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例,官员一旦被参,必要放下手头事务,写折自辩。元宁帝干脆直接把这案子交给右侍郎来办,右侍郎审理的很快,查出,吴氏女嫁入曹家不敬翁婆口出恶语性子跋扈悍妒等等之事,之后,判曹廷误伤,着闭门自醒三月。
这当然是太轻了,不过,元宁帝实在受够了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三司,直接准了右侍郎所请。曹廷闭门思过,无罪释放,据说永福大长公主听闻此事,气的一口血喷出,就此病倒。
韦相直接上折,参右侍郎徇私,元宁帝将折子留中不发。
韦相气的罢朝。
侄子无事,曹太后却是因此在后宫愈发得意起来。
江行云来帝都后正赶上这番热闹,江行云道,“该早召我来帝都,以往的帝都可没这等热闹。”
谢太皇太后道,“扰人的很。”命人给永福大长公主赐医赐药。
曹氏与吴家的官司,没有元宁帝想像的这般简单,连一向温和的长泰大长公主都进宫与谢太皇太后道,“我等皆是帝室公主,说是位比亲王,但我等儿女是没有亲王子嗣的爵位可袭的。无爵便罢了,今儿竟是连个公道都没了。今日是永福姐姐的孙女遭此横祸,我也是有孙女的人,我们的孙女,说来也是皇室血统,今死于外戚之手,我等尚在,就这般偏颇。今日是对公主们的孙女下手,明儿就怕就要对我们这些公主下手了。我们姓穆的,竟不及姓曹的。此等奇事,竟出自当朝,娘娘尚在之时。不知以后穆家人出门,是不是要给曹家人行礼问安了。”
连一向深居简出的文康大长公主都亲自去永福大长公主府上,看望了这个侄女。然后,文康大长公主自仁宗皇帝过逝后便再未进宫,此时,却是穿上大长公主的朝服,亲自来慈恩宫说话。与诸多年前相比,文康大长公主的鬓发尽皆霜雪,整个人的气质倒是格外温和起来,但一双眼睛仍带着凌厉,她示意谢太皇太后令宫人退下,待清场后,文康大长公主方道,“娘娘要给我们这些公主一个交待。”
谢太皇太后道,“案子是刑部判的,我不知朝政,如何交待。”
文康大长公主勾勾下垂的唇角,道,“我与娘娘,就不必说这些话了。”
谢太皇太后一双审慎的眼睛看向文康大长公主,文康大长公主不避不让,缓缓道,“我老了,管不了这许多事。但这事,不能这般了局。我呢,只要社稷平安,只要是穆家人执掌江山,我依旧是我的大长公主,便够了。”说完这句话,文康大长公主起身离开。
文康大长公主不相信谢莫如没有野心,早早的让元宁帝亲政,不代表谢莫如放下手中权柄,曹家不过要安排个族人进禁卫宫,那人不出两月便难堪的死在了青楼。谢莫如这般狠辣,就是因为,她不会让任何人触动她在军中的利益。
何况,连江行云都回来了。
文康大长公主缓缓的望向有些阴霾的天空,这江山啊……
文康大长公主料到谢莫如会出手,但是,她未料到,先出手的并不是谢莫如,而是曹太后。
在谢莫如的千秋节上,曹太后亲自斟了一盏酒,上前贺寿,曹太后柔声道,“儿媳这些年,很有些不对的地方。幸而母后不弃,儿媳就亲斟此酒,为母后贺寿了。”
谢莫如没有接,她笑一笑,倚着凤榻,道,“我今日有些醉了,皇帝,你代我饮了吧?”这也是常情,长辈赐晚辈酒水什么的。
元宁帝一笑,便上前接他母亲手里的酒,曹太后却仿佛没拿稳一般,一盏酒抖在了儿子袖上,曹太后连忙去给儿子擦拭袖上酒水,对着谢莫如歉意一笑,道,“看我,这样不小心。既母后醉了,便罢了。”
谢莫如一双眼睛打量着曹太后,唇角微微勾起,便笑意未及眼底,她道,“有一件事,你们年轻人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啊,就是朝廷知道的人也不多。”
苏太后凑趣,“什么事,母后说与我们听听,我们听了,也长些见识。”
谢莫如缓声道,“当年,仁宗皇帝平定江南时,靖江王府的一件事。靖江世子去靖江王三子府上参加宴饮,一杯洒下去,世子当即暴毙。这件事,后来仁宗皇帝大胜还朝,审问靖江后人,亦无人所知。你们可能会奇怪,世子所用酒水器皿,都是经过严格的检查的,如何会有毒酒而世子不知呢?这里头的门道啊,就在酒壶上。毒杀世子之事,一直是个谜。但,那把鸳鸯千机壶,我是知道的。这把壶,说来还是行云私下高价卖到靖江去的,这壶壶壁是两层,壶柄有一机关,轻摁下去,则秘放在壶壁内层的毒酒就会倾出,饮酒之人,毫无防备,自然会中毒。”
说着,谢莫如看向抖若筛糠面无血色的曹太后,淡淡道,“你用这把壶来谋算我,真是用错了。这壶的图纸,原是方家珍藏,我于方家藏书中偶得,后来交给行云。我对这壶,比你熟悉!”
曹太后当即厥了过去,谢莫如起身便掀了面前几案,多少汁水饭食倾泄于曹太后身上,狼籍不堪。但很快,人们发现,谢太皇太后这掀桌别有用意啊,因为,转瞬之间,一身轻甲的江行云就带着无数黑甲侍卫扑了进来,谢太皇太后未再看元宁帝一眼,道,“皇帝病了,去歇着吧。”
当天,曹太后被鸩杀于寿康宫。
曹家,夷三族。
☆、第393章 权握天下之上
整个软禁元宁帝,收拾曹家的事,江行云做得极利落,宫内是江行云带着黑甲卫控制宫闱,所以曹家的命妇,直接就拖出去确了脑袋。后宫里的太妃、太嫔、公主、郡主、世子妃、外诰命,都不准乱走,前面朝臣的宫宴的宫室也被黑甲卫围的秘不透风,一屋子的大员都傻眼了,大家都是来为太皇太后贺千秋的,这突然是怎么了。
韦相好长时间没上朝了,但,太皇太后的千秋寿宴,他还是来了的。韦相就看到一个眼生的将领闯进来,念了几个曹家人的名字,那些人一应,这将领将手一挥,手下侍卫虎狼一般的扑进来,将曹姓诸人绑了出去。其速度之快,让诸文官傻眼。苏不语看向柳扶风,柳扶风安坐席间,纹丝不动。
韦相看向柳扶风,道,“这不是禁卫军!”
柳扶风沉默未言,韦相不能坐视,点头,“柳大人!”
柳扶风此方道,“这是江伯爵自江南带回的黑甲卫,是江伯爵与冯将军的亲兵。”
韦相失声道,“冯飞羽要谋――”他的眼睛看到冯飞羽时,话当即止住,脸色惨白,“是太皇太后。”
柳扶风没否认也没承认,他深谙沉默的力量。
韦相看向柳扶风,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当即问道,“柳大人,你毕竟是太国丈。”这话,韦相说出来都觉着底气不足。柳扶风冷声道,“韦相慎言,我的孙女在为国祈福,并非中宫皇后。”
老戚国公连忙劝道,“韦相,柳尚书,都消消气,都消消气,这,这咱们等一等吧。”这毕竟是皇家的事。唉,怪道先前谢太皇太后那般不给曹家留脸面,果然谢太皇太后在憋大招啊。一想到自家与放家是姻亲,老戚国公这颗心就放下了,真不枉自己当年用嫡子娶了谢家庶女啊。
韦相哪里消得了气,他老眼逡巡一圈,直觉道,“李尚书如何不在。”
是啊,吏部尚书李九江,这位在朝仅次于他的当朝大员,如何不在?
李九江啊,李九江去处理曹家人了。
禁宫是江行云执掌,宫外的事,谢莫如交给了李九江,李九江一直是文官,只是,他有个大名鼎鼎的弟子西宁大将军忠勇伯彭大郎,便是李九江的关门弟子。
李九江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曹家连根拔起,待慈恩宫传诏内阁时,也不过小半时辰的光阴,于韦相,却觉着一生一世也未有如此漫长。韦相一向稳健的步子都有些颤抖,苏不语轻轻扶了韦相一把,低声道,“老相爷保重。”
韦相看向苏不语,苏不语是当年苏相之子,永寿宫苏太后的叔祖,因坚持要判曹廷斩监侯而被今上训斥。
韦相喃喃,“何以至今日?”他不明白,何以至今日?
苏不语低声道,“听一听宫里怎么说吧。”
韦相到底是积年老臣,有些悲哀的点点头。
慈恩宫的雅致一如即往,谢太皇太后依旧坐于那张沉香木雕琢的凤座之上,元宁帝已是不见,曹太后跪在地上,汗若雨下,瑟瑟发抖。
与曹太后一并跪着的,是一位面生的小宫人。
内阁几人行过大礼,谢莫如的声音一如昨日,道,“起身吧。鉴于此事发生在承恩宫,我宫里的人说不大妥当,长泰皇姐,你与几位内阁老臣说说吧。”
长泰大长公主被点名,她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她早就厌透了曹家。虽然永福大长公主的确是有些势利眼,但,势利眼也是人之常情,你曹家不愿意,不结这亲就是。既结了亲,杀了人,就当偿命。曹家当皇家是什么,当公主之后是什么,就是元宁帝,他还有皇帝的自觉吗?长泰大长公主要不是气火了,当初就不会来慈恩宫在谢莫如面前说那些话。今日,她也没添油加醋,就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这事,“曹太后斟了一盏酒给太皇太后贺寿,太皇太后说醉了,但因是曹太后所敬的酒,太皇太后便赏给陛下喝了。曹太后一听太皇太后将酒转赐陛下,陛下去接酒时,曹太后却不慎将酒洒到了陛下袖子上。然后,太皇太后便认出了,曹太后所斟之洒,用的酒壶便是当年靖江世子被毒杀的鸳鸯千机壶。”
有慈恩宫的宫人捧出那只鸳鸯千机壶来,曹太后大呼冤枉,谢莫如直接宣了周院使与两位院判过来,三人亲验千机壶隔层与那只金盏所余残酒,验出来,并不是一沾立毙的鹤顶红,想也知道,曹太后新斟的,倘谢莫如喝了即死,那曹太后也脱不开干系,不过,这毒谢莫如也熟悉,是当年太宗皇帝被悼太子毒杀时所用的往生一毒。
谢莫如听闻是“往生”,冷笑道,“说来,我与太宗皇帝还真是有些缘分。悼太子当年给太宗皇帝下毒,就是用的此毒。今曹氏毒杀于我,也是用此毒。曹氏你莫不是与悼太子逆党还有所联系。”
曹太后哆嗦着,只恨不能再厥过去一次。
这么多双眼睛亲眼看到的,谢莫如也不可能去冤枉曹太后,尤其,谢莫如把酒赐予元宁帝,曹太后立刻洒了酒水,可见曹太后的确是知道酒水不妥的。
韦相也无话可说,道,“曹太后毕竟是后宫之人,不知太皇太后要如何处置?”
“别人要给我斟一盏毒酒,我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