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箭同时射过来!
“有贼子!有贼子!”尖利的哨响和喊声在旷野响起,睡得再沉的人也都纷纷警醒,执起刀剑进入战斗状态。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五六支箭已经被沈峤悉数接下,对方显然没想到对方队伍里竟还有这等厉害的人物,眼见暗袭不成,不得不由暗转明,从黑暗处奔出,冲杀过来。
这一伙人身着黑衣,但一看就是贼匪,刘镖师早就说过这一带是三不管地带,南北不接,经常有贼匪出没,李家母女没想到自己运气“奇佳”,居然就遇上一遭,吓得在马车内连声尖叫,原本围在马车周围的仆从更是因为箭矢射来而四处躲避。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对方约莫三四十人,个个都是从长年劫道里练出来的精悍练家子,人高马大,一脸狰狞,镖行的人反应过来之后纷纷上前与之厮杀,不过凶悍程度略逊一筹,很快就落了下风。
李家家境殷实,这次举家迁往建康,带上全部家当,只要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头肥羊,贼匪自然不肯放过,竟出动了这许多人。
但镖行对付不了,还有一个沈峤,刘镖师以一敌二也许就是极限了,对沈峤而言,这些人身手固然好些,却都不入他眼,山河同悲剑一出鞘,更是所向披靡,这些平日里无往不利的贼匪,哪里会是沈峤的对手?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沈峤以一敌众,将贼匪伤的伤,放倒的放倒,刘镖师反应过来,赶紧叫人上前帮忙,将贼匪一个个点了穴道绑起来。
“哎呀!”
身后一支箭矢划空而来,正正朝沈峤后脑勺射去,沈峤之前并不知道劫匪在暗处还留了人手,但以他的武功,眼下反应过来也未晚,正要回身拦箭,却有一人比他更快,那声哎呀便是帮他挡下箭之后的呼痛声。
沈峤愕然万分,完全没想到没见过几回面的李家小娘子竟会冒出来帮他挡箭,他只能先将人揽下放在地上,再持剑去暗处将放冷箭的人放倒,然后才折回来看伤者。
李家娘子显然也没想到女儿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手足无措下了马车,正抱着女儿哭泣,那箭正好射在李家小娘子的肩膀上,血很快洇染了大片衣裳。
不得已,沈峤将人抱上马车,先点穴道止了血,再将箭砍断,两头拔出,还亲自帮人包扎。
李家小娘子失了那么多血,颤巍巍睁开眼睛,望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沈峤,痴痴道:“道长,我会死吗?”
沈峤啼笑皆非:“不会。”
她伤的位置很凑巧,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看起来失血多,实际上并不严重,沈峤本来就不需要她舍命挡箭,可人家做都做了,总不能拂了她一片好意。
他拿出随身伤药给她内服外敷,又交代李家娘子要一日三次给女儿敷药云云。
李家小娘子拉住沈峤的袖子:“道长能多留片刻么?”
此时民风并不保守封闭,虽无秦汉时野地苟合那般明目张胆,但女子有心仪之人亦可表白,更何况自己亲娘就在身边,李小娘子这句话的含义依旧足够露骨。
沈峤摇摇头:“贫道方外之人,多谢小娘子方才的义举,只是贫道武功尚能自保,还请小娘子以后莫要行此冒险之举了。”
李小娘子叹了口气:“这一路上,我对道长心有仰慕,偷偷留意道长许久,也知道长心如铁石,无意于我,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长不过数十年,能遇上一个心仪之人已是罕有,区区颜面,舍下又有何妨呢?若道长被我感动,那我自然欣喜若狂,若道长不为所动,那我也不负自己的心意呀!”
李家娘子没料到女儿会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恨不得捂住她的口:“我儿住嘴!”
沈峤一怔:“小娘子此话倒是深得道家精髓,凡事从心所欲,不拘形式。”
李小娘子虚弱一笑:“大道至简,没想到道长比我还迂些。”
沈峤没再与她多说,本也没什么好说的,放下伤药,与李家娘子交代两句,便离开了。
外头刘镖师等人已经解决了贼匪,正在收拾善后,这年头把这些谁也不想管的人交到官府去也没用,对方又都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匪徒,除了杀掉只能放虎归山,下次经过这条路时再冒出来杀人劫道,刘镖师当然不会选择后面那一种。
刘镖师处理好一切,眼见天已经蒙蒙亮,也没了睡意,准备让众人继续上路。
他见沈峤还站在树下,走过去一看,对方神游物外,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禁笑道:“李家家资丰厚,里小娘子又对道长一片痴心,若道长肯还俗入赘,将来定然坐拥偌大家产。”
沈峤这才回过神,他一路上心事纠结,此时却被那李小娘子飞来一语忽然点醒,仿佛想通了许久都未想通的难题,一时面色舒展开来,在晨曦微光的映衬下,宛如玉色清润,连刘镖师都有些看呆了,心道难怪李小娘子会一见钟情,不顾生死,这道士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更勿论还武功高强。
“刘兄,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沈峤道。
刘镖师忙道:“方才承蒙道长相救,某还未谢过救命之恩,何当请教二字,道长只管问便是!”
沈峤神色严肃:“敢问刘兄,你可曾有心上人?”
刘镖师一脸呆滞:“哈?”
第132章 番外4
“什、什么心上人?”刘镖师结结巴巴。
沈峤摇头失笑:“没有,也是我孟浪了,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刘镖师回过神,挠挠头发,自以为大概跟上他的思路:“沈道长自幼修道,清心寡欲,想必是没接触过凡俗,被李小娘子这一吓,有些手足无措也是正常的!”
两人经过方才那一战,刘镖师也一反之前的客气疏远,显得亲近不少:“其实您说这个,我还真答不上来,这世间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卿卿我我,我有幸在终南派门下练武,直到十七岁才下山回家,家中父母给我订了一门亲事,听说那女子虽然不会武功,却是幼承庭训,贤良淑德,正所谓父母之命,我自然要遵从,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成亲之后,拙荆操持内务,很是辛苦,我对她甚为感念,若说什么情爱,那都是文人墨客吃饱了没事才会去念叨的,像我们这样跑江湖的,每日不是风吹雨淋就是生死搏斗,就像方才,此番若无道长同行,那我们可真是要折在这里了!”
沈峤:“刘兄不必客气,既然同路,互相扶持也是应该的。”
刘镖师笑道:“等到了建康,我得请道长吃顿好的,您可千万别推辞!”
沈峤:“那敢情好,我人生地不熟,也得仰仗刘兄多多指点。”
刘镖师:“爽快!实不相瞒,先时看见道长生得文弱,我还怕您跟那些书生似的,提把剑当装饰而已,却没想到,啧啧,您这功夫恐怕比我师父都还厉害了!”
沈峤:“刘兄过奖了。”
刘镖师:“既然不把道长当外人,那我也就直说了,其实玩笑归玩笑,李家小娘子对道长一往情深,倒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年头世道乱,道长武功足以自保,与其独自飘摇江湖,倒不如娶了李家小娘子,有李家偌大家财助力,哪怕当不得一方豪雄,起码也是衣食无忧的富家翁啊!”
沈峤哭笑不得:“刘兄误会了,我对李小娘子没有半分非分之想,我心中已有所属,只是之前混混沌沌,竟也不曾仔细思量,方才被李小娘子当头棒喝,方才明悟心事。”
刘镖师恍然:“原来如此,难怪你会那样问我!不知道长这位心上人,对道长心意如何?”
沈峤微微蹙眉:“……他先时咄咄紧逼,我只得步步后退,后来他好似生气了。”
刘镖师咋舌:“这年头女子倒比男子大胆许多!”
他转念一想,这道长如此风姿,又有高强武功,也难怪女子会倾心,那李家小娘子没见过几面,镇日都待在马车里,刚才不也奋不顾身飞扑出来挡箭?
刘镖师到底是过来人,开始指点沈峤:“女子素来羞涩,难得对你袒露心意,你却不肯接受,如此几次,脸皮薄的,必然没脸再来找你,你若能主动去找她说明,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沈峤嘴角一抽:“那人的面皮……其实也不是很薄。”
刘镖师笑道:“不薄不就更好办了,直接说了,以道长的品貌,对方必然含羞带怯地答应了,届时直接让媒人去女方家里提亲便是!”
沈峤叹道:“他性子狂傲,只怕受挫之后便不肯轻易低头。”
刘镖师:“这还不容易,但凡是人必有所好,你投其所好,送些她喜欢的东西,话自然就说开了!”
沈峤虚心求教:“还请刘兄教我。”
刘镖师:“送些钗子罢,女儿家的,不是最喜欢那些首饰珠宝了,她喜欢古朴的,你便送桃木簪或玉钗,若喜欢花哨的,你便送金银镶宝石的,保管一送一个准!”
沈峤想想晏无师出行衣饰一应有人打理,哪怕头上一根簪子,都是常人一年开销,他自己也没有特别喜好,便摇摇头:“他不太在意这些饰物。”
刘镖师皱眉:“那……吃食呢?衣食住行,总该有些喜好罢?”
沈峤想了想,迟疑道:“他喜欢……糖人?”
不过那是谢陵喜欢的。
晏无师也喜欢吃糖人吗?沈峤想象了一下晏宗主带着狂傲霸气的表情舔糖人的样子,表情立时变得很奇怪。
刘镖师也很奇怪:“糖人那是小孩儿喜欢吃的罢?”
旋即又释然,给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很合理的解释:“道长的心上人怕是年纪不大罢?”
沈峤轻咳一声,有点心虚:“算是罢。”
刘镖师心说这样貌的确挺吸引小娘子的,这不那李小娘子才刚见了没几面,就被迷得五不着六了。
“那就更好办了,年纪小,阅历就少,几句话就能哄得她开心,话说沈道长,既然妾有意,而你也有请,怎么没有打听打听你喜欢的那小娘子到底喜欢什么呢?”
沈峤其实是知道的,但知道了也没用啊:“……他好像最喜欢练武,与人比武。”
江湖中醉心练武的女子不少,刘镖师也不意外:“以道长的武功,想要指点她,必是绰绰有余了。”
沈峤摸了摸鼻子:“我打不过他。”
刘镖师大惊,这年头的女子未免太彪悍了罢,也难怪沈道长之前再三推拒,要我也不敢娶这样的母老虎啊!
“