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8页

的亲事,祖父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去交兵权!
  若说之前只是思量,那便是因为她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她再难忍得住,将头倒向了老人依旧宽厚的肩膀,伸出手将人抱住,眼泪无声却汹涌。
  眼下她总算是知道前世皇上为何会答应替她赐婚了!
  ……她如今才知道!
  “你这孩子,哭什么……”镇国公有些手忙脚乱地胡乱拍着她颤抖的后背,“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祖父年纪大了,本也该到了告老的时候了。人活在世,少不了要做决断,如此一来,咱们镇国公府便也能真正地安稳下来了……”
  许明意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原来祖父一直都心有防备不安,该决断时也做得极干脆,可是这个决断并未能如他所想的那般保全住镇国公府……
  人活着,遇事需要做选择时,只能尽量去思虑,却无法预知做出选择之后的事情。
  若非她重活一回,只怕也要觉得祖父的决定称得上明智果断——毕竟史书上‘不识进退’的权臣藩王,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者比比皆是。
  然那些所谓“明智”,也要视情形视人而定才行。
  一旦判断失误,便是万劫不复。
  “祖父,兵权不能交。”
  许明意将余下的眼泪忍了回去,抬起头看着镇国公:“您麾下那些得用的将士,几乎都是从一开始便跟随在您身侧出生入死的老人!许家军不是朝廷一只兵符交到您手中的,而是您起初破除万难招集到一处,凭着您的威名一点点壮大而来!先皇未登基前,便有了许家军!那是咱们许家的兵,凭什么要交出去!”
  她知道,这话称得上大逆不道,足以诛灭九族。
  可是,她亲眼见证过一场自断了利爪以表忠心的老虎仍被关进笼子里处死的惨剧!
  老虎断了利爪在有些人眼里代表的并不是忠心,而是他们动起手来无需再畏惧被那利爪所伤——所以祖父将兵权交出去堪堪一年,许家便被满门抄斩。
  镇国公听得脸色一变再变。
  “昭昭,有些话当真不能乱说……”
  什么兵权是许家的不是朝廷的——这种话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那不是要命吗?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东西可以永远都是自己的?
  便是自己的,又有那个本领去长长久久地握在手中吗?
  太沉了,终有一日会握不住的。
  镇国公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
  “祖父,我知道您有您的思虑。”
  许明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理智:“可您是否想过,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吗?至于吴家,孙女是断不会嫁的。”
  那样做,只会让两家更加招眼。
  正因许家军的不同之处,如今大庆又值内忧外患,朝廷才迟迟无法开口‘收回’祖父的兵权。
  而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在有些人眼中,错的并不是祖父的做法——祖父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因为,他和镇国公府及许家军的存在,原本就是‘错’的。
  既然横竖都是同样的下场,倒不如做最坏的打算,留存住放手一搏的实力。
  “可姚先生的卦……”
  “祖父,我确是怕死。”许明意眼圈泛红地看着他,“但怕的是独死。”
  镇国公吃惊地看着孙女。
  ……这是何意?
  许明意说完也觉得这话似乎透着歧义,仿佛就是她便是死了也得拉着别人陪葬似得……
  “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孙女认为,如今这般局势,姚先生所卜测出的,未必就是孙女一人之劫。若孙女嫁了出去,躲过这一劫,到时镇国公府却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如今她需要将话说得更直白严重一些,才能让祖父更多一些防备,从而改变他的决定。
  至少,他能多一些思虑。
  “这……”镇国公脸色几变,从起初觉得孩子没有顾忌的话有几分好笑到面色逐渐变得凝重。
  “更何况,冲喜之事本就行不通了。柳宜已被官府的人带走,至多明日,她向我下毒的事情便会传遍京城。”
  “怎还报官了?!”镇国公大吃一惊。
  许明意便将她与崔氏的谈话大致说了一遍。
  镇国公听得心情复杂。
  儿媳和孙女思虑周全是好事……可此时他着实没有办法让自己感到高兴或欣慰啊。
  没有病,自然也就没了冲喜的理由。
  这种情形下,他再去求皇上赐婚,从名目上就说不通了。
  便是以兵权相换,却也不能做得太过异样,若不然还真不如不交这兵权。
  “您这下没有法子再将我撵出去了罢?”许明意挽住他一只胳膊,靠在他肩上,拿央求的语气道:“祖父,事在人为,姚先生的卦,已经给了我们警示,我们多加留意,再往下走一走看看局势可好?总归不急于这一时做决定。”


第031章 万一还能用得上
  半被说动半被孙女好言相求磨得没了法子的镇国公唯有暂时点了头。
  也罢,就再往下看看。
  祖孙二人又谈了些其它,即便多是家常话,许明意仍旧听得极认真。
  却于不知不觉中抱着老人一只手臂沉沉睡了去。
  见女孩子睡梦中安心的脸庞,镇国公笑了笑。
  以往每次打仗回来,年幼的孙女总爱缠着让他说趣事,可战场上,哪有什么趣事?便是有,也不过是将士中的一些粗言粗语罢了——于是,他便绞尽了脑汁去编,有时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了,低头一瞧,孙女还在睁着一双满是好奇的大眼睛问他‘祖父,然后呢?’
  可他的故事当真不那么有趣,还总是说着说着又绕了回去,孩子听着听着便靠着他睡去了——说白了,哪里是想听故事,分明是想他这个祖父了才对。
  想到这些,镇国公眼中浮现了慈爱的笑意,然心底滋味却愈发繁杂。
  或许,他确实该再好好地考虑考虑,究竟如何做,才能真正保护好家里的大孩子和小孩子们。
  唤了丫鬟将孙女送回熹园之后,镇国公径直去了前院。
  客房的门紧闭着,房中可见已经熄了灯火。
  这小子倒睡得安稳!
  镇国公负着手,脸色不善地示意身旁随从。
  虎背熊腰的随从秦五会意点头,上前一脚将门重重踹开。
  镇国公眉头一跳。
  ……他是这个意思吗!
  得见自家将军眼神,秦五默默低下了头——不是将军总说他不懂看脸色行事的吗?
  镇国公大步走了进去。
  房内骤然亮了起来,身穿白色中衣的少年站在桌边放下手中点灯的火折子,面色平静地抬手朝镇国公行礼。
  镇国公气哼一声,边坐下边道:“……没睡着熄的什么灯!”
  吴恙神情复杂地看着踹门而入后称得上骂骂咧咧的老人。
  他向来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但面对有救命之人的长辈,此时倒也莫名生不出气来。
  “本是睡着了的。”说话间,吴恙坐了下去。
  “那耳朵倒是灵!动作也不慢嘛!怎偏偏答起话来,就半天说不到关键处?倒是老夫眼拙,多日不识阁下竟是定南王世孙!”
  孙女婿既是都做不成了,他就更加没有道理忍下这口气了!
  且说白了,他此行就是挑刺儿来了——只要这年轻人够欠揍,他便不会因为放弃这门亲事而觉得不安心痛。
  “此事是晚辈隐瞒在先。”少年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失礼之处,望国公海涵。”
  镇国公准备好的话不由一噎——非但不反驳,竟还痛快地认了错?
  “昨日晚辈初转醒过来,尚有些分不清眼前情形。又因遭山匪所袭之事,自觉似有些蹊跷,便想静下心来细思一二,因此才未有立即将身份道明。”
  听得对方这般解释,镇国公怒火不受控制地消减了大半。
  没摸清局势之前隐瞒身份,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此为警惕有主张。
  而疑心山匪之事有蹊跷……可见其足够敏锐。
  且干脆利落地认错之后,又这般同他道明所想,又不免叫人觉得坦荡磊落——
  镇国公搁在桌上的右手渐渐握成了拳。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不足!
  “你遭遇山匪之事早已传到京城,你转醒之后不想着给家人报信,有家不肯回,难道不知他们必然在为你担惊受怕吗?”
  吴恙略觉迷惑。
  他不曾报信给家中,自有他的思量在。
  可恕他直言——这同镇国公有什么干连?
  但这等找打的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是晚辈一时疏忽忘了此事。”
  “年轻人有主张是好事,却也要为家人多着想些。”镇国公语气不冷不热地道:“老夫此次来,实有另一件事要告知于你。鉴于你我两家不宜结亲,此前我同你的口头之约,便就此作废了。”
  对上老人那种‘年轻人,很遗憾你没机会了’的眼神,吴恙微微松了口气。
  这细微的神情变动却没能逃得过镇国公的双眼。
  老爷子脸色一沉:“莫非吴世孙起初之所以那般痛快地应下此事,便是料准了这门亲事成不了?”
  这贼小子,在这儿耍谁呢!
  “国公误会了。”吴恙承受着来自老人的怒火,平静解释道:“这门亲事成与不成,或在人为。若晚辈有心敷衍,大可在国公初提起时便一口答应。”
  镇国公皱了皱眉。
  他一开始说起让对方冲喜时,对方好像确实不肯答应。
  后面似乎是因为他说明了此事大可当作一桩交易,待他孙女病愈之后便好聚好散,这小子才突然痛快地松了口——
  “既只是走一走形式,若当真能医得好贵府姑娘的病症,晚辈也算是报恩了。更何况,晚辈本也不愿娶妻,奈何家中一直催促,恰借此事也能叫晚辈清净一二,可谓两全。”
  这便是他点头时的考量。
  听得这番话,镇国公好不容易堆砌起的怒气又消散了大半。
  对方稍加解释,他便被说服了,甚至还觉得对方言辞坦荡极叫人欣赏……说到底,都怪他太明事理了!
  只是——
  “你不愿娶妻?”
  镇国公目含异色地将人由上至下认真打量了一遍。
  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癖好或隐疾?
  “……”吴恙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晚辈只是尚无想娶之人,不愿两相耽搁罢了。”
  镇国公听得意外。
  “你这般想法倒是少见——”
  摊上这样的孙子,吴竣那老家伙估计得急秃了。
  但他却觉得有值得欣赏之处,可能这就是事不关己高挂起,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然而若是不情不愿,夫妻间不合,亦会使家宅不宁。”镇国公的脸色不知何时温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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