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2·求子记  第-4页

是没有辜负他“符号美学大师”的QQ名,敢情生活在他的眼里都是符号。

  “再者,”管桐又笑一笑,补充,“我知道你有分寸的。”

  这句话在瞬间击穿了顾小影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那些感动。她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把脸贴在管桐胳膊上,使劲搂住他的小臂。冬天的暖阳下,几乎没有风,清新的空气里,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是的,幸福――源自一个小生命的悄然降临、健康成长,也源自彼此的信任与理解。就好像他本能地相信她就算买了几盒药也不会置他的颜面于不顾一样,她知道,他的信任是因为他的爱。

  这多美好……顾小影笑眯了眼睛,乐滋滋地看着周围。管桐低头看看自己的老婆,也笑了,过一会儿才突然说:“对不起。”

  “啊?”顾小影脸上的笑容迅速变成茫然。

  “看看别人的婚礼,才知道当初咱们结婚的时候真是委屈你了。”管桐看看顾小影,再往远处看过去――许莘刚换了一身礼服,配同色的披肩,使本来就高挑的个子亭亭玉立。杜屹北护在身边,郎才女貌。来宾们彬彬有礼地出出进进,任谁看起来都会觉得这场婚宴从酒席标准到场所布置都无一处不精致,再仔细看看,甚至连喜糖设计和送女宾、孩童的小礼物都美轮美奂。

  梦一样的婚礼,虽然在冬天举行,时间上又仓促,但的确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孩子有遗憾。

  管桐看在眼里,才有了这句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慨。

  于是顾小影的心脏再次被贯穿了。她半晌没说出话,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管桐。

  管桐也低头看看顾小影,突然转身抱紧她,在她耳边再重复一遍:“对不起。”

  顾小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但她没哭,为什么要哭呢,这么高兴的日子,这么感人的对白。于是她吸吸鼻子,使劲拍拍管桐肩膀,故作豪迈地答:“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管桐微笑。

  顾小影转过身去,一边看着远处新郎新娘一边想:值了,真值了!

  难道不是吗――和小说相比,这生活太平淡,平淡到她也曾经怀疑,自己和管桐要有多爱,才可以决定一场婚姻,又有多爱,才能够走到白头?

  现在她知道了:绝大多数人的绝大多数日子就是这样,没有生离死别,缺少跌宕情节,但于千万次的小口角、小矛盾里,仍然彼此在乎、彼此挂念;于千万次的小感动、小情意里,越发彼此信赖、彼此依恋――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算?

  其实,幸福就是彼此感激,深深庆幸。

  感激你给我的爱,庆幸我曾经义无反顾嫁给你。

  (13)

  同样是在那场婚礼上,段斐一度觉得自己眼花了。

  她似乎看见了孟旭,但又似乎没看见――那个人影不过是倏忽间一闪,令她都拿不准那是不是孟旭。她甚至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心里还残存着对孟旭的感情,因为倘若不是这个缘故,她又为什么会在这样喜庆而热闹的场合里想起他?

  段斐不知道,其实她没看错,那个人的确是孟旭。

  孟旭当然不是来参加许莘和杜屹北婚礼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找曹芳――不久前他托丁沐前给曹芳找工作,丁沐前问明白曹芳是学旅游管理出身后,便托朋友把她介绍到这间高级会所做服务工作。说是服务,但因为来往的客人是以政界和文化圈为主,所以对服务生的要求反倒比任何一家旅馆酒店要高得多,故而薪水也要高得多。在孟旭看来,这里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提供员工住宿,于是曹芳就不必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带着段斐式的贤惠与伍筱冰式的笑容晃来晃去。

  但曹芳走后他就又开始发烧,他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身体素质差得很,一个冬天发烧好几次,还常常腹泻,瘦了起码十几斤。他自己吃过中药也吃过西药,但体温仍然反复升高,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他才去了已经多年没有去过的医院,打算打吊针。也是适逢这段时间H1N1肆虐,他抽了血化验――然而谁也没想到,经过抗体检测,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HIV呈阳性!

  HIV……当这个名词撞进孟旭眼帘的时候,他在一瞬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本能地问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宣判……艾滋病,即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它大量破坏人体淋巴组织,破坏人体免疫平衡,使人体因抵抗力过低而感染其他疾病,并最终导致各种复合感染死亡。

  他几乎是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医生:“艾滋病是不是应该有很长的潜伏期?”

  医生答:“有的几个月,有的十几年,这个不好说。”

  是很含糊的回答,然而又很严谨。说这话时,医生的眼神是冷静犀利的,并不带什么感情色彩――没有鄙视,没有同情,只有见怪不怪,或许还有些淡然。

  孟旭愣愣地看着医生的脸,第一个反应是:段斐怎么办?伍筱冰怎么办?十二年……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可是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能想起来的也只有某天桃花谷那放纵的一夜――可那天距今还不到半年,会这么快就发病吗?而段斐、伍筱冰,还有后来那个一面之缘的女孩子,究竟谁是传染源,又有谁能幸免?

  孟阳一路落魄地离开了医院,他不知道这种事情还能找谁商量,不知道该怎么通知段斐和伍筱冰也去医院做检查,他几乎是像游魂一样晃进了曹芳工作的地方,兴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恍惚的落魄,才使他忽略了会所门口那个喜庆的红色引导牌,忽略了上面“新娘许莘”这几个字。

  可是他没等到曹芳――因为那场婚礼的缘故,所有工作人员都忙得不可开交。曹芳给他回了条短信,说晚点下班后会去他那里,想吃什么先想好,她从会所买几道菜带过去。她的口气像极了一个相处多年的妻子……可是现在。‘妻子’这个词只能加剧孟旭的恐惧感,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还可以找谁作为依靠?

  那天,孟旭没有回家。

  曹芳没等到孟旭的短信,自己买了菜去到孟旭家,可是家时黑灯瞎火,什么人也没有。她纳闷,给孟旭打了若干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她有点着急,也有点害怕,很想打电话报警,可孟阳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走丢了吧?至于绑架、抢劫、谋杀……曹芳胆战心惊地想想,最后觉得似乎都不太可能。

  她就这样在孟旭家等了一夜,没人回来,只好回了张纸条去上班了,她想孟旭可不能出事啊,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之所以如此心甘情愿来投奔他、帮他做家务,是因为多所来他就像是这个村里的神抵一般高高在上,令她这个小他六七岁的女孩子从仰望到爱慕,并为现在的每一次靠近而欢欣鼓舞。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能从她的生活里消失掉?

  孟旭在那天晚上其实真的想消失了――站在宽阔的河边,他看着下面踹急的河流,想着是不是死了就一了百了?

  可是他没敢。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承认自己直到要面对死亡的时候,才发现自杀其实是件顶需要勇气的事。因为疾病不过是在慢慢消磨生命,而自杀却是迅速到来的结束――如果你知道下一秒生命就要终结,你会不会觉得恐怖?

  他宁愿选择一天天耗下去,耗到身体机能全面崩溃,耗到自己不得不离开这个花花世界。

  他就这样在河边坐了一夜。

  他在这一夜里反复思考的问题是:究竟要怎么告诉段斐和伍筱冰这件事?自己可不可以保持缄默?如果自己缄默了,段斐、伍筱冰甚至更多人会不会受到伤害?如果自己老老实实说出一切,那一旦东窗事发,面对随之而来到社会舆论和道德压力,自己要怎么办?

  孟旭觉得自己的人生全乱套了。

  天亮以后,鬼使神差般,孟旭走到了段斐家门口。也是巧,她刚站定了,就见段斐拎着一袋豆浆从食堂的方向走过来,看见他的一瞬间她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问:“孟旭?”

  孟旭僵硬地点点头,段斐很惊讶:“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果果昨天刚从我妈那么回来,还没睡醒呢。”

  “我就是看她一眼,就一眼。”孟旭有点罕见地结巴,他其实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更拿不准自己进了段斐家的门,会不会把细菌也传染给果果,他踌躇,犹豫,迈出一步,却又缩回去。

  段斐看看孟旭的样子,略皱一下眉头,站住了问:“孟旭,你心里有事?”

  孟旭一惊,抬头看着段斐,只见她的眼神时都写着探寻,孟旭深深叹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世上或许真没有哪个女人,能像段斐一样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段斐见孟旭不说话,也不强迫,只是招呼他:“上来吧,一起吃顿早餐。”

  孟旭亦步亦趋地跟着段斐上了楼,进了屋,换鞋的时候他都犹豫了一下,结果只穿了袜子就走到屋里。

  段斐觉得奇怪,还问:“你不穿拖鞋?”

  孟旭含糊其辞:“我有脚气,别传染你。”

  段斐更纳闷:“你什么时候有脚气了?以前不是没有吗?”

  “以前是以前,”孟旭扭头看看卧室里,“果果醒了吗?”

  “我这就去给她穿衣服。”段斐一边说一边往里屋走,中间还回头问一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旭心里一暖,可是瞬间又一沉,顿一下才答:“前阵子总发烧,身体不好。”

  “那得去医院看看,总发烧可不是好事。”段斐坐在床边给果果穿衣服,一边说。

  孟旭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睡眼惺忪的果果,张了几次嘴,可还是说不出口。直到段斐把果果抱下床,又给她洗了脸,梳了小辫子,送到餐桌边开始吃饭了,孟旭才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段斐觉得今天的孟旭真是奇怪,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们去厨房里说可以吗?”孟旭为难地看一眼果果,他不知道小孩子会有多么强的记忆力和复述能力,他不能冒险,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在还不知道“艾滋病”为何物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这个词,甚至知道这个词与她爸爸有关。

  段斐看一眼孟旭,点点头:“好。”

  她站起身走进厨房,等孟旭进来后又顺手送上门,然后她才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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