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第461页

是些伤感之言,而明显,方舅舅并没有诉苦的意思。方舅舅只是很郑重的拜托谢莫如,帮他照顾一下女弟子。
谢莫如心下暗道,要不是知道何仙姑已定亲,她还真得以为方舅舅对何仙姑有意呢。放下信,谢莫如接过那方匣,这方匣浑若一体,谢莫如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密锁,不过,什么东西值得秘锁来放呢。既是秘锁存放,怎么又叫何仙姑这么一路带过来。谢莫如手指轻灵的按了几下,便把匣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叠起的绢帛,谢莫如取了出来,这绢极薄极轻,展开来,却是一幅丹青图。
“青松明月图!”谢莫如奇怪,待细看时,却是松了口气,道,“这是仿品。”因为青松明月图一角上注了一行小字,元昌十年方昭云临摹,下面附了个朱砂印,印上有四个极小篆字,细看是卧云居士四字,想是方舅舅的号。
只是,方舅舅送她一幅仿品的青松明月图做甚?
倘有什么事,现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穆元帝当初留了方舅舅一命,现下更不可能突然发狂去杀了他。就是穆元帝要杀人,怎么看,方舅舅也不像是怕死的。
看来,方舅舅也不太清楚这其中之事。想也是,方舅舅论年纪比她母亲还小一些。
谢莫如细看了一回青松明月图,也实在瞧不出哪里奇特来,谢莫如索性不再看了,只是令紫藤连信带画一并收了起来。倒是三郎傍晚回家,听说菊仙姑娘来过自家,不由跌脚叹气,直说自己无缘见菊仙姑娘一面。
谢莫如好笑,“何姑娘也是大姑娘家了,偶尔遇到倒罢了,平白无故的,你怎么好来见人家姑娘。”
三郎也知人家何仙姑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也是正经平民,据说家里也是念书的,舅舅就是帝都有名的,外号“死要钱”的举人补习班――进士堂的东家――沈素,沈翰林。其实,帝都开有给举人的私人学堂不少,都是以对春闱文章的辅导为基础的学堂,这么些学堂里,以沈素的进士堂最有名。主要是收钱高,一天就十两银子,就这么高的收费,报名的也是趋之若鹜,要不是沈翰林对招收人数有限制,别个举人学堂估计就办不下去了。不过,沈翰林虽称“死要钱”,但那补习效率是真正好,有一年,他进士堂里念书的举人的上榜率,竟比国子监还多。为这个,他爹专门把沈翰林调到国子监去兼职了。
所以,沈翰林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帝都委实是一名人。
“死要钱”沈翰林的外甥女,偏生是这位纤尘不染擅种绿菊的菊仙何姑娘。
三郎虽无缘得见菊仙姑娘,还是与母亲打听,“母亲,这菊仙姑娘生得何等形容?”
谢莫如笑,“目若春水,面如美玉。”
三郎深为向往。
谢莫如笑,“人家都定亲了,你莫要去唐突。”对于侧室什么的,谢莫如并不介意,但,强抢民女是两码事。
“我怎么会去唐突何姑娘,不是说菊仙姑娘是舅爷的女弟子么,说来她辈分还高我一辈呢,我就是向往,也不知她那绿菊是如何种出来的。”三郎琢磨着,还是要什么时候去瞧仙姑一面方好。不然,他这心且得吊着呢。
谢莫如问三郎,“你皇祖母的病如何了?”
三郎道,“夏神医已经到了,我瞧着皇祖母咳嗽也好许多了。父亲说,不必再送衣裳去了,他这两日就能回来。”
谢莫如微微颌首。
太子殿下当天傍晚就回了府,将近一个月的侍疾,让太子瘦了一圈。谢莫如心下虽厌极了胡太后,嘴上却是一句胡太后的不是都没有,只是命厨下将已备好的滋补汤水奉上,太子见汤色澄澈,味道馨香,大冷的天,喝一碗浑身都暖和起来,不禁道,“这汤炖的好,既不油腻,也无药味。”
谢莫如道,“秋冬正是进补的时候,正好有闽地送来的干贝、海参等物,还有二郎庄子上送来的神仙鸡,再加上一些滋补的药材,难得炖出来竟是清淡馨香的味道。”
太子再喝了一碗,道,“我刚从慈恩宫出来就听说了江伯爵的事,还有御史拦你车驾之事,怎么不叫孩子与我说?”
“你在慈恩宫侍疾,听到这事,难保分心。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大郎他们呢,儿子不就是这时候用的么。再者,我一想到那几位御史的手段,都不想多说,真不知谁出的主意,竟想出当街拦驾的主意?”谢莫如摇摇头,“这样的脑袋,竟也能做官?”
“这些小官可有什么见识,无非是文死谏,武死战。官小,便想闹出些声名来,不过是想趁机邀名罢了。”太子笑,“倒是江伯爵,依旧脾气不减。”感慨一句,太子道,“咱们府里的侍卫,也该训练一二,太少血性了。”
谢莫如也对侍卫不大满意,当时倘不是江行云镇住场面,倒要叫那些个小人得逞了。谢莫如道,“他们多是帝都武官家出身,未经战事。”能在太子妃面前露脸的侍卫,鲜少平民。
太子道,“不如放他们去亲卫营一段时间,待训练合格,再回来当差。眼下,叫天意给你在亲卫营挑些人。”
谢莫如全无意见,又问了一回太后的病。
太子道,“夏神医说不大要紧,冬天注意保养则罢。开了些平日里吃的药丸,说了些保养的法子,还有些药膳方子,都交待下去了。父皇便让我回来了。”
谢莫如便未再多问。
倒是太子感慨一句,“还是得夏神医来,心里才有底。只是夏神医不肯在太医院任职……”
谢莫如笑,“窦太医的医术也是好的,只是,医术这种东西,也讲究,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呢。一见夏大夫,太后的病便能再好大半。”
太子深以为然。
今日太子回府,晚上大家便是吃的团圆饭。女眷一席,男人一席,倒也热闹。
用过晚饭,谢莫如便让孩子们各回各院了。
谢莫如此方与太子说了方舅舅托何姑娘带来的东西,命紫藤把东西拿出来给太子看,谢莫如道,“舅舅也有意思,托人带信也不直说,只同何姑娘说,一打听就知道。何家托了小唐,小唐倒是个实诚的,一见姓谢,就找我来问了,我说,他倒是真会问。”
太子听的也是好笑,“怪道他今天见了我不大自在呢。”接了信来看,太子道,“舅舅对这位何姑娘还真是好。特意托咱们照顾着些呢。”
“何姑娘倒还不错。”谢莫如道。
“能叫你说出不错的,看来是真不错。”太子把信看完,谢莫如又给丈夫看了青松明月图。太子倒是对那密锁尤其感兴趣,还道,“这是什么锁?”
“密锁。”谢莫如道,“这锁是以九宫为基础,解锁的方式可以变化。”说着给太子演示了一遍。
太子颇觉神奇,这才收了好奇看青松明月图,道,“这青松明白图的真本,原是太祖皇帝赐予辅圣公主的。舅舅摹一份仿本是什么意思?”
谢莫如道,“我未在母亲的留下的东西里见到过青松明月图。”
太子有些惊讶,“这不能吧?父皇不是说辅圣公主留下的东西,悉数都归了岳母么?”
谢莫如道,“的确是没见过,就是后来陛下还给我的一些产业,我清点时也未发现清风明月图。殿下若有空闲,明日不妨问一问陛下,可还有那幅画,要是有,殿下不妨帮我要回来。”谢莫如认为,既然当初是太|祖皇帝赐予辅圣公主的,那就该是她的东西。
太子应了,“我明儿先问问父皇。”
太子再次观赏了一番青松明月图,道,“都说这上面画的是前朝明月公主,这位公主生得委实不错。”
谢莫如笑,“小时候我和二叔去古玩坊,还有个古玩坊的老板拿出青松明月图向我们兜售来着。”这么说着,谢莫如不由微微皱眉,亲自持了烛台上前,细观量此画,道,“觉着,那幅画与这幅倒是相仿。”
太子道,“那当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你还能记得清楚?”
谢莫如揉揉眉心,笑道,“这也是。那年,我才十岁。”
太子侍疾日久,颇是劳累,夫妻便鉴赏了一番青松明月图,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太子早朝后与父亲一道去慈恩宫请安,见胡太后气色不错,太子也放下心来。胡太后还道,“夏神医的药,吃着也叫人轻松,都是药丸子,比那苦药汤子强多了。”
太子笑道,“良药苦口。”
“能不苦还是不要苦。”胡太后还留了穆元帝与太子在慈恩宫早膳,待早膳后,太子与父亲一并去御书房,方得闲说了方舅舅托人带东西的事,穆元帝大略听了,道,“难得他也有个挂心的人,既托你们照顾,便照看那姑娘一二也无妨。”
太子又问了青松明月图的事,道,“昨儿见了摹本,不知真本什么样?”
穆元帝沉默片刻,方道,“真本已经不在了。”
太子颇是诧异,脱口问道,“这样的宝贝,怎么不在?”他,他媳妇还等着看呢!
穆元帝的脸色愈发难看,太子看他爹那脸色,委实未敢多问,太子退而求其次,道,“方家舅舅送来的那份,虽是摹本,倘父皇要看,儿臣明儿就带进军来。”
“罢了罢了,没什么好看的。”穆元帝摆摆手,意兴阑珊,沉默片刻,复道,“昭云极擅丹青,他临摹的青松明月图较之真本也不差分毫。”
太子回府将这事与谢莫如说了,谢莫如凝眉,“不在了?是丢了,还是毁了?”
太子道,“当时我倒问了,只是父皇脸色不大好看,他老人家没说,我也没好再追问。”
谢莫如突然道,“宁荣大长公主过逝时,殿下还在江南征战,她曾托四嫂请我过去大长公主府一叙,我便去了。宁荣大长公主亲口对我说,当年世祖皇后过逝前,曾有一道遗诏。”
太子的心脏陡然一跳,“遗诏?什么遗诏?”
“宁荣大长公主也不知道,但她说,的确有这么一道遗诏的。”谢莫如道,“她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
谢莫如道,“陛下登基多年,再怎样的遗诏也没用的。再者,也有可能是宁荣大长公主闭眼前摆我一道。这样的东西,纵有,你我夫妻一体,对我们也有害无益。我只是觉着奇怪,如果真有一道遗诏,为何自始至终,从未见辅圣公主用过?”
“所以我说,辅圣之事,颇多疑点。”
太子道,“当年辅圣公主过逝,朝廷派谁查点辅圣公主府的东西,问一问那人,想来应该能有些个青松明月图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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