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提振名声,但一个门派要光大不可能单靠一个人,赵持盈再厉害,想要力挽狂澜也有些吃力,听说近年来赵持盈闭关,门派事务一直是其师兄岳昆池在打理,竺冷泉当年离开门派必然有缘故,而且这个缘故肯定不会太愉快,只不知他们见到十五会作何反应,若是不喜欢十五,他也不能将十五留在这里受委屈。
十五不知沈峤心头所想俱是为自己考虑,心中惴惴不安,既担心碧霞宗上的人不好相处,又担心太快与沈峤分离。
两人就这样快爬到半山腰,沈峤却发现了不对劲。
一般门派若在山上,有些守卫森严点的,山下就会有弟子值守,稍微松一点的,到了半山腰,也必然能看见人。
但现在,眼看他们已经快要到了,人影却没看见半个,这不能不说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十五显然也察觉到不妥,原本抓住沈峤的衣角却悄悄松开,他不希望有事的时候,自己成为拖累沈峤的累赘。
“沈师,您看!”
沈峤眼神不好,十五却发现石道旁边被丢在草丛里的断剑,弯腰捡起来递给他。
沈峤摸到断剑的口子,这明显是用力过度折断的,此间不见尸体,也不知剑的主人是跌落山崖了,还是已经逃跑了。
“小心些,上面兴许还有,你跟在我后面。”
果不其然,越往上走,兵器就越多,陆续也有尸体,分不清是碧霞宗弟子的还是别人的。
冷不防身后忽然传来遥遥一声断喝:“什么人,站住!”
话未落音,一剑已经朝十五后背飞掠而来。
沈峤听见动静,神色未变,拉住十五一个旋身,两人位置转眼就调换过来,他自己则迎着剑锋而去。
山河同悲剑甚至都没有出鞘,他掌风侧拍,将剑势拍得偏了方向,袖子一舒一卷,便将对方的手腕给拿捏住。
“沈道长?”对方咦了一声。
“阁下是?”沈峤眯着眼,只能看见眼前一个五官模糊的人影。
“在下范元白,正是碧霞宗门下,我们曾在苏府见过一面。”对方道。
沈峤想了想,终于有点印象,当日他代晏无师赴苏府秦老夫人寿宴,的确好像遇见过泰山碧霞宗的弟子。
范元白:“敢问沈道长为何身在此地?”
他的语气不掩焦灼,却仍能耐着性子,先客客气气问询一声,一是范元白本身脾性不错,二是那日沈峤与段文鸯交手的表现折服了许多人,这其中也包括他。
沈峤将十五与碧霞宗的渊源简单说了一下,还让十五出示木牌为证。
范元白拿过木牌端详片刻:“我确实曾听过竺师叔祖的名字,不过其中内情却不甚了了,既然如此,两位不妨随我一道上山,也好将此事呈禀师长。”
沈峤道:“多谢范郎君,方才我们在沿途发现断剑尸首,想必你应该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范元白苦笑:“说来也巧,我此番回家探亲,一去大半年,今日正好回宗门,谁知在山脚下就发现不妥,原本宗门安排在那里轮值的弟子却不知所踪,一路上来,心惊胆战,正好遇见两位,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是敌非友。
沈峤:“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还是赶紧上山一探究竟,若平安无事,也好求个安心。”
范元白连声应是,当下便与沈峤十五一路同行上山。
只是三人越往上走,心就越发悬在半空落不下来,只因一路上去,触目所及,刀剑越来越多,尸首也越来越多,范元白从原先力持镇定,还能弯腰去察看尸首,看有没有活口,到后面脸青唇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通过范元白的解释,沈峤他们知道这些尸首里头就有碧霞宗的弟子,而且还占了大多数,其他尸首则身份不明,从兵器上看,对方用的也是剑,剑上刻着“东洲”二字。
十五奇道:“东洲是什么门派?”
他只以为他初入江湖,孤陋寡闻,没想到范元白也是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反是沈峤道:“中原没有东洲派,高句丽却有一个。”
范元白这才道:“不错,此派号称高句丽第一大派,我也有所耳闻,但高句丽乃异国,与我碧霞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说话不耽误脚下功夫,离山顶越来越近,三人已经遥遥耳闻短兵相接的声音。
耳力如沈峤者,甚至能听见有人在喊话斥骂。
范元白加快几步,赶在前面,手中剑已出鞘。
十五则拉了拉沈峤,小声道:“沈师,您跟着我,地上尸首有些多。”
沈峤心头一暖,点点头,没有违逆他的好意:“好。”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眼前所见,仍令范元白禁不住揪心。
只见原先平静祥和的宗门,如今已成血海一片,尸首的数量在进了宗门之后达到顶峰,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河,缓缓流淌向不知名之处。
那些已经闭上眼睛的碧霞宗弟子,与十五暂时还毫无关系,他有沈峤在侧,尚能维持冷静镇定的模样,但范元白却有些忍不住了,只因这些人曾与他朝夕相处,是他亲如手足的师兄弟妹,半年前他下山时,这些人中还有笑闹着要他带什么好吃好玩的回来,现在他们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也不会开口说话。
范元白双目通红,内心的伤心愤恨逐渐凝聚,直到看见不远处有两帮人马在厮杀,他毫不犹豫就提剑上前,谁知刚要加入战局,却又愣住了。
这交手的两派人马,竟然都穿着碧霞宗弟子的服饰,双方之中也都有他熟悉的面孔。
“李师弟!乔师弟!快住手,这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好战正酣,杀得兴起,自然没有人理会他,兵戈交接之声铿锵不绝,刀光剑影几乎耀花了旁人的眼。
范元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自己离山一趟,回来就看见宗门自相残杀的场景。
他心神激荡,一时有些恍惚,自然也没注意到正有一把剑递向自己背后。
然而偷袭者还未将剑身送入他体内,就已经惨叫一声,松开剑,捂着手腕在地上打滚哀嚎。
“小心背后。”沈峤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不愠不火。
范元白稍稍回过神,向他道谢,又抓起身后偷袭他的人,发现竟也是本门弟子。
“你是卢长老座下的薛杞?为何要偷袭我!”
对方看见他身后的沈峤,想起自己刚刚被此人一剑挑断手腕,不由畏惧:“是,是真正的掌门回来了,你师父,岳长老他却占着代宗主的位置不肯让贤,所以号令座下弟子互相厮杀……”
范元白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打断喝斥他:“胡说八道!我师父一心为公,如何会占着什么位置不肯让贤!”
薛杞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你别杀我!”
沈峤按上范元白的肩膀,示意他镇定下来:“这还只是外门罢,先去内门看看。”
又问薛杞:“你师父呢?”
他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入薛杞耳中,薛杞瑟缩了一下:“在内门,正与岳长老交手……”
范元白却不耐再听下去,直接一跃而起,抄起剑就朝内门闯了进去。
一路上不乏有人提剑来拦,其中有昔日同门,也有所谓的东洲派弟子,还有高鼻深目,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范元白几番下来,耗力不少,手下动作也跟着粗疏下来,险些没被人砍中,亏得沈峤在后面跟上来,一边关照着他。
相比起来,初出茅庐的十五却显得游刃有余得多,他手中的剑只是在路上捡的寻常长剑,一招一式却将沈峤最近教的悉数都用上了,他不像范元白心神恍惚,又有沈峤在旁边,心头大定之余,出手也越来越稳,反将这些上前来攻击的人当成切磋喂招的对手了。
但十五终究是刚刚上手,一开始还有些无措忙乱,好不容易将对方制服,就迫不及待回头,只为看见身后之人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沈师,我做得好不好?”
沈峤果然笑道:“很好,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十五的肩膀被轻轻抚过,带来一阵轻微的暖意,令他大受鼓励:“是!”
内门之中,岳昆池手中的剑被阮海楼拍飞,自己腰际也中了一掌,禁不住连退三步,撞上身后的柱子。
他不顾身旁弟子过来搀扶,也没看阮海楼,却是对门中长老卢峰咆哮:“卢峰,你竟然勾结外人来攻陷碧霞宗,你这不忠不义之徒,不配当本门弟子!”
卢峰皱眉:“配不配,轮不到你岳昆池来作主,让赵宗主出来说。”
岳昆池咬牙,这些人是明知道赵师妹在闭关不得受半分惊扰,方才会悬在这个时机打上门来的。
阮海楼:“你小时候,常常被你师父骂哭,是我天天跑下山给你买糖吃,你师父说你蠢笨,也是我手把手教你将那些赵氏练好的,现在你想必也早就忘光了罢?”
岳昆池:“我没忘,阮师叔你对我的好,我这一辈子都记在心上!但你现在已经是东洲派的人,又娶了高句丽王的公主,却带着东洲派的弟子杀上碧霞宗,还勾结突厥人和门中长老,意欲夺位,难道你就是这么对自己师门的吗!”
阮海楼冷笑:“当年若非你们师父暗箭伤人,害我被千夫所指,有宗门却归不得,不能不黯然远走,又怎会流落高句丽?你一定不会想知道我后来又遭遇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东洲派掌门的青眼,成为他的入室弟子,转眼二十年过去,可惜你们师父早已作古,否则这个公道,我更乐意当面向他讨回来!”
旁观许久的蒲安密忽然出声:“我说阮公,卢公,你们又何必与他说这么多?赵持盈闭关不出,他岳昆池占着代宗主的位置,大权在握,不知多么逍遥快活,你们让他把宗主之位交出来,他当然不会愿意,反正今日都杀了这么多人了,索性杀个痛快,直接把不听话的人全换掉就是了,剩下一个赵持盈,就算她出了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卢峰断然道:“不错,阮师兄,岳昆池强弩之末,不过靠说废话拖延时间,先将他废了再说,惠乐山昔日欠你良多,今日该轮到他的弟子来偿还了!”
阮海楼也不再多言,直接掠身上前,一掌拍向岳昆池。
岳昆池精疲力尽,退无可退,只能闭目待死,他身旁的弟子周夜雪却忽然扑上前,打算为其师挡下这一击。
范元白撞撞跌跌跑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登时肝胆欲裂,禁不住大喊出声:“师妹!”
他离对方众人尚有一段距离,别说跑,就是连滚带爬,此时也赶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色剑光堪堪从他耳边掠过,直接从周夜雪和阮海楼之间穿过。
剑光之快,快得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回过神。
阮海楼掌风一去,即使有所感应,心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