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
秦老先生笑吟吟地:“我有什么好怕的?小菊都不在乎,敢在小辈面前吃我的醋,我自然也能厚着脸皮说些真心话。”
牛氏啐他一口:“好啦!都是老夫老妻了,也不怕肉麻!还不快扶我起来?一会儿还要吃饭呢。”嗔完丈夫,两眼往秦含真这边瞥了一眼,瞪了她一下。
秦含真立刻知机地放下帘子,忍笑跑开了。
祖父祖母真不愧是恩爱夫妻,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在孙女面前秀恩爱,真是时刻准备着要喂人狗粮的一对啊!
不过……小菊?难道这就是祖母牛氏的闺名吗?牛小菊,虽说乡土气息比较浓,但其实还是挺好听的。
吴少英言笑如常地帮着虎嬷嬷与张妈抬了一大一小两张八仙桌进来。小年宴就摆在正屋中,分上下两席,上席是秦家祖孙三人加吴少英,下席是虎家三口,家中账房与奴仆则在下院另行开席。
虽然家里有丧事,但大约是因为秦平没死的缘故,秦家人往日里心头的悲戚减轻了许多,喜庆的东西虽不会有,但人人说话都能轻松几分。
牛氏也在秦老先生的搀扶下,从暖阁里走了出来。这还是她病了几个月以来,头一次能下地走出暖阁。之前几个月都没能让她的病情有明显的起色,一旦知道长子未死,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病情都好得快些。秦含真见状就忍不住暗叹。果然,祖母的病情之所以迟迟未见好,其实根子还是在她那便宜父亲秦平的死上头吧?
牛氏今日穿了一身靛蓝的厚棉长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应景地插了根镶玉珠的银簪,算是添了些装饰,脸上虽未施脂粉,但已能透出几分血色来,显然气色不错。照这样休养下去,等到明年开春后,应该可以放心让她赶长途远路了。否则,她继续这样病歪歪的,就算她整天嚷嚷着要去大同给何氏好看,秦老先生也不可能真的放心让她出门的。
今日的菜色不多,六菜一汤,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有些荤腥,且都是牛氏素日比较喜欢的菜色,配的酒也是比较淡的素酒。牛氏吃得高兴,秦老先生看得也高兴。吴少英非常机灵地在旁凑趣,哄得牛氏更开心了。秦含真在旁看着,心里也欢喜,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埋头吃菜。
吃了一会儿,秦老先生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虎伯:“金象在哪里?”
虎伯笑道:“在底下跟刘账房一道呢。老爷放心,咱们家家大业大,还不至于缺了他那一份饭食。”
秦老先生笑笑,道:“让他上来吃吧,多摆一副碗筷。”
牛氏不以为然:“这又何必?那就是个白眼狼,用不着给他那么大的体面。”
秦老先生笑着说:“明年出门,正要他出大力呢,自然该先笼络一二。不过是一顿饭罢了。”牛氏方不说什么了。
虎伯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把金象领了过来。
金象还是上回秦含真初见他时的模样,今日特地换了一身新衣,不过脸上好象瘦了一圈,略带着几分愁苦之色。到了正屋,他立刻就给秦老先生跪下了:“小的谢三老爷赐饭,小的真是无地自容了……”说着就要嘤嘤哭起来。
虎伯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哭什么?好好的小年夜,家里人人都欢喜,偏你在这里煞风景!老爷好心叫你上来吃饭,你就非得恶心人是不是?”
金象连忙收了泪,赔笑道:“小的不敢,是小的失态了,三老爷三太太和姐儿千万原谅则个。”爬了起来,恭敬地上前,要侍候秦老先生用饭。才倒了一杯素酒,秦老先生就摆摆手:“下去吧,今儿高兴,你休要做出这副样子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
金象再也不敢造次,小心放下酒壶,退了下去,来到虎伯一家三口桌旁坐下了。
不过,他没有上前巴结秦家祖孙,倒也没真的闲着,一会儿说:“好哥哥我敬你一杯。”一会儿说:“嫂子你这些年辛苦了。”一会儿还有:“好侄儿,叔叔陪你喝一杯。”百般巴结讨好,脸上满是谄媚。秦含真光是看他表现,都觉得是场好戏。
一顿晚饭,也不是正式大宴,各人喝酒也不过是意思意思,没哪个是真的要喝醉的,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虎嬷嬷服侍牛氏回暖阁里去,吴少英扶着秦老先生回正位坐下,奉上一杯热茶,陪着说了几句话,就要告退了。因金象住了学生们住的院子,他今日就歇在中院的客房里。想到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他心情有些复杂,略顿了顿,才满怀心事地离开。
他没有看见秦含真在旁边拼命给他使的眼色,秦含真只好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明日表舅就要离开,再回来估计就得是元宵节后了,她难道真要等那么久,才弄清楚小姨关芸娘当日到底说了些什么犯忌的话,令何氏对关氏起了坏心?
明天再试一回好了。
秦含真这么想着,也在张妈的带领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金象帮着虎伯收拾残席,明明已是做了好多年管事的人,身上还穿着绸衣,也半点不在意,说擦桌子就擦桌子,连衣袖沾了油污酒渍也没放在心上。虎伯知道他是有心表现,只是忍不住说他:“你这又是何必?真要做小伏低,就别穿成这模样来现眼。咱们家这么大一座宅子,上上下下,你看见哪个穿绸了么?连老爷都是穿的布袄,你穿绸的来做这些粗活,到底是不是真心要认错的?”
金象顿时后悔了:“好哥哥,都是我粗心,明儿我就换了!”
虎伯一哂,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走:“赶紧走吧,这不是你干的活儿。老爷若真的恼了你,也就不会叫你帮着办事了。你巴结再多也是无用,正经把我们老爷太太和姐儿明年出行的事办好了,路上侍候妥当,叫太太与姐儿舒舒服服地走完这千里的路程,老爷自然欢喜,又怎会再怪你呢?”
金象被他扯着出了正屋,一路往下院走,走着走着,就抽答起来:“好哥哥,我这心里实在是虚得慌,这不是没办法了么?你别看我好象在夫人跟前办事,很有体面的模样。我也不瞒你,这都是外头看着好看罢了。当年那事儿,我也算是个知情人。虽说我为着家里人,没象你一样跟着三老爷走了,而是转投了侯爷,可侯爷哪里能看我顺眼呢?恨不得把我撵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才好呢。若不然,但凡我嘴巴松一点,透露出去一字半句的,他还能讨得了好?说不定一个欺君的罪名就下来了!我是迫不得已,借着当年给三老爷与夫人私下传信传东西的情份,讨好了夫人的陪房,才得了个管事的名头,其实跟府里其他管事根本就不能比!若是让夫人知道,我帮着侯爷隐瞒了她什么事,只怕连这个位子也保不住了!”
虎伯有些吃惊:“你说什么?难不成当年的事……夫人还不知道?!侯爷竟然连她都瞒了?”
金象叹了口气:“能瞒的人,他都瞒了。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若不是这回实在没法瞒下去了,侯爷担心事情泄露,皇上真个怪罪下来,断不能叫我跑这一趟的。”
虎伯皱起眉头:“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四章 没有
金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抽泣片刻,才拉着虎伯回了他暂住的院子。
小院中一排四个窑洞,金象知道这是秦老先生学生的住所,没敢大喇喇地挑宽敞舒适的那两间,反而是住了最边上的一个小窑,本是胡坤的地方,比其他人的窑洞都要简陋些。不过金象自个儿带了被褥衣物,还有日常生活用具,只要炕烧起来了,他其实也住得挺暖和舒适的。他那个随从没有另占一屋,而是直接在他窑里打了地铺。
金象拉了虎伯回来,把原本在屋里烤火的随从给支了出去,关上门,才敢跟虎伯放心说话。
“好哥哥,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怨我。其实……我也怨过我自己。”金象再次拿忏悔做开头语,“我当年也想过要跟着三老爷一道走的,不说别的,光是三老爷的脾气性情,我就知道,跟着他,我绝不用担心会受人的气,也不会挨打受骂。只要三老爷有一口吃的,准会让半口给你和我。但是,我真的是没法子!我一家子老小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当年侯府被抄,我一家都被发卖了,我一个姐姐因为长得好,被先挑走了,后来就再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怕是早就没了。剩下的人,连我在内,都是被卖到同一个地方,起初还以为是运气,后来……才知道是噩梦!我们在那地方做苦工,我爷爷,我爹,我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先后死了,我亲手挖坑埋了他们所有人,自己也只剩下了半条命。若不是侯府平反得早,官府找我们也找得快,兴许连我的性命都保不住!”
说到伤心处,金象的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我家的妇孺也吃了无数苦头,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回到侯府,若我走了,叫她们一群女人怎么办?虽说也能当差,但家里没有男人支撑,到底是不一样的。那时候虽然有不少人被找了回去,可是经过几年折磨,难道还能个个都保持本性?况且,上头也赐了许多下人来,还有那些所谓的亲戚送来的。那么多下人,侯府才几个主子?想要过得好,不争是不可能的。我走了,难道叫我奶奶,我娘,我嫂子,我姐姐妹妹们去跟人拼么?!”
金象的眼泪流起来就不停了,虎伯听得心里酸酸的,想起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受尽了苦楚?只是他比金象强些,原就是自小被卖进侯府去的,比不得金象是家生子,身后还有一家子要顾。所以他能放下一切,跟着主人离开,金象却不能。
虎伯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你的苦衷了。其实老爷也没有真的恼了你,若是恼了你,你当你还能顺利进门?老爷还能对你如此和气?还叫你上正房来吃小年宴?太太兴许对你有些怨言,但那还不是心疼老爷么?至于我……”他自嘲地笑笑,“总归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兄弟,我还能真跟你计较不成?”
金象听得感动,忙拿袖子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一块儿擦了,看得虎伯直皱眉头:“瞧你这副狼狈样儿!得了,这些往事就让它随风散了吧,不必再提起!先前你拉我过来的时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赶紧给我说清楚了!不许再卖关子!”
金象忙掏了帕子出来,将泪痕擦干净,又拉着虎伯到炕上坐了,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方才继续道:“好哥哥,我今儿与你说的这些话,出了这个门,我是再不能认的!你告诉三老爷的时候,也要小心些,别叫人听了去才好。”
虎伯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可知道,当年还是世子的侯爷回京后,先是皇上追封了老侯爷为承恩公,然后将爵位降一等,让侯爷袭了,永嘉侯府就成了承恩侯府,永嘉侯府的匾却一直放在内务府没还回来?侯爷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