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839页

情绪,他想到了上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想到了上次陛下急宣自己入宫,命令自己不惜代价出兵,也要帮助东夷城稳下来的旨意。
  锋指北大营,却是要吸引燕京城那路边军来援,帮助东夷城暂缓压力。上杉虎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寒意,心想即便南方的那位权贵真的要与庆帝翻脸,可是自己北齐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划算吗?
  ……
  ……
  不论划不划算,北齐这次军事行动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如上杉虎所分析的那样,到了战事开启的第六日,南庆军方终于做出了极为强悍的反应,北大营两路精兵呈蟹钳之势,向着沧州城扑了过来,而另外两座军营则是全军齐出,冒着天上洒落的微雪,向着北齐初入国境的另两路大军冲杀了过去。
  只是一日,便有三处烽火燃起,大陆中北部的荒原之上,顿时变成了杀场。骑兵在冲锋着,弓弦在弹动着,箭矢横飞于天,铁枪穿刺于野,鲜血迸流,火焰处处,尸首仆于污血之中,杀声直冲天上乌云。
  沉默了数年的这片土地,终于因为北齐军方的悍然进攻而热闹了起来,一共纠结了十几万条生命的沙场,就在这一刻拉开了幕布,轰轰烈烈地杀在了一处。
  然而这幕布很快便被上杉虎重新拉上了。
  ……
  ……
  身上没有一丝血迹的沧州守将,在亲兵大队的护卫下走出城池,冷眼旁观着下属们在打扫战场。看着那些深深插入在枯树之中的箭枝,听着那些不时响起的伤员的惨嚎之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之色,身为军人,替陛下作战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一抹寒意,那抹寒意怎样也挥之不去,哪怕是这一场惨胜后的喜悦也无法冲淡。
  庆军北大营那两路援军经过一夜的强行军,终于在沧州城外与本部守军形成了合围之势,然而未等他们来得及休息片刻,他们便赫然发现,北齐的军队似乎有离阵的征兆。
  庆军威武,怎么可能让敌人来国境之内晃了一晃便这样施施然地离开,一场准备得并不充分的冲锋就这样开始了。也幸亏北大营边兵连年征战,庆国军事力量极为强大,所以这样匆忙的进攻,竟也保持了极为强悍的冲击力。
  然而上杉虎一手调教出来的北齐精锐又岂是善与之辈,一场大战之后,北齐军方在扔下一千多具尸首之后,依旧将阵形保持得极为完好,用一种令人难以想像的速度,脱离了正面战场,极为强悍地抛下几营弃子,没有给南庆边军任何追击的机会。
  这一场战役,不,应该说是莫名其妙的战斗就此结束,南庆握有地利以及本来便有的优势,自然取得了胜利,只不过这场胜利并没有取得预计当中的战果。
  北齐人跑得太快了。
  看着那些被剿获的辎重与粮草,沧州守将的眼睛眯了起来,感到了一丝寒冷。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北齐人的攻城器械,就算是做圈套,对方也不至于一个云梯都不带着。
  原来对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只是准备打一仗就跑,他们什么难以承带的辎重都没有带,全军轻装上阵,难怪最后一触即走却不溃,跑得像兔子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跑?这名沧州方面的最高将领再一次陷入沉思之中。他知道自己不是上杉虎的对手,可如果能够真正了解上杉虎的想法,那么有的放矢,也不至于像眼前这样打了胜仗,却依然在害怕。
  第二日,另外的两个战场上也传来了令人震悚的战报,那两路北齐精锐入境并不深远,在沧州城外南庆军方进行合围一击的同时,北大营其余的军力也同时出击,杀向了边境之处的敌方军营……然而那两路北齐精锐,竟是跑得更快!
  所有的北大营将领们都警惕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北齐那位名将到底在打怎样的算盘。于是他们强行约束着部下,没有让南庆的铁骑借着反击的势头,杀入北齐的国境之中。
  第三日,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从沧州城下脱围而走的四万北齐精锐部队,在退回北齐境内的途中,异常奇妙地向东穿插,进入了东夷城宋国境内,占据了宋国边境上的一座州城。
  据说宋国州城上的部队没有进行丝毫抵抗,而东夷城方面也没有任何反应,就此让那四万精兵入了州城。
  这座州城看似不起眼,迹近荒废,以往也没有任何势力注意到此处,然而如今上杉虎领兵进驻,地图上多了一个大大的红点,南庆军方睁眼一看,赫然发现这座州城恰好锲在了北大营与燕京城范围的正中,就像一根鱼刺般,刺得南庆所有军人都极为不舒服!
  难道这就是上杉虎的真实意图?
  沧州一战,北齐败,南庆胜,看似如此,然而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样又过了十数日,监察院四处与军方情报系统同时向北大营的各处将领传来情报,北齐十万大军撤入国境之后,并未退后整休,而是就在原地开始驻营,并且北齐广阔的国境深处,开始源源不断地向着南方输送各种补给。
  风雨欲来,这很明显是一场决定性大战的前兆,再加上上杉虎夺取的那座不起眼的州城,南庆军方顿时警惕了起来,来不及等京都方面的旨意到达,便已经开始做起了迎接真正大战的准备。
  大战或许在明春?
  燕京城里那位王志昆大帅也被迫将注意力从牛头山方向收了回来,投注到了横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四万北齐军队。他皱紧了眉头,心里极为愤怒。他怎么也想不到,范闲所利用的变数,竟然是和北齐人勾结!
  ……
  ……
  紧接着京都的旨意到了,传至燕京城和北大营各位高级将领的手中。庆国皇帝陛下究竟在旨意里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自从那道旨意之后,庆国北方的军事力量便开始休整,开始蛰伏,开始平静。
  再紧接着,东夷城城主云之澜通书天下,对于北齐人的悍然进犯表达了最强烈的抗议和愤怒,言明东夷城必将站在庆国伟大皇帝陛下的身边,对于一切入侵者,都将投予最猛烈的毁灭性打击。
  东夷城内最令人恐怖的剑庐十三子忽然间销声匿迹,不知道去了哪里。得到消息,那座州城内上杉虎帅营的防卫力量马上加紧了许多。
  就在大陆中北方乱局渐起的时候,北齐皇宫里却是一片安宁,备受陛下宠爱的理贵妃看着榻上懒洋洋的皇帝陛下,咬唇轻声说道:“东夷城算是替范闲保下来了,陛下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真不知道他该拿什么来谢你。”
  “谢朕?”北齐皇帝冷笑一声,轻轻地揉了揉肚子,说道:“那个满肚子坏水,却总以圣人自居的无耻之徒,只怕会在府里大骂朕轻启战端。”


  第一百二十章 冬又至
  战豆豆从塌上爬了起来,自有司理理给他套上了一件灰黑色的大氅。走到殿门口,看着殿外飘拂着的雪花,这位北齐的最高统治者陷入了沉思之中。
  北齐上承大魏,喜好黑青等肃然中正之色,这座依山而建的千年宫殿便是如此,他今天身上穿着的服饰基本上也是这两种颜色,他赤裸的双足套在温暖的绒鞋之中,不知可曾暖和。
  雪花飘过他微眯着的眼缝,落在了安静的地面上。此殿深在皇宫深处,与太后宫离得不远,离山后那座小亭亦不远,十分幽静,若没有陛下的钦准,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在这片宫殿左右服侍的太监宫女人数极少,都是当年太后一手带起来的老嬷老奴,也不用担心北齐最大的秘密会外泄。
  然而就在这样安全的境况下,北齐皇帝依然双手负于后,冷静地直视雪中,根本没有透出一丝柔弱气息。或许对于她来说,女扮男装,早已不是一件需要用心去做的事情,需要隐瞒的事情,而是她早已经把自己看成了一个男人,一个皇帝,这种气息早已经深入了她的骨肉,不能分离。
  “陈萍萍死后,这个天下有资格落子儿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天气有些冷,脸颊有些红,只是没有娇媚之意,反而有了几分厉杀的感觉,“朕未曾想到,陈萍萍最后居然玩了这样一出……”
  北齐皇帝的眉尖蹙了起来,呵了口寒气,说道:“如今才明白,国师临去前,为何如此在意陈萍萍的寿数,原来他早已看准了,想逼范闲和他那个便宜老爹翻脸,也只有陈萍萍最后主动的选择。”
  “朕不明白陈萍萍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让他做得这样绝?”她冷笑一声说道:“想来和当年那个女人有关系吧。”
  司理理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小暖炉递了过去,轻声问道:“三个人里面也包括范闲?”
  她是南庆前朝亲王的孙女,如今却是北齐皇宫里唯一得宠的理贵妃,她与北齐皇帝之间的关系,比很多人猜测的都更要亲密一些,她们是伴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彼此倾吐的对象。先前北齐皇帝说陈萍萍死后,还有资格在天下落子的,只有三人,如果这三人里包括范闲……
  “范闲当然有资格。”北齐皇帝轻轻地摩挲着微烫的暖炉,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有个好妈,自己对自己也够狠,才有了如今的势力……不要低估他的能量,东夷城里面可是藏着好东西的。”
  “至少眼下,庆帝并不想把他逼上绝路,还是想着收服他。因为收服范闲一系,远比消灭他,对南庆来说,要更有好处。”北齐皇帝幽幽说道:“仅此一点,就证明了范闲手中的力量,让庆帝也有所忌惮。”
  “天寒地冻的,不要站在殿门口了。”司理理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的脸色,眼角余光很不易察觉地拂过那件大氅包裹着的腹部。
  皇帝何等样聪慧敏感的人,马上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厌恶之意,双颊微紧,似乎是在紧紧地咬着牙齿,压抑着怒气。
  看着皇帝这副神情,司理理却是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小范大人若知道陛下此时的情况,会做如何想法。”
  “那厮无情得厉害,然而……骨子里却是个腐儒。”北齐皇帝毫不留情,刻薄地批评着南方的那个男人,冷笑说道:“这数月里做的事情,何其天真幼稚糊涂!时局已经发展至今,他竟还奢望着在南庆内部解决问题,还想少死些人,就能让这件事情走到结尾……他终究是低估了庆帝,就算他那位皇帝老子不是大宗师,又哪里是他的这些小手脚能够撼动地位的?”
  “想少死人就改朝换代?真是荒唐到了极点。”北齐皇帝双眼微眯,并没有听司理理的话,离开这风雪初起的殿门口,冷冷说道:“此次朕若不帮他,东夷城则和燕京大营正面对上,不论双方胜负如何,朕倒要看看,他如何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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