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看着,有时甚至就在乾清宫门外……”
秦柏神色微动,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问:“圣上召你去,都问你些什么?”
“什么都问过。”秦平回答说,“儿子自小的经历,父亲母亲平日如何过活,父亲教导学生的事,儿子和二弟镇守边城的事……儿子在京城的生活,圣上也问过了。”他顿了一顿,小声对秦柏道,“父亲,圣上总说他是儿子的嫡亲姑父,叫儿子在他面前不必拘谨,还说父亲是他看着长大的,就跟亲弟弟一样。”
牛氏在旁吸了口冷气:“这皇上待你父亲还挺念旧情的。他的弟弟,不就是皇子皇孙了么?你父亲可没这个福气。”
秦柏神情颇为复杂,他好象想起了什么过往似的,有些走神,过了一会儿,才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双目已是一片清明:“圣上宽和,是你我的福气。只是我们也要牢记身为臣下的本份,不能因为圣上和蔼,就忘了规矩礼节。”
秦平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儿子谨记父亲教导。”
秦含真在旁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牛氏见状就逗她:“桑姐儿怎么也点头了?你明白你祖父和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秦含真一愣,随口答道:“当然明白啦。圣上都表现得这么亲切了,如果他心情好,场合也合适的话,聊家常时叫他一声姑父也没什么,但嘴上怎么叫是一回事,心里还是要牢记他是皇帝呀,可不是一般的姑父呢。”
秦柏与秦平俱是一愣,前者哈哈笑道:“这话说得不错,通俗易懂。”秦平也笑着摸秦含真的小脑袋。
这时,虎伯在马车外头喊了:“老爷,太太,大爷,到城门口了!”
承恩侯府虽然近来圣眷稍减,但这种事只有皇亲国戚圈子里的人,又或是宫中人等才能察觉到,对于守城门口的士兵来说,承恩侯府依然还是惹不起的庞然大物。打着侯府的旗号,秦家马车一行连检查都没有经过,就迅速入城了,比在大同的时候还要干脆。
秦含真与家人一同坐在马车里,因为进了城门后便是闹市,也不敢轻易掀起车帘看外头的景象,只老老实实坐着,听见外头的声音从喧闹渐渐变成了安静,这已经离侯府越来越近了。
承恩侯府位于皇城东面,正是达官贵人聚居之所。这等地段跟别处不同,没什么热闹的街市,只有宽敞平直的大道,道旁绿意葱茏的树木,还有穿戴整齐的行人,来往的车轿与马,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马车没多久就停下了,秦含真从门帘缝隙里看到,前方不远处是一座雄伟肃穆的府第,金漆大门上钉着兽面门环。门前站了两排身着统一青布衣袍的家丁。金象下了马跑过去跟其中为首的一名家丁说了几句话,便回来报说:“侯爷、夫人与众位爷、奶奶们都在院子里等候三老爷、三太太呢。请三老爷、三太太与四爷从西角门入府。”他说完后,车夫们便驶动马车,绕道往西边去了。
西角门其实是侯府正门西面的一处小门,说是小,其实也很宽了,足可容纳一辆大马车出入。而且此处门道平坦,并没有台阶,相比正门,这里更适合马车行走。
秦柏并未露出异样,牛氏小声问他:“咱们回侯府,怎的就不能走正门了?”
秦柏笑笑:“大门向来只在接旨或接驾的时候开,平日家里人出入侯府,或是有客来访,大都走的东西便门,或是别的角门,倒也没什么,你别多心。”
牛氏不以为然地道:“我也不是多心,只是你这个亲弟弟隔了三十年才回家,他秦松又正有求于你,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真是叫人心里不痛快!”
秦柏无奈地握住她的手道:“你说是为我打报不平,其实还是因为大哥昔年怠慢你的缘故。这事儿是他不对,我替他向你赔礼,你就饶过他一回,如何?”
牛氏轻哼一声,嘴硬心软地道:“罢了,就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懒得跟那种人计较,没得有失身份。”
秦含真暗暗偷笑。秦平想必早已习惯了父母这点小情趣,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马车队进了侯府后,便开始分道了。那些载了仆从和行李的马车暂时留在前院一角,一会儿自会有人引他们到该去的地方。为首的秦柏、梓哥儿与吴少英三辆马车则走到仪门前方才停下。众人下车,走进仪门,里头便是承恩侯府的正堂——枯荣堂了。秦松带着一家老小,正在此等候。
秦平扶着父亲秦柏下车,秦含真落后一步,扶着牛氏出马车,便有虎嬷嬷上前接手。乳母抱梓哥儿下了地,战战兢兢地立在马车旁不敢出声。吴少英最后下车,赵陌却没有露面。
看到秦柏走过仪门,等候在枯荣堂前的秦松快步走过来,满面都是激动之色,眼圈儿都红了:“三弟!我们兄弟俩一别三十载,终于得以相聚了!”说着就抱住秦柏,放声大哭起来。
秦含真在后面有些懵。这位胖胖的胡子大叔就是她那位传闻中的大伯祖父承恩侯了吧?只是这个激动劲儿……怎么也没点酝酿过程?就算不知道他当年对亲弟弟都干过些什么,看他这架势,也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想念弟弟。无他,这演技太浮夸了!
连牛氏都没哄过去。秦含真就亲眼看到她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秦柏很淡定,不知是不是早就心里有数的关系,也红着眼圈轻拍兄长的背,用平静中蕴涵着几分激动的语气说:“大哥,这些年,你还好么?”
然后秦松就哭得更大声了,可惜只见雷声,不见雨,哭得有些干巴巴的。
相比之下,站在他后面那群人,演技就要高明许多。为首一位四五十岁的贵妇人,容貌秀美,端庄贵气,捏着条小手帕默默落泪,却连脸上的脂粉都没糊一下,那叫一个优雅。
她身旁站着两男两女,都是二三十岁年纪上下。两个男的明显是兄弟,想必就是二伯父秦仲海与三伯父秦叔涛了,神态倒是淡定,只略有些激动而已,并没有落泪。至于那两名年轻妇人,那穿着宝蓝褙子、簪着白色珠凤的青年美妇也哭得十分优雅,另一位穿紫的则要冷静淡漠一些。这两位秦含真也能猜得出来,应该就是二伯母姚氏与三伯母闵氏了。
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少年少女,秦含真不及多看,就被另一群人吸引了注意力。
同样站在枯荣堂前的另一群人,神色冷漠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面带讥诮,好象是在看戏一般。为首那名五十许人的妇人,穿着一身灰袍黑裙,长相刻薄,只拿眼角睨着长房与三房众人,然后将视线转移到秦柏身后的牛氏身上,双目精光一闪。
第十一章 冲突
秦含真不用多问,只看这妇人的神情态度,便能猜得出,她定是那二房的二伯祖母薛氏了。果然是一脸的刻薄势利相。
秦含真因想起父亲秦平先前说过,二房母子待他多有冷怠之意,便又去打量薛氏身边的人。果然她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颇为高挑的男子,年约三十岁上下,面部瘦削,留着山羊胡子,虽然穿着打扮都是文质彬彬的,仿佛是书生的模样,可那气质却透着一股阴郁。这男子眉目长得很象薛氏,秦含真回想起金象与两位执事嬷嬷的话,便知道这定是大堂伯秦伯复了。这长相还真不愧是薛氏的儿子呢。
在薛氏的另一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白晳的小脸,下巴尖尖,还长着八字眉,长相倒还清秀,但不知怎的,总透着一股哀怨之气。再加上她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梳着倭堕髻,插了两支珠玉簪子,穿着一身灰绿色的绣花褙子,系着灰色马面裙,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样子。秦含真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大堂伯母小薛氏。但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站在这个位置了。可如果是她,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她那便宜生母关氏,也是略带点儿哀怨气质的秀丽长相,但即使在临死之前,也没有小薛氏这般……晦气。
二房母子夫妻三人身后还站着几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女孩儿,个子已经颇为高挑,眉眼长得很漂亮,有几分象母亲,又有几分象祖母,可没有她们那种气质,倒还令人顺眼。只是这姑娘穿戴比较张扬,大红的衫子,绣了许多精致的花,翠绿的罗裙,上头还隐隐嵌了金丝。明明还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却没梳丫髻,而是梳了相当别致的百合髻,发上缀了许多金珠玉花,耳上有指甲大的明珠耳坠,脖子上挂着金项圈,金项圈上系着羊脂白玉锁,腰上系着五彩丝绦,再垂下一个镶金玉佩。整个人珠光宝气,也亏得她小小年纪,生得花容月貌,竟然也撑住了,没有被这一身的华丽妆扮给夺了风头去。
但是……秦含真心里好奇,这姑娘不觉得这身打扮很累赘吗?她居然还抹了脂粉!虽然不重,但也明显是用了脂粉的。这才多大年纪呀?如果秦含真没猜错,她应该就是二房那位大堂姐秦锦仪了。虽然早就从金象等人嘴里听说她的美名,可今日亲眼见了,秦含真还是觉得大开眼界。难道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姑娘,都要这么小年纪就开始涂脂抹粉吗?秦含真想到自己已经八岁了,比秦锦仪小不了几岁,立刻就忍不住想打冷战了。
秦含真的视线往二房那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承恩侯秦松觉得自己的表演时间够长了,才收了哭声——而不是收了泪水,仍旧用他那憋脚的演技,仿佛感动万分似地对秦柏说:“三弟,你回来就好了。咱们兄弟往后仍旧在一块儿,就象小时候那样。你就别再回边城去了啊!”
秦柏只是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却望向了许氏等人的方向:“这就是大嫂与侄儿们了吧?我还是头一次见呢。”这却是把许氏曾经与他有过婚约的往事给一言抹去了。
秦松便露出了笑容来:“是呀是呀。仲海,叔涛,你们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们三叔?”
秦仲海、秦叔涛立刻上前拜见。秦含真便认清了这两位堂伯父。秦仲海要斯文些,看起来就是才子模样,真不愧是考了文举人的人。秦叔涛个儿高些,身材也壮实多了,传闻中是自小习武的,还考了武举人。这对兄弟一文一武,都有举人功名,也算了不得了,若不是年纪轻轻就被赏了官职,未必不能高中进士,正经入仕途,并不是别人想象中的纨绔子弟。瞧他们言行举止,倒比他们的父亲承恩侯还要靠谱些。
秦含真冷眼瞧着,就不由得开始注意他们的母亲,那位端庄的许氏夫人了。据说这位许氏夫人是曾祖母叶氏夫人一眼看中,聘来给爱子秦柏做妻子的,可见她年少时有多么优秀。虽说阴差阳错,她最终嫁给了秦松,但出色的姑娘嫁给什么男人,都依然是个出色的姑娘。看她教导出的两个儿子,再瞧瞧旁边二房那对母子的模样,便知道她的不凡之处。对于这样的女人,秦含真可不敢小看。
秦仲海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