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复赶了回来,连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到枯荣堂去了,生怕三叔秦柏一个人占尽了好处。不过他瞧见小一辈的侄儿侄女们都没出现,就没敢提让自己的女儿过来给“长辈”见礼,只是陪坐在侧,干笑着听秦柏与蜀王饶有兴致地忆当年,说从前他们在宫中读书时的趣事,他却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薛氏的脸皮比儿子要厚一点,在所有小一辈的女孩儿都没有露面的前提下,她愣是把孙女秦锦仪给叫来给蜀王妃见了礼。蜀王妃笑得一派大方,夸了秦锦仪两句,又赏了见面礼,薛氏就顺势把孙女留在了松风堂内,命她陪着众人一道说话,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侍候蜀王妃喝茶。
许氏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姚氏撇嘴笑了笑,跟牛氏对望一眼,都有了些想法。闵氏面色不变,静坐一旁,仿佛不经意地问了秦锦仪一句:“这时候还早,先生这么快就下课了?”
秦锦仪顿了一顿,没敢说自己早退,微笑地回答了一句:“是。”
闵氏没说什么,姚氏笑吟吟地道:“哟,今儿下课得早,比平日早了大半个时辰呢,曾先生先前怎么也没提?”
许氏微微一笑:“天气热,午间日头晒得厉害,早些下课,孩子们也好少受些罪。”
蜀王妃笑问:“府上的女先生,听闻从前是教过太子妃的吧?那可是极难得的。府上的姑娘们能有这样了得的先生教导,想必也十分出色吧?”
许氏笑笑:“不过是识得几个字,懂得些道理罢了,比起太子妃可差得远了。曾先生来我们家,其实就是寻个地方养老呢。”接着便话题一转,聊起了京城从前有名的才女或是名门闺秀,她们当年的事迹,以及婚嫁去向与近况。这是蜀王妃所熟悉的话题,也是她感兴趣的,两人很快就聊得兴起了。
当然,这样的话题,能搭上话的也就是长房几位女眷,牛氏对她们聊的人物一无所知,二房又够不上这种级别的交际圈子——二十年前,小薛氏还未嫁进秦家,秦伯复年岁尚小,二房寡妇弱子,压根儿就谈不上什么社交。薛氏插不进嘴去,偶尔提起一点她道听途说来的八卦,却又被许氏与蜀王妃当面辟了谣。也亏得薛氏沉得住气,拉得下脸,依旧笑吟吟地坐在那里不动,时不时的就硬要插嘴说些干巴巴的话,然后被打脸。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却始终学不会闭嘴,优雅地沉默微笑。
牛氏虽然也插不进嘴去,却并不强求,只是静坐一旁听八卦,还听得津津有味。薛氏的举动,还有秦锦仪在蜀王妃身边献殷勤,在她看来就象是一场笑话。不过随着中午时间渐近,她记起孙女孙子,便悄声吩咐小丫头百寿离了松风堂,去给秦含真、梓哥儿递口信。
秦含真下课回到明月坞时,就看到百寿在廊下与夏青说话。她笑着走过去:“百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看你姐姐?”
百寿忙上前几步行了个礼:“姑娘,太太让我来给您捎句话。今儿府里有客,她不得闲,已经交代乳母照顾梓哥儿吃午饭了,姑娘就留在自个儿院子里用吧,下午也不必到前头去。”
秦含真疑惑:“来了什么客人?这般要紧。祖父祖母都要去相陪?”叫她别去前头清风馆,这意思就是秦柏与牛氏都没空管孙子孙女了。居然有客人如此要紧,需得他们夫妻二人齐齐出动?
百寿便道:“是蜀王与蜀王妃带着他家小公子上门来拜访。蜀王说他与三老爷当年也是故交,分别多年了,十分想念,因此特地前来拜会。蜀王妃前几日才到京,也跟着来了。如今蜀王与他家小儿子在枯荣堂,是三老爷和大爷陪着;蜀王妃在松风堂,几位夫人、太太、奶奶们都在呢,连大姑娘都过去了。”
“大姐姐?”秦含真面露诧异,“她不是身上不适,向曾先生告了假,先行离开了吗?怎么跑去见客人了?”她嘲讽地笑笑,“用这种借口,她不觉得很容易就会被拆穿吗?直接说长辈叫她去见客人就得了,还用得着说谎?”
秦含真也懒得搭理秦锦仪的事,就对百寿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跟祖母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让她不必担心。倒是梓哥儿那头,也不知乳母侍候得如何,虎嬷嬷还在清风馆坐镇吧?”
百寿点头。虎嬷嬷一般是不会离开清风馆的。如今牛氏身边有两位嬷嬷,又有两个内务府来的大丫头侍候,并不缺人,没有虎嬷嬷跟着也问题不大,倒是清风馆里,因着梓哥儿的乳母有些个不妥当,还离不得虎嬷嬷照看。
有虎嬷嬷在,秦含真也就不担心小堂弟的事了,给百寿塞了把果子,就让她下去与夏青说话了。不过夏青心中知道分寸,晓得妹妹是领命而来,还要回去复命,不可能随意在外头玩闹的,便叮嘱几句,又给她塞了几个钱,就打发她离开了。
秦含真擦了汗,换了身家常衣裳,就听得外头院子里热闹一片。探头一看,原来是秦简来了。他来看妹妹,顺道还带上了赵陌。本来秦简到明月坞,都是往妹妹秦锦华所住的正屋里去的,但因添了个赵陌,而赵陌又想来看秦含真,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在院子里的小亭中就座。秦锦华身边的大丫头描夏细心地带着小丫头们上了茶水点心,又问秦简是否打算在这边用午饭。
秦简笑道:“今儿府里有客,长辈们都不得空。我想着妹妹们无人照应,也不知如何了,方才会过来,自然也要在这里用午饭的。你们去大厨房说一声,叫他们把我和广路的份例送过来。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吃了。”
描夏领命而去,又吩咐了两个小丫头将冰盆搬到亭子一角,再让她们拿着扇子在旁扇风,好让亭中保持凉风习习,暑气立时大消。
秦简一见就笑了:“好丫头,你这法子倒好,既凉快,又不至于积了寒气。明儿我也叫我的丫头们照这么办,省得我在屋里读书,热得满头是汗!”
赵陌微笑道:“原是他们这院子好,花木繁盛,又有水有风,比别处要凉快些。”
秦锦华掩口笑了:“哥哥住的折桂台,到处种的都是桂花,讲究一个‘蟾宫折桂’的寓意,吉利是吉利了,可惜桂花树儿遮不得太阳,每年夏天他都会热得受不了。旁边的燕归来倒好,枣树梨树都生得高大,倒比我们这院儿还要阴凉几分呢。”
秦简哂道:“我何尝不羡慕他住的院子凉快呢?真恨不得把我那儿的桂花树都给拔了,种上些能遮阴的花木才好。可惜母亲不许,连祖母都要骂,就为了那折桂的好寓意,我也只好继续忍受下去了。”
他自嘲几句,便提起了今日家中来的贵客:“蜀王一家来了,妹妹们可曾听说?我原以为会被叫过去跟蜀王府的小公子见上一面的,不曾想三叔祖压根儿就没发话,心里正嘀咕呢。说起来,蜀王一家忽然上门,也叫人猜不出原委。”他看向赵陌,“广路,你说他们此番进京,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外头传言纷纷,到底有几分可信?”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看法
秦简与秦锦华兄妹俩,年纪虽然还小,但生长在承恩侯府,又有许氏严格要求,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之事,与一般的官宦人家子女不大一般,因此对这些朝政后宫大事,也是颇为了解的,时不时议论几句,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秦锦华因年幼与性情之故,对这些事不大感兴趣,但秦简想到了就会随口提起,反正他平日里也有吐嘈宫中八卦的习惯。
秦含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赵陌的反应倒是很淡定。他与秦简平日混在一处,对对方的性情与习惯还是比较清楚的,微笑着随口回答:“你问我,我却要问谁去?我又没见过蜀王一家子,况且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诉人。既然他们都说此番上京是来给太后贺寿的,那就当作他们是来贺寿的好了。”
秦简白了他一眼:“哪儿有这么简单?太后年年都过生日,怎么从前不见他们来,偏今年就来了呢?不但来了,还把小儿子给带了过来,他们真的就没点想法?外头可都在议论呢,说他们是想把小儿子过继给皇上,好继承储位。令尊心里就没点想法?”
不怪秦简起疑心,实在是蜀王一家子从前也不见得对太后的寿辰如此看重,据传身体柔弱,出嫁二十年都没回过京城的蜀王妃,居然宁可受长途跋涉之苦也要跟着丈夫儿子上京。真的不是因为听说太子身体渐渐不好了,热门储君候补人选晋王世子坏了事,而新晋的储君候补辽王长子,又得不到辽王府的支持,在朝中略显势弱的关系吗?
这么想的人大有人在。毕竟最近这十年里,但凡是从藩地上京去讨皇帝欢心,又滞留在京中不肯走人的近支宗室子弟,十有八、九都是冲着未来东宫之主的位子去的,世人都已经公认了。即使蜀王说自家没有那个意思,只怕也没几个人信他。除非太后寿辰过后,他干脆利落地带着老婆孩子回蜀地去,世人才会承认是冤枉了他。
赵陌也清楚外界的议论。他在承恩侯府里,并不是象秦含真那样,整日宅在家中,只专心学好功课,在祖父母面前卖萌,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他时常出门与秦简介绍的朋友来往,也往自家私宅或是店铺中去,无论是朝野间的议论,还是民间的小道消息,他都有听闻。秦简因为他父亲也在争取入继皇室之事,询问他的想法,他若是个关心父亲前程的,兴许还真要担忧几分。可是现在?他有什么好担忧的?
赵陌早就明白了,无论他父亲未来有什么样的前程,是成功入继皇室,在太子去世后册封为储,还是功败垂成,只能退回辽王府去与继妃以及两个弟弟争夺世子之位,甚至是从此投置闲散,沦落为寻常宗室,都不与他相干。父亲早就放弃了他,而他,也早就不依靠父亲活着了。将来的储君到底是谁?是他父亲赵硕,还是蜀王幼子赵砚,又或是别的什么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因此,面对秦简的问题,赵陌只是淡淡一笑:“我从端午节后,就没再见过父亲了,怎能知道他有何想法?”
秦简也反应过来,感叹一声:“你父亲对你,也真是狠得下心,连打发个人来问候一声都不肯。你好歹也是他的嫡长子呀。”他拍了拍赵陌的肩,安慰道,“兴许是你那个后母在捣鬼。”
赵陌笑笑,这句话还真安慰不了他几分。小王氏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储位这样的大事上左右得了赵硕。记得端午的时候,他提醒过父亲,若真有心要交好永嘉侯秦柏,可以拿他这个儿子当借口,时不时打发人来看望,送点东西,顺道问候秦柏,等双方来往得多了,父亲再上门与秦柏结交,就显得顺理成章。父亲赵硕当时可是对这个建议十分惊喜的,但月余都没有行动,想必是有了更好的讨好皇帝的法子了吧?即使如此,父亲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原本的计划,连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