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837页

国的忠诚将领们,忧心于庆国第一次内战,会不会就在自己管辖的地方爆发。
  王大都督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去了梅府,找到了燕京城文官首领梅执礼。
  梅执礼是柳国公门生,与范系虽然相交不深,但与范闲也算相熟,在听到王大帅的诚恳求教之后,这位梅大人淡然地问了王志昆一句话。
  南庆天下,首重孝字,次重师字,以燕京王府与范闲之间的关系,那一千名黑骑拦在牛头山下,则显得有些复杂起来。王志昆看了一眼梅执礼,沉默半晌后说道:“宫中有旨,枢密院有令,即便将来会惹些议论,这事儿也总得做下去。”
  “大都督误会了。”梅执礼眼观鼻,鼻观心,他逃离京都政治漩涡已有数年,本不打算掺和进这件大事之中,只是他出身国公府,与宫里那位宜贵嫔,三皇子之间的瓜葛太过深厚,如今虽然身在燕京,可将来真想逃,恐怕也是极难逃掉,所以今天夜里,他才会在王志昆的面前,把这些话讲透。
  想到此点,王志昆的心里一寒,没有想到那位小公爷竟然会深谋远虑至此,实在是令人心悸。
  眼下王志昆的立场着实有些尴尬,燕京大营虽然实力雄厚,可是刀锋所向之东夷,却已经是大皇子和范闲的势力范围,偏生这两位年轻的权贵与王志昆之间又有解脱不开的干系,一位是他的女婿,另一位则是他女儿的先生。
  梅执礼沉忖片刻后说道:“至于当初小范大人究竟是怎样想的,你我如今再行猜忖也没有意思,只是有句话必须提醒大都督……此间的问题,我能想到,宫里那位自然也能想到,偏生宫里却对燕京一直没有什么处置。”
  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王志昆一眼,说道:“若小范大人当初真是预判到了如今局势,只能说他眼光深远。大都督您坐镇燕京,偏生针对的是东夷城,陛下若疑你用心不够,不论换谁来此,只怕都难以凝结燕京军心,如此一来,东夷城的安全自然多了几分保障。”
  “我对陛下的忠诚,日月可昭,范闲若想利用此点,那是不成的。”王志昆的话语里并没有什么怒意。
  梅执礼点了点头,说道:“很明显,小范大人的这手安排没有起到作用。京都方面对燕京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陛下终究是位明主,对大都督信任有加……甚至此次枢密院的军令和宫里的密旨,其实都是陛下给大都督您的一次考验。”
  王志昆凛然,抱拳一礼,说道:“受教。”
  “可是能有什么法子?若真的压兵不动,则是愧对陛下的信任。”王志昆眉头一挑,沉重说道:“京都之中的冲突,最终还是要落在沙场之上。身为陛下的臣子,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做。”
  “不得不做,不得……则不做。”梅执礼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咬牙说道:“说句不臣之言,这毕竟是天子家事,你我这些做臣子的,当然要忠于陛下,但若庆国真的闹出内战来,你我如何向天下交代?京都之变,应该是落于沙场之上,但那位小范大人和陛下很明显并不希望这种动荡会波及得太过深远,不然陛下也不会一直给小范大人留着口气,小范大人也不会在京都老老实实地当这个富贵闲人。”
  “那两位都在守着那根底线,大都督后日出兵也请谨记这个底线,威逼可,进犯可,可若要真的流血成河,我看……殊为不智,只怕陛下要的也不是这个结果。”
  “可对方是黑骑,那群监察院的狼崽子可不会懂得什么叫退让。”王志昆闭着眼睛说道:“这个分寸太难把握了,既要出兵,又不能真打,既不能误了陛下的大计,又要防止事态扩展得太过严重。”
  说到此节,王大都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在刀光剑影里度过,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今这种复杂的局面。要打便打,那是最简单的,哪怕对方是范闲,是大皇子,可若真的将帝国的东部打乱了,陛下又会不高兴。
  “陛下既然有密旨,打是要打的,至少也要真正地对峙起来,将黑骑那方面的气势压下去。”梅执礼微垂眼帘说道:“宫里的旨意必须执行,风雨压山般压过去,黑骑能抗几日?他们虽然是一群杀人如麻的冷血骑兵,但毕竟大殿下不是,小范大人也不是。”
  “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几日,最后终究是要撕破脸的。”王志昆看着他提醒道:“陛下的旨意在这里,我不想让陛下他老人家误以为我办事不力。”
  “虽然旨意难违,但本督确实不想与我大庆的儿郎们在沙场上相见。”王志昆的眉头皱得极深,半晌后缓缓说道:“只是我看不出来眼下的局势,有任何办法既可以让本督不误旨意,又能从牛头山前撤兵而回。”
  “那就要看小范大人的手段了。”梅执礼平静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想依旧维持下去,需要一个变数。这个变数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小范大人一定知道。”
  ……
  ……
  两日后,燕京城内城外一片肃杀气氛,从各处军营里汇拢而来的边军们集合于城前,向着东方开拔,只不过行了半日时间,便已经与前番派出的三千名燕京营士兵会合,来到了牛头山脚下。
  一条官道从牛头山脚下经过,穿过那些金黄艳红的深秋山林边缘,向着东海之滨的方向延伸,顺着这条道路行走,大军可以直抵东夷城。
  黑压压的军队集结于此,旌旗迎风飘扬,骑兵轻甲覆身,杀气腾腾,这支军队共计已经超过了万人,气势看上去煞是骇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来势汹汹的庆国边兵,却被滞留在了牛头山下,一步不得进,因为山下那条官道的入口处,有整整三排全身黑甲的骑兵正在严阵以待。
  只有三排,共计百余人的黑色骑兵,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味道,拦在了官道正中。而两边的缓坡山腰之上,则是两道更加浓郁的黑色墨线,亦是黑骑。
  燕京大都督王志昆为了向陛下展露忠诚,这一次的试探可谓是下足了血本,足足派了一万名边军过来。大都督自己当然不会亲自带兵,领兵的是他的一名亲信将领,已经得到了密令。
  这位将领看着远方官道上的黑色骑兵,心里有些发寒。庆国军方对于监察院六处的黑骑是闻名已久,也是嫉妒已久,因为对方拥有最好的装备,最好的战马,浑身上下的轻甲全部是内库三大坊亲自打造,完全是用金子堆出来的战斗力。
  军方内部一直有黑骑不过千,过千不可敌的传说,这固然是因为在这数十年间的几次合作之中,庆国军方将领们深深知道这些黑骑的厉害,也是因为庆律和旨意当中,严苛将黑骑数量限制在一千名以下的原因。
  当然,也有军方将领并不服气,庆军之精锐名震天下,不论是定州骑兵还是北大营的长箭大营,都是威名赫赫之辈,怎么甘心让监察院的一只附属骑兵便抢去了所有风采。
  然而三年前京都叛乱一役,范闲带着五百黑骑潜入京都,在正阳门下一场血腥厮杀,黑骑像来自冥间的杀神一般,在无数双目光之前,生生搅碎了叛军骑兵大队。
  那可是老秦家的精锐!甚至连秦恒都被黑骑枪挑而死!这个铁一般的事实,让庆国军方真正了解了黑骑的厉害,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对方,甚至在心里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恐惧。
  这名燕京将领眯眼看着那些黑骑正前方的那孤单一骑,从对方的银面具上,很清楚地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监察院六处黑骑统领,银面荆戈!
  燕京将领心头微寒,因为他知道对面这个黑骑统领,便是那个一枪挑了秦恒的猛将。
  思忖片刻,这名燕京将领带着几名亲兵,一夹马腹,在嗒嗒声中,向着黑骑的防御阵线靠了过去。
  “荆统领。”燕京将领吩咐属下递过枢密院的调兵军令,沉声说道:“还请贵方让路。”
  荆戈沉默地接过那封枢密院调令,看了两眼后说道:“本部只受监察院辖制,至今未曾收到院令,所以……恕难从命。”
  大皇子领着一万精兵其实也驻扎在离牛头山不远的宋国境内,只是为了应付朝廷的质询,他不可能亲自领兵来拦,只好将这个差使交给了黑骑。
  荆戈脸上的面具泛着寒冷的银光,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燕京军队,沉声说道:“我奉命驻守东夷,严禁不相干人等入内,若有人敢妄入一步……杀无赦。”
  他的这句话说得很清楚,很平静,却夹着一股令人不敢置疑的肯定。
  奉命驻守东夷?奉的谁的命?小范大人的?可是如今范闲早已不是监察院的院长,至于什么只听监察院院令调遣更是笑话,若言冰云真的派监察院官员前来调兵,只怕这些黑骑会很干净利落地一刀斩了来人,再将院令烧成一团黑灰。
  这句话令燕京将领心头微寒微怒,寒声说道:“这是朝廷的旨意。莫非你们要抗旨不成?”
  荆戈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进行完了应该进行的谈话之后,提醒道:“不要想着绕道进东夷,本部不想翻山越岭去缴你们的械。”说完这句话,他一领马缰,回到了那些肃然以应的黑色骑兵之中,横挂在鞍旁的那根铁枪闪耀着寒芒。
  燕京将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怒火,眯眼观察着近在咫尺的这些黑色骑兵。看了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装备远远优于自己,只看那些装备的重量,就可以知道,这些骑兵的单兵素质乃至战马的素质,都远在燕京大营将官之上……
  虽然只有一千人,可是对着这一千个杀神,要付出尽量少流血的代价突进去,这谈何容易?
  ……
  ……
  燕京大营与黑骑的真正对峙进入到了第三天,也正是王大都督计算中的第五天。双方偶尔有些小摩擦,燕京方面的战意与火气已经涌上来了,而黑骑那方人数虽少,却依然是冷漠得不似常人,也不怎么激动。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王大都督也觉得熬不下去了,必须要给这些黑骑一个教训。因为陛下的旨意在此,能够等上五天,他已经是给足了范闲和大皇子时间做反应,如果燕京方面依然维持着对峙的局势,无法进入东夷,只怕京都里的皇帝陛下会震怒异常。
  就在王志昆准备签发军令,强行进入牛头山一线,向黑骑发起冲锋的那一刻,忽然间,一名将领面色微凝地拿着一封战报,快步冲入了都督府内。
  王志昆眯眼看着战报上的内容,心内一片寒冷。他没有想到,范闲居然真的能够在大庆的北方闹出变数来,而且这个变数是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变数!
  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可以撤回来了,既没有违逆陛下的旨意,也没有让内战爆发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这本来是件极为美妙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志昆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平静,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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