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脸色骇着了。
雾松看他走了,嗨了一声叹了口气,转过头骂冰原道:“你这脑袋长在头上只是为了长高的?平日看你是个聪明的,如何今日喝了点酒就冒失了?皇家哪怕是养个猫儿狗儿呢,那也比你我贵重百倍!殿下只要看到他心情愉快了,那便是最大的功劳了,你还真当他和我们一样的?你去招惹他做甚么?真惹恼了他,你以为你真扛得起殿下发火?”
冰原骂完看雪石气走了也有些悔意,又有些嘴硬道:“我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他也没去殿下面前说过甚么。”
雾松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他从来没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过,你这不是欺软怕硬吗?他目无下尘,禀性刻薄严厉、多疑仔细,爱看不起人,却也不是个心尖记仇的人,并没什么坏心眼,便是这一次也是气急了为了殿下才冤枉了霜林,你何必揪着人家伤疤不放?”
冰原嘀咕了两句,也有些害怕起来道:“他不会真的跑去殿下面前告状吧……”
双林安慰他道:“我看雪石不是这样的人,明儿哥哥想办法给他赔个礼想是就能揭过去了。”他是知道内情的,却有些希望冰原这一番骂能教他看清楚些,把那无谓的期望给掐灭了。他想起雪石拿来的包裹,便打开,看到雪花绫流苏汗巾里头包了几样颇为贵重的物件儿,一对羊脂玉玲珑,一包龙团凤饼,一对金灿灿的小狮子,一个金点翠盖子琉璃瓶儿,里头黄澄澄,雾松过来在他手内看了下道:“龙团凤饼不说了,那可是大红袍,都是主子们才用的茶,那瓶子里是前儿殿下才得的菊花露,这宫里有的宫室就没几处,只那瓶子就是稀罕物,因他喜欢那菊花的清香殿下就整瓶子都赏了他,也算是下了功夫要给你赔情了,你也莫要怨恨于他了,这礼还是收下,才表示不介意,倒是不要推拒的好。”
冰原看了眼,捏了那小狮子掂了掂道:“倒是实心的,成色还行,这一对儿大概也有六两金子了,而且没有宫里的印记,随时可以拿去化了用,算他懂规矩知道送实在东西,倒不是一味清高送些不能换钱的东西。”口气软和了许多,不再是之前一提起他就贬损刻薄的样子。
双林笑着拣了那一对金狮子给冰原和雾松道:“这对金狮子就给两位哥哥拿着,这次亏得两位哥哥替我说话,将来若有双林帮得上的地方,定不敢推脱。”
冰原雾松推辞了两下在双林坚持下还是接了,之后又用了些饭,因着还要当差,到底不敢用太多酒,只抿了几下也就散了。
☆、第39章 选侍
那日过后冰原一直捏着一把汗,后来发现雪石果然没有向太子告状,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只是雪石平日里仍是不爱理人,脸上更冰冷了,时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庭中看雪,比从前更抑郁了几分。
双林一贯缜密,从不愿得罪人的,找了个空子还是和雪石说话,委婉道明并未介意当日之意,又给冰原描补了几句道是酒后无心。雪石笑了笑,神情有些凄恻道:“你虽然年纪小,却办事点水不漏,你是怕我和冰原和你计较吧?你放心,我如何敢与他计较呢。其实他的话也没说错,你替太子殿下办了这许多事,太子殿下器重你,娘娘却偏偏找了你去敲打,这是要重用你的意思……你倒看看我,在殿下身边这许多年,殿下待我是不错了,娘娘却从未见过我,如今细想起来,娘娘这是把我当成猫儿狗儿一类的玩意儿,哄殿下开心呢,自然我如何都不会入了她的眼,反是你这般的,才入了她的眼,正儿八经叫去训诫敲打。所以你的前程还在后头,细想起来这些年……竟是我自误了。”
双林有些语塞,雪石原不是笨人,奈何雪石的确和一开始就低在尘埃的他们不同,他的腰弯不下去,因为一弯,就再也直不起来了,所有人都会踏上一只脚,不过硬顶罢了,更何况他待太子还另有情,这情之一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勘得透,最终也不过是一声叹息罢了。
正旦是大节,楚昭一直忙到朝廷大宴后,朝廷开始放了假,这才松快了些。东宫这边也松了下来,因着才过了大宴,东宫里还张灯结彩,看着热闹得很。
只是这一次宫中大宴,王皇后依然称病不出,最后是洛太后带着惠皇后、洛贵妃接见宴请的三品以上内外命妇,虽然如此,楚昭也并没见到面上有什么难过的,十分安之若素,仍然每日都去坤和宫请安,过节的时候还厚赏了一番东宫上下。
春假开始,书房停课,百官辍朝放假,大家又刚领了新年的赏钱,东宫里还张灯结彩着,一片喜气洋洋,这日楚昭叫了双林过去。
双林进了暖殿,时值冬日,殿里生了炭火,暖洋洋的,楚昭穿了一身珠灰银鼠皮家常半旧袍子,腰系玄色云绣汗巾,沉香色棉裤,撒着裤腿露出脚上锦袜金边,头发也没戴冠,只用一根锦带束着,难得的一派闲雅松散样,正斜靠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对着棋桌,雪石在对面与他议论道:“这个角上放这子放得妙。”原来两人正是在打棋谱。看到双林进来行礼,楚昭将棋谱放了交代双林道:“叫你来是吩咐你去替我写个帖儿送去庆安侯府,腊月里合该去见见外祖母的,明儿你和雪石陪我去。”
双林忙躬身道:“是,带的节礼备的车可要一同打点了?还有是否要通知东宫侍卫安排打点。”
楚昭道:“节礼由雪石安排,你不必操心,车子可以安排,侍卫倒不必带太多,两人便可,大节下的不必劳烦他们,和林统领说我明儿只在庆安侯府呆着,并不出外,不需要安排太多扈从,只帖子这事儿你办好,需你自送过去,再替我和表哥传话,叫他给我安排点好酒好菜赏梅,不要普通的,需得精致些的菜色,也不要别人陪,只借他家那一院子的好梅花便好。”
双林知道这却是个肥差,这大年下的送帖子上门,庆安侯那边肯定有厚赏的,估摸着大概是这几日雪石抑郁了,楚昭又要变着法子带他出去赏梅饮酒散散心罢了,便应了诺。
楚昭又叮嘱了几句,又对雪石道:“今天一大早母后便传了安姑姑过去,听说那边又赏下了些物事,想是有什么正好给外祖家,你去再看看,将礼物安排妥帖了。”
雪石立起来应了,才要辞下,便听到外头安姑姑在问外边守着的宫女殿下可有空。
楚昭脸上带了微笑,他虽然自幼学着情绪不外露,对这个乳母却仍是十分敬重亲近的,微微抬了声音道:“请安妈妈进来吧。”
门帘一挑,慈眉善目的安姑姑已进了来,后边簇拥着好几个穿红着绿的宫女,安姑姑一贯性子软和,不爱与人为难,说话总是笑呵呵的。在东宫这边平日里也只是荣养着,每日问问太子殿下起居,却并不自矜太子乳母身份便多嘴多舌插嘴管事,因此东宫上至太子下至宫人,无不对她十分尊重礼遇的。
安姑姑进来向楚昭施礼问好道:“殿下今日可好?可用了饭了?今儿没甚么要紧正事吧?”
楚昭含笑叫雪石扶她起来,又叫双林拿了脚蹬给安姑姑坐。一边道:“朝廷都辍朝了呢,能有甚么正事?今儿起来就看几页闲书打打棋谱罢了,妈妈今日去见母后,可有什么要紧话吩咐?”
安姑姑喜气洋洋道:“正是大喜事呢!我才从娘娘那边回来,娘娘说了,转过年便要选秀了,这几日趁着殿下功课不紧,特特亲自去尚宫局那边,选了两名温良柔厚,谦虚谨密的司帐选侍过来,命我择了吉日,为殿下设帐侍寝,备着来年大婚纳妃呢!”原来这是宫中历来规矩了,皇子大婚之前,多安排年纪稍长些的女官教导皇子通晓人事,待到皇子大婚封妃后,这些负责司寝、司帐的选侍们一般便会封个品级低的诰位,当然实际上许多皇子在宫中早就和贴身宫女暗通款曲了,唯有楚昭一贯循规蹈矩稳重非常,于这上头并不上心,又有元狩帝和王皇后牢牢看着,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宫女敢勾引太子的,所以也就一直到如今议亲了,才由尚宫局这边安排了侍寝女官过来。
双林听了看向安姑姑身后,果然几名小答应簇拥着两位穿着杏黄锦襦霞帔的女官,虽然因为害羞微微低着头,却都看得出姿容极美。一个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自报名为蕉心,一个柳眉长卧,目光柔婉,自报名为柳如,二人显然经过严格训练,一一上前行礼之时,进退有度,风姿端凝,因为害羞,两靥微红,更添一分妩媚,看着年纪都已有十七八岁,正是一朵花一半盛放一半含苞,最美之时,十分赏心悦目。
双林知道雪石心病,偷眼看他,果然看他脸上一片青白,死死盯着楚昭,楚昭却没注意,只和安姑姑道:“有劳妈妈费心传话安置。”
安姑姑笑道:“殿下看看人可入眼,若是喜欢,奴婢这几日便择了好日子给殿下安排侍寝。”
后头两位女官头垂得更低了,两只耳朵都烧得通红,楚昭却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仍是和平日一样端正稳重,全无轻狎之意,只对安姑姑道:“母后选的,自然都是好的,尽由妈妈安排便是了,不过明日我已派人给庆安侯府送帖子,却不得空。”
安姑姑笑道:“自然没这么急,总要择个好日子,既如此我先带着她们下去安置,就住在后院青峰院里。”
楚昭点头不语,安姑姑又道:“娘娘让奴婢带了几样节礼来,说是给你预备着年节用的,正好殿下去庆安侯府用得上,奴婢适才已让人放在耳房那边,叫那边值守的先登记了。”
楚昭道:“正说让雪石去和你交接呢,有劳妈妈了。”安姑姑点头便带着两位女官行礼后退下,楚昭才转头又对雪石道:“你去看看,选几样好的写了礼单来给我看。”
雪石虽已不复适才失态,却神思游移不知在想什么,楚昭见他不应,又重复了一次,雪石才回过神来道:“是,那我先下去了。”
楚昭也没在意,毕竟雪石一向都是有些左性的,便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命身旁常欢传膳进来。
双林跟着雪石出了门,雪石一直神思不属,一个人呆呆走去书房,双林心中暗叹他这般情状其实已露了形迹,只是太子一贯端凝稳重,无人会往这方面想,唯有他心中有数的,才看了出来,然而若是雪石再一直这样下去,只怕遮掩不住。便是普通贵族之家,孩子成人也要安排通房丫鬟给贵族公子通晓人事,更何况是皇族?太子是什么?他从小受的是宫廷帝皇教育,纳妃生子繁衍子嗣是他这个身份就该尽的义务,莫说雪石如今是个内侍,便是没有被没入宫廷,还是昔日的伴读,太子也绝不会对他产生什么绮念。
第二日一大早楚昭便带着雪石双林出了宫去了庆安侯府,见过了长辈,叙了寒温后,王藻果然给楚昭安排了进了梅园里,笑道:“娘娘从前也最爱着这一片梅林,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