八日共提堂审了三次。每次虽都有龙二相伴,但居沐儿仍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双方各执一词,所以如何证明所指控的动机成了关键。
贼子入室劫财,这个动机相当简单准确,所以没什么可查的。而贼子说居沐儿为杀人灭口而雇人动手这事上,却是值得细细考究。
为何灭口?灭什么口?什么琴谱?几年前的那桩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般追究下去,终于是把师伯音一案扯了出来。居沐儿被步步紧逼,终是说了与钱江义当初说的一样的话。
师伯音临终留曲申诉被冤,她听出了个中端倪,所以记下了琴曲。这琴曲是记录冤情,她如何为这杀人?所以确非她雇凶,她甚至不认得在她屋里的女子是谁。
她反问:“若是那两位贼子说那女子是林悦瑶,如何证明?”
如何证明,这是一个好问题。因为尸体烧焦,面目全非,既不能证明她是林悦瑶,也不能证明她不是。
但此事与当年师伯音灭杀史泽春一案扯上了关系确是事实。可如今丁盛如狱,刑部的案子被翻出来的不是一件两件,所以再提师伯音诉冤,皇上和众臣的反应已不若钱江义提出的当日了。
刑部经手,案情不明的,重审!
这个消息让居沐儿精神一震。因怕隔墙有耳,所以她与龙二在牢内半句不议案情。但龙二与她心意相通,只一句“有所议,有所不议”所让居沐儿明白,他赞同自己趁此机会揪出这案的想法。
为了保护其他人,也为了防止被人捷足先登。居沐儿只谈琴曲,未谈其它。她把曲子当众弹了一遍,并细细解释了其中蕴含的深意。这是一首表达女子爱意和期盼情郎归来的情曲。
“依师先生特意用前半部繁杂的曲子来解释强调的曲意,这杀人动机,应该便是藏在这琴曲里。”居沐儿如是说,可惜没什么人认同。
“这曲子之前便是传言暗藏绝世神功秘籍,至今江湖上还在寻觅争抢,如今倒是说成情曲了。”
“所谓曲意,若非作曲者说明,旁人不同理解,杜撰其意也是常有的事。”
“当年就查过了,史尚书为人清廉,家世清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就算不是为了夺谱杀人,是为情曲,那也怕是史尚书知晓了什么秘密这才灭口。若为灭口,杀一人足矣,为何灭杀全家?这徒增风险,增加难度。说不通,说不通啊。”
云青贤与刑部、府衙众人把当年的卷宗细细再研,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更好的想法,反而是居沐儿记下了琴曲,却是整件事里最大的疑点。
因为没人能记下那首曲子。
除了远在外地的钱江义,官差衙役拜访了当年所有参加过师伯音行刑琴会的琴师,有几个终于说出了当年一起努力研记琴谱,想为师先生雪冤之事,但他们也都说,只记下前半部分,后半部分的曲子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为什么居沐儿知道?
师伯音赞赏过居沐儿的琴技,惹得西闵国的琴使特意来见,要说他不认识居沐儿,实在是难以取信于人。可如果是认识,为什么又要谎称不识?
所以师伯音一人灭杀史家,是背后另有隐情,还是他身后另有帮手?
十日后,事情终于再次闹到了皇上那里。
那时候云青贤与府尹邱若明以及其他几位重臣正在向皇上禀告近来办妥及还在办的几桩大案。龙二却是在宫外求见皇上,说是要告御状。
皇帝允了他来,龙二一看众臣都在,直嚷嚷正好。他说他夫人无凭无据已被关押半月有余,事情清楚明白,那两个贼子血口喷人,并无具体证据指证他家沐儿。而师伯音一案,他家沐儿又提供了重要线索。
她身子不好,需服药静养,如今长期在狱中生活已染不适。他向府尹提过让沐儿回家静养,若有需要再上堂问话。可邱若明却以种种理由押着人不放。他被逼无奈,只得来向皇上讨个说法。
龙二脸色铁青,看来之前是积了一肚子气。
可皇帝的心情也是不好。刚才还把眼跟前的这群官骂了个狗血淋头。师伯音一案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桩大案,如今事隔三年,又翻出些乱七入糟的说法来。当初钱江义当众诉冤已让皇上面子不好看,如今同意重审,他们却是毫无进展,简直废物。
如今龙二来得当真好。皇上让他进来可不是想听他诉什么冤,他根本就是有气发不完,正想找人继续骂。况且依刑部所言,那居沐儿与师伯音一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嫌疑重大。龙二还敢跑来叫嚣放人?
皇上冷笑,将龙二的自以为是一顿臭骂,连带着将这些无用的官也一并再骂一次。最后道:“别再跟朕说什么没进展,那居沐儿既然是重要知情人,就务必从她嘴里把事实真相问出来。她不说,你们还不会用刑吗?”
用刑?龙二脸色一黑,刚要开口,府尹邱若明一把拉着他,冲他摆眼神:皇上气头上,别顶撞。
可皇帝非嫌龙二脾气好似的,又说:“明日就将那居沐儿转到刑部大牢去,既是与朝廷命官的灭门案有关,那还是刑部来审来办。”
龙二咬紧牙关,低头不语。
云青贤看了龙二一眼,大声应了皇上的令。
“龙二,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冷声问着。
龙二头也不抬,闷不吭声。众人看在眼里,均觉得他此时象是在心里把所有知道的粗话都骂了一遍。
皇上许是也这般想,冷冷“哼”了一声,但也未再斥责。
这时云青贤道:“皇上,既然龙二爷在此,有些话臣不得不提。”
“说。”
“皇上。师伯音一案发生已有三年,居沐儿若是知情人,这三年想来也做了不少事,她两次嫁入龙府,也不知龙府上下对师伯音一案是否知情。龙府身份特殊,今日大家既是都当着皇上的面,还请皇上做主,容臣禀公审办。”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但龙府乃开国功臣,三代为将,护国有功,龙二龙三虽不在朝为官,却也为朝廷办了不少事。何况他们龙府上下皆不懂琴,也是众所周知。要说龙府为了琴谱做出些什么事来,这倒是不好服众了。只是居沐儿嫁进龙家,也不知带去些什么物证没有。”
皇帝向龙二问道:“龙二,居沐儿身涉此案一事,你事先可知情?”
“草民不知。”龙二答了,又急急道:“沐儿天赋过人,听一遍便能背下琴音也是正常,绝无涉案可能。”
这种辩驳没什么说服力,皇帝略略一想:“这样吧,刑部派两个人去龙府走一趟,找人问问话,周围看一看,看是否能找出可疑之处来。现在那居沐儿未有定罪,所以也别搅了龙府。待日后若真有了真凭实据,再做搜查。”
云青贤听得此言,皱了眉头,这样去龙府又能查出什么来?
这时皇帝又道:“龙府三代忠良,还是早早与凶嫌撇清了关系为好。谋害朝廷命官,灭门大案,这可是能诛九族的重罪。陈公公。”
一旁侍立的公公应了。
皇帝道:“传朕的意,剥去居沐儿于龙府之籍,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关……”他话未说完,龙二已经吃惊地猛地抬头瞪他。
皇帝盯着龙二,接着对陈公公道:“你去籍薄司,把话带到了,看着他们把居沐儿从龙家籍薄上划掉。”
“草民不服。”龙二怒气冲天,急得要往皇帝跟前冲,旁边两位官员赶紧将他拉住。
皇帝冲他厉声喝:“龙二,你想死吗!”
龙二一愣,已被旁边人紧紧按住,再不说话。
皇帝不理他,又对云青贤道:“云爱卿,你也听清楚了。师伯音一案拖到今天,朕一定要让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朕不想再听任何借口,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真相查出来。若是当年未曾办错便罢了,若是有错,定要纠错。居沐儿交由你们刑部严查,可不能象府衙这般温吞,十日之内,朕要见到此案了结。”
云青贤领着刑部众人大声应了。
皇帝环视众人一圈,再看了龙二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龙二似不敢置信,有些呆愣。旁边一官员劝慰:“二爷,皇上就是帮着你呢。无论今后如何,龙家这算是从这事里脱出身来了。”
“谁他娘的要他帮。”龙二不识好歹,口出恶意。众官员听得,立时离他远远的,别让人听了,以为是他们一起骂皇上呢。
龙二左右扫了一圈,听得云青贤与邱若明商议何时将居沐儿转狱一事,邱若明道手上案宗还要再整理,不如定在明日一早辰时。
龙二不再听下去。他转身急走,朝着府衙大牢而去。
居沐儿正坐在牢房里,听小竹啐啐念龙府里发生的事。龙二进得来,把小竹遣走了。这让居沐儿有些吃惊。龙二将她紧紧抱住,时间不多了,他看了看周围,狱卒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他小小声对居沐儿道:“沐儿,事情有变,你不能再在牢里呆着。我安排安排,今夜丑时,接你出去。”
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