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子修起来了,差使仍是他们领着,银子就不必交了……”
楚昭开始听着还觉得好笑,后来听着却也渐渐敛了笑容,沉思起来,双林看他神色,继续道:“我还听说新园子隔着湖水那一边,便是接着京师北郊街,沿街那边修的是商铺……这商铺将来定是兴盛得很的,毕竟隔着河便能看到皇家御园呢,是不是也能先按着图纸先租出去,先预收或三年或五年的租金……”
楚昭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看双林道:“继续说,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双林道:“还有园子里前儿我瞧着将来必是要建皇家寺庙或是庵堂的,小的听说外头香火盛的大寺庙,那和尚可富得很,又不用上税的,若是陛下没说哪家寺庙进驻,不若殿下在京里几家有能耐可能进园的寺庙庵堂都放放风声,看看哪家主持有可能的,先预支些供奉……让他们孝敬孝敬娘娘,自己拿出钱来……”
楚昭失笑道:“连和尚尼姑的油水你都想揩……”看了眼双林,神态轻松了许多,催促他道:“继续说,还有什么?”
双林道:“小的去寺庙耍过,看到那上头香客们捐的香火钱,都有刻字在碑上的,小的便想着,这园子里各处匾额上将来总要题字的,若是满朝文武谁捐了钱便能题字在上头,岂不是大大有脸面的事情,定然许多人愿意捐钱修园子……”
楚昭摇头道:“这断然不可,稍有些风骨的大臣决不会这么做,父皇母后也不会同意的……”双林早知道古代文臣极重面子,绝不可能,他却是故意这么说,露出思虑不周眼皮子浅的短处,以免给楚昭留下自己过于深谋远虑的印象。他笑着接下去道:“那要不和那寺庙里头的碑林、题诗壁一样,也建一处建言碑林,上头刻的都是天下读书人觉得对治国牧民的良策或是给娘娘贺寿的诗词,但凡文人骚客们,谁想要将自己的文字刻在碑林的,便要交上十两的工钱,再让大学士们把把关,这积少成多,也能赚上不少,我看那些读书人若是想到自己写的文章放在皇家园林里,能让朝廷百官观赏,甚至有可能有照一日入了御眼,得了赏识,一飞冲天,这银子肯定一点都不会舍不得……”
楚昭敲了敲双林的额头,笑道:“建良策碑林可取,收钱却不可行,你这里收十两银子,下头那些贪官污吏便敢和百姓收上百两,到时候父皇母后的清名都坏了,你这满脑子都掉钱眼里去了,这样大失风雅的话也说得出来。”笑容却轻松了不少,显然已得了些启发,双林微微捂了额头低头抿嘴道:“小的见识不多,也就随便想想,还请陛下恕罪。”
楚昭有些深思道:“还有么?”
双林摇头道:“小的已竭尽所能了,还有一点不该说的,也是前儿抓赌,小的看到听说赌资收上去有几千两之多,尽皆归了内库了,小的想着,如今建园子负责的各处工程总管们,依我想着他们是最不想停工的,毕竟园子修起来,他们才能从中有些油水,兴许这当中还能就中取利一番。毕竟园子也修了不短时间了,有些手里掌着差使的,只怕中间也贪了不少,若是能抓上几个有确凿证据,贪了大项银子的,抄一抄家,没准就有钱了……只是怕殿下这般做要得罪人的……”
楚昭抿嘴,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光:“虽然掉到钱眼去了,有些拙稚,却不是完全不可取,预支这路子可行,不止是从内务府预支,还可让民间富商来负责某项差使,将来换取沿街商铺一间,如此这般,还有抓几个蠹虫榨出些油水来也可行,待明日孤召集东宫官员再商议一番,估算一番,兴许还真有了解决之道,到时候孤定然重赏你。”
双林看他松懈下来,不复之前软弱之态,忍不住一笑:“小的先谢过殿下的赏了。”
楚昭转过脸看到月光下双林难得的微笑,怔了怔,傅双林在自己身边向来谨言慎行,木着一张脸,如今一笑,眉目舒展开来,仿佛薄冰乍破,居然有了和平常不一样的灵动,他不由道:“你平日里有什么想法,只管和孤说说看,不必如此拘谨,孤不是那等随便惩戒迁怒人的,你看冰原雪石他们,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双林敛了微笑,仿佛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一般,恭敬地说了声:“是。”心里却有了一点后悔。
第二日一大早楚昭就起了身,梳洗后难得的用了不少早餐,然后便命人传了东宫官署和诸位清客到前殿,精神抖擞的出去了,双林因是值夜的,伺候完他梳洗便下去歇息了,只听到常欢悄悄和常乐道:“今儿殿下心情好像倒好。”常乐低声道:“兴许殿下英才伟略,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吧。”
双林回了卧室,用过早膳后便也躺下歇息了,心里却想着如今皇家的这一团乱麻,元狩帝当然知道福王是洛家推出来问路的石子,却仍是认了,他难道不知道抓赌这举动将会给王皇后这一派大大没面子么?难道这也是帝皇的一次敲打?王皇后一直如此,日常天久,只怕真的是要失了圣心,而太子这一位子,则更岌岌可危了。如今自己只怕要加紧谋划好后路,远离皇家这一团污糟龌龊的浑水才好,而如今适当展露些才华,争取些出宫当差的机会才是。
如此想着,果然晚上便有了机会,楚昭回来后专门叫了双林到书房里,书房里还有旁人,年近三十,秀才模样,身穿一件宽袖茧绸蓝衫,身材秀削,皮肤白皙,两颧微露,眼周有细细笑纹,神清目朗,他上下打量着双林了一会儿讶然笑道:“果然真的是小内侍?还真是小了点,脑子倒是灵便,敢想,内书堂倒也能教出些不迂腐的人来。”
楚昭等双林施礼后道:“这是舅舅那边荐来的江东名士何宗瑜何先生,如今任着东宫主簿一职。”
双林连忙深深施礼道:“小的见过何大人。”
何宗瑜和颜悦色道:“不必多礼,和雪石他们一样唤我何先生就可以了。”又问了下双林的籍贯和入宫时间,笑道:“果然是娘娘慧眼识人,殿下身边这几个内侍,各有所长,正好襄助殿下。”
楚昭微笑不语,只转头对双林道:“我今日和何先生商量过,让你也负责一些园子的监造事宜,这里有一些内务府那边可能包下园子的太监名单,又有园子的一些规划和如今御花园还有西郊猎场的一些差使包银价格,你且拿下去看一看,写个折子来看看。”
双林双手接过那些折子称了谢出去,楚昭转头对何宗瑜道:“他年纪还小,恐怕压服不住那些老公公们,如今园子未必能建得起来,那些利欲熏心的老太监,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吐出银子来,我原本是想去央母后借因喜一用的,他果真能行?”
何宗瑜笑了笑道:“我观他年纪虽小,却眉目澄定,落落大方,陡然接此重任,却毫无惶然之色,给你出点子的时候,也不似畏缩怕事之人,只要能借着你太子的威势,未必做不出来。更何况和内侍们打交道,自然也只能让他出面,你身份贵重,一国太子出面主持这等事,无端落下身份……如今你身边,雪石脾气孤傲,雾松过于老成持重,冰原跳脱刻薄,若是因喜出面,难免让人会非议皇后娘娘以势压人,损了皇后娘娘的清名,这桩事,怕是只能着落在这孩子身上。再说了,工部那几个硕鼠,真能拿下,必也涉及到内监中事,少不得敲山震虎,让他们心里警醒畏惧,为表清白忠心,必有人自己出来争着为殿下卖好,我们如今先紧着将这桩事办了,将那贪昧下的银子拿出来,也能支持一段时间,再和江南几个富商通通气,京里商行那边也找人说说,这修园子一事,兴许还真能绝处逢生了。”
☆、第34章 如臂指使
太阳炽热照得庭前地板滚烫,已是八月天,连空气都仿佛带着滚滚热浪,楚昭回了屋子里,他才和一干谋臣清客去了园子回来,人又一贯端整严肃,因此身上还一丝不苟地穿着袍服,如今已是被汗水沁得湿透,连鬓发都湿透了。宫女内侍们一拥而上,忙上前替他宽衣解冠,换衣擦汗,打扇递茶,楚昭一边伸着手让诸人伺候,一边问一旁伺候的雾松:“霜林那边的事如何了?”
雾松笑道:“霜林那小子鬼着呢,殿下放心,我听跟着的小桂子回来报,说是园子里十之*都已包了出去,尤其是那等肥缺的早就抢光了,如今只剩下些没什么油水的,还有人在出价抢着,殿下先用点午膳,兴许那边事儿就毕了。”
楚昭十分意外,他已换上了一身浅绿潞绸燕居纱袍,珠灰色纱裤,坐在藤榻上,一旁的宫女在冰山后款摇蒲扇,阵阵凉风袭来,几个内侍替他解了冠散发擦汗,常欢端了一碟冰块湃着的新鲜雪藕和蜜瓜过来,他却没急着碰,骤热骤冷对身子不好,因着自幼身子不太好,他一贯不敢贪凉,因此也只接了刚沏好的凤团雀舌牙茶喝了两口道:“就这么顺利?”
雾松道:“听说还有御前总管的、御茶房的得喜都去了,这两位一贯听说都不太看得上园子里这等出息的,如今都认领了差使,纳了包银,自然都是忠心殿下的了。”
楚昭拈了一颗葡萄道:“安喜还罢了,只怕是父皇授意,得喜又是什么人?”
雾松道:“得喜是御茶房那边的掌印太监,虽然不太在主子们面前,却也在宫里伺候许久了,颇有些颜面的,霜林原来在御茶房呆过几年,想是说动了他。”
楚昭嗯了声,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小时候也以为奴才们本就该理所当然为主子效忠,待到渐渐大了,得了元狩帝亲手教养,学的是各种驯下、敲打、制衡等帝王手段后,才渐渐知道臣子也好奴才们也好,都会有自己的心思,坐在那最高位子上,一不小心,反被臣子奴才们辖制的帝王一点都不少,宫里这些大太监们,不少在外头都有着丰厚产业宅子,在主子们面前伺候,却个个滑不留手,虽然可以轻易打了杀了,若要他们忠心耿耿的为主子着想,荣辱系于主子一身,却太难――因为主子太多,无论是前朝还是内宫,这些人都有着一双见风使舵的利眼,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对自己有利的主子效忠。
所以即便是安喜出面,他也并不相信这就能让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太监们心甘情愿榨出油水……当然,前些日子他出手惩治了好几个工部那边的硕鼠,想必也有一定威慑……但是真能这样简单便达到目的,他却有些难以置信。
他喝了几杯茶水,书房那边的雪石便过来禀道:“何先生来了。”何宗瑜负责园子分包的记账和收银工作,楚昭正想知道其中详情,便道:“请他去书房坐着,我这就过去。”
书房里何宗瑜满脸喜色道:“你这小公公还真有几下子,园子各处差使皆都分包出去了,且各项银子都比我们之前估的多了三成。”
楚昭笑道:“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